第38章 我们射飞镖决定
飞镖盘成了我跟春哥走进死胡同,无法进行选择时的第三种决策手段,后来的我对它又爱又恨。
——安圆日记
第二天孙洪伟跟卢德明都回来了,孙洪伟排行老三,在沈行春出生没多久就出去工了,直到最后沈行春被送走,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沈行春对他这个三哥更是没有印象。
孙洪伟憨厚老实,话不多,他在电话里已经听孙雪提过,所以见到沈行春之后没有惊讶,只是问了问沈行春这些年的情况,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守在张梅床头,扇风倒水。
五姐夫卢德明话多一点,认识的人也多,丧葬用品都是他跑来跑去的准备,对孙雪跟孩子也很好,看得出是个踏实肯干的人。
张梅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身体开始彻底恶化,四肢水肿的厉害,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一开始还能吃点东西,后来连水都喝不下去了,或许是真的糊涂了,或许是因为疼的,有时不清醒,胡言乱语几句,清醒的时候看见谁都要两句。
嘱咐孙洪伟在外工要注意身体,揪着雅的手不放,认出沈行春的时候只是抿着唇一个劲儿呜呜的哭,嘴里不停喊着七。
沈行春一直在旁边站着,张梅叫他,他就应一声,话题到别处,他就顺着话头接着两句,也不知道张梅听不听得进去。
最后张梅眼睛一直闭着,隔一会儿抬手摸一摸沈行春的胳膊,放下胳膊之后又自顾含含糊糊的着什么,有的沈行春能听清,有的他听不清。
安圆对沈行春太过熟悉,即使他脸上一直很平静,但他还是清晰的分辨出沈行春身上不同于往日的无措。
张梅是两天后的夜里走的,孙洪伟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紧接着是孙雪的哭声……
葬礼那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但除了三嫂跟几个孩子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始终没有露面。
葬礼流程一切简化,别人做什么,沈行春在一旁跟着做什么,穿黑衣,戴白孝,烧纸,磕头,守夜……
那几天沈行春一直很安静,他没有哭,但眼里是灰扑扑的无望感。
安圆一直跟在沈行春身边,寸步不离,他知道,虽然房子里的人都是沈行春血缘上最亲密的人,是他的哥哥,他的姐姐,但安圆也知道,他才是沈行春真正意义上最亲密的人,也是现在唯一可以让他依赖的人。
沈行春现在的确依赖安圆,他的眼睛时时刻刻注意着安圆的动静,有时候安圆只是挪一步,他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突然僵直,嘴唇紧紧抿着,直到感觉到安圆还在他身边,他才会慢慢放松呼吸。
安圆只要感觉到沈行春在用余光找他,他就走近一点,贴着沈行春的胳膊,伸手勾住他的拇指,默默的告诉他,他在呢。
有安圆在,沈行春觉得很安心。
安圆是从奶奶那里知道了一点关于张梅的事,对她同情之外,心疼最多的还是沈行春,对于沈行春来,那个生了他的女人,空白了那么多年之后突然出现,却又让他直接面对死亡,这样的事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安圆庆幸自己来了,要不然他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哥现在需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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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平静,过了头七,沈行春带着安圆回家,孙雪抱着孩子送他们,还是给沈行春带上了那袋花生跟糖,孙雪给沈行春信封里装的钱,沈行春走之前也偷偷的塞了回去。
两人几天都没怎么睡觉,沈行春一上车就闭着眼靠上安圆肩膀,声音里都是沙哑的疲惫:“圆儿,让哥靠着睡一会儿。”
安圆也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哥你睡,靠着我肩膀上睡。”
夏天很短,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中间下过一场雨,温度也在一点点下降,中午最热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七八度,半开的窗缝吹进几丝微凉的风,滑过两人的肩头。
汽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后排的两人头挨着头,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终点站,早就错过了该下的站点。
终点站是镇上的汽车站,所有人都下车了,他们还睡着,司机喊了几声“到终点站了”都没能叫醒他们,最后他俩是被司机拍醒的。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沈行春跟安圆慢慢睁开沉沉的眼皮,沈行春看出做过站之后又补了两个人的票。
安圆下车的时候还懵着,直到出了汽车站大门才确定是真的做过了站。
他还有点困,靠着沈行春的胳膊,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边边口齿不清的:“哥,我们坐过站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沈行春把手里的花生袋子放在地上,拍了拍安圆后背上的包,问:“镇上的房子,你带钥匙了吗?”
安圆又了个哈欠,眼泪直往下流,沈行春抬手给他擦了擦,“还没睡好啊?”
“我就是没清醒呢,应该睡好了,”安圆摘了包,从里面掏出一串钥匙,上面挂着很多把钥匙,有村里的,也有镇上的,钥匙撞在一起哗啦啦的响。
他把钥匙递给沈行春,“一直都随身带着,我们是不是得跟奶奶一声啊。”
沈行春看着安圆哈欠,自己也跟着了一个,:“找个公用电话亭先给林浩个电话吧。”
安圆现在听到林浩的名字就开始敏感,刚刚还昏昏沉沉的睡意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咽了口唾沫问道:“还是给林浩哥啊?”
沈行春点点头,“他家方便一点。”
安圆敏感,有人比他还敏感,这次沈行春刚在电话里完是什么事,还没等他要挂,林浩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先挂了电话。
沈行春听到很重的“啪”的一声,之后是几声短促的嘟嘟音,他冲着话筒“嘿”了一声,:“林浩最近怎么回事,每次挂电话都这么快。”
安圆心虚,眼睛瞥向别处,“可能林浩哥在忙吧。”
“可能吧,回去之后我问问他。”沈行春嘀咕了一句。
安圆心底一个咯噔,突然想起林浩自己谈恋爱的事,赶紧拿这个话题来堵:“可能是有事儿,林浩哥上回去咱家找你去了。”
“他找我了?你怎么没跟我啊?”
“就是找你玩儿,没啥要紧的事儿就没跟你,”安圆很快扯开话题,“他他谈恋爱了,估计是等对象的电话吧。”
“跟谁啊?李茹?”
“嗯,是她。”
沈行春笑了,“怪不得,挂电话猴急猴急的,原来是处对象了,李茹成绩挺好的,林浩跟着一起好好学,考个好大学没问题。”
“他了,他现在成绩提升了一半,他要跟李茹考一个城市。”
“那挺好的。”
安圆看着已经糊弄过去了,长舒了口气,又:“我也跟哥考一个城市,我要去北京。”
沈行春又拎起花生袋子,“行,我到哪儿你到哪儿,到哪都领着你。”
安圆歪着头笑了,拎起花生袋另一角,跟沈行春一起抬着花生往前走。
放暑假回家前的行李是安圆收拾的,沈行春拿着钥匙开门时被乱糟糟的屋子惊着了,衣柜门大开着,里面的衣服散着,炕上也是不用的笔记本跟书,还铺了几张做完的试卷。
安圆平时非常爱干净,他每次都会把房间收拾的很整洁,所以沈行春的第一反应是进贼了,拉着安圆退到门后。
安圆松开沈行春的手,默默走进去开始收拾炕跟衣柜,声解释道:“上次走的时候太着急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来得及整理,有点乱。”
沈行春不疑有他,开窗透气。
睡觉前两人又玩了一会儿飞镖盘,玩儿完之后安圆把飞镖盘也收进了包里,要带回家玩儿,开学再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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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春这个暑假过的要比以往忙碌很多,以前寒暑假他很少做作业,大部分作业对他来没有意义,他只挑一些自己容易出错的题做,但是马上就要高三了,得多刷题才行。
除了做不完的试卷外,爷爷有空上山采药的时候他还是会跟着,如果是去近一点的山,他带着安圆一起,远一点就把安圆留在家里,虽然安圆抗议过多次,但沈行春只要一提深山有蛇,安圆就会乖乖的待在家里。
安圆怕蛇,这里山上的蛇多,而且毒蛇不少,沈行春胆大,加上从就跟爷爷上山,蛇虫鼠蚁已经见惯了,自然是不怕。
他去年第一次带安圆上山采药,中午休息期间,正好碰着了一条孩儿手腕粗的大花蛇,大花蛇挂在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长长的身体缠着树杈,睁着森寒的蛇眼,吐着鲜红的舌信。
好巧不巧,安圆就站在歪脖子树杈底下,头顶就是那条大花蛇,一直有“嘶嘶”声在他耳边响,他以为是风吹过草地的声音,但又觉得声音是从头顶传出来的,他还找了半天,最后一抬头,才看清是条蛇。
安圆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了草地上,闭着眼扯开嗓子尖叫一声之后直接大声哭了出来,结果惊着了那蛇,蛇头一动,昂着脖子张口就冲安圆咬了下去,好在爷爷及时拽着安圆躲了过去。
虽然爷爷那条花蛇是没毒的,但真被咬一下也是不得了,安圆被吓的不轻。
那之后安圆经常做梦,梦到蛇咬他,被蛇追,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严重的时候爷爷给他熬了几天安神的中药喝,之后再去深山,沈行春没再带过安圆。
但安圆看着沈行春一连几次都没带他,心里又开始痒痒,看着沈行春要走,没像往常一样乖乖待着,他也跟着穿了双短靴,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长的棍子,以防万一蛇用的。
“哥,我已经不怕蛇了,你带我去吧。”
“不行,心蛇咬你。”
“我真想去。”
“不带你。”
“我能帮你背药材,我就跟在你身后。”
“那也不带,你在家乖乖待着,无聊了就看电影,或者去菜园子拔草,甜瓜熟了吧,你去帮哥摘几个,我带几个跟爷爷路上吃的。”
安圆一扭头,“我不去摘,我刚刚看见你往包里塞好几个甜瓜,你就是想支开我。”
沈行春被他笑了,“你看见了啊,还以为你没看见呢。”
安圆知道沈行春不愿意带他,又拉着沈行春磨叽了一会儿,:“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就是大人了,你想咋过啊?”
沈行春找出一双防滑的鞋穿好,站起来跺了跺脚,发现鞋有点了,他又换了一双,随口道:“不用特意过,吃碗面就行了。”
安圆拧着眉扬声道:“不行,十八岁生日很重要,过了生日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大人了。”
沈行春又道:“行,听你的,圆儿给哥过?”
安圆往他胳膊上一倚,“我给你过生日,那你带我上山呗。”
沈行春在安圆鼻尖上刮了一下,“真不带你,好好在家待着。”
安圆无论什么,沈行春一直没有改口要带他一起去的意思。
安圆眼睛瞥向墙上的飞镖盘,眼珠一转,道:“哥,我们射飞镖决定,我要是能中红心,你就带我去,要是射不中,我就不去了。”
沈行春顺着安圆的话,掀起眼皮瞅了瞅飞镖盘,想到安圆的战绩,一笑:“行啊,你的,射不中你就在家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