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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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这个词很遥远,记忆里很陈旧,又随着北风,突然的闯入。

    ——安圆日记

    安圆只顾往前跑,几次都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回头看时,吴倩一直拖着葛川,葛川几次都没能抓住安圆。

    到了人多的地方,安圆已经跑出去了很远,吴倩跟葛川的叫喊揪扯惊动了其他过路的学生跟老师,葛川是被保安带走的。

    安圆头也没回,一直跑回宿舍,沈行春已经回来了,文乐不在。

    “哥,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安圆站在门边,两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问。

    “结束的早,我跟文乐一起回来的,文乐去食堂了,”沈行春,“你去接我了?怎么跑这么急?”

    “哥,你猜我刚刚碰着谁了?我给你看个东西。”安圆站在门边喘匀了气儿,走到沈行春身边。

    沈行春先安圆一步,拿出了一封信,在安圆眼前甩了甩,“圆儿,上午吴倩去上课了,下课的时候她给我写了封道歉信,信里她了整件事,也承认了冤枉我,她还会跟学校老师清楚整件事。”

    安圆盯着沈行春手里的信,“她了?”

    “了,”沈行春收好信,又问:”对了,你刚刚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啊?”

    安圆把手往兜里一伸,想拿录音笔给沈行春,但很快脸色一变,兜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他把衣服跟裤子上所有的兜都摸了个遍,还是没有,他不死心地把大衣外套一脱,两只手拎着衣摆用力甩了两下,还是什么都没甩出来。

    “找不着了?是什么东西啊?”沈行春问。

    安圆在原地站了半天,录音笔虽然是证据,但是不能丢,而且吴倩已经写了道歉信,他的录音笔现在也成了多此一举。

    他看着沈行春杵着拐杖的腿,吞吞吐吐地:“就是,我刚刚出去给你买了个礼物,可能是丢路上了,哥我出去找一找。”

    安圆完,转头出了宿舍门,沈行春拄着拐杖追了两步,开门叫他,“圆儿,别找了,丢了就丢了吧,外面那么冷。”

    安圆已经顺着走廊开始找了,没听沈行春的话,他顺着跑回去的路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但路上积雪太厚,而且很多地方都开始在清理积雪,他整整找了一下午,还是没找到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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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倩三天后跳楼的消息很快在学校里传开,那天下午沈行春没回宿舍,文乐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安圆是听文乐的。

    “乐哥,我哥呢?”安圆站在门口往走廊上瞅,没看见沈行春。

    “你哥被辅导员叫去了。”文乐。

    “辅导员怎么还找他啊?”吴倩已经写过道歉信了,之前的事也能清了,安圆有些纳闷,不知道辅导员为什么还找沈行春。

    “辅导员不光找了你哥,他把我们班所有学生都找过了,刚刚也找我了,把大春单独留下来,”文乐完叹了口气,“我们班一个女生,下午从教学楼四楼窗户跳下去了。”

    安圆心脏咚地一声,抓着文乐问:“那个跳楼的女生,是不是吴倩?”

    文乐没想到安圆认识吴倩,问:“圆儿,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吴倩啊?还是听其他学生的?”

    安圆没回答,追问道:“吴倩她怎么样了?她为什么跳楼啊?”

    文乐把门关好之后放了声音,“吴倩是孤儿,在她老家的时候跟村里一个男的结了婚,那男的一直供吴倩读书,但是那男的有暴力倾向,吴倩以为上了大学就能摆脱他,结果那男的一年前跟来了北京,经常来学校找吴倩,吴倩想分手不成,那男的为了报复她,在学校里散了吴倩的裸照,还有一个录音,吴倩直接从四楼跳下去了。”

    “吴倩呢,她怎么样了?”安圆脸色一白,“还有我哥,他会不会有麻烦?那个录音是什么录音?”

    “吴倩被120拉走了,几个老师跟领导跟着去了,四楼已经很高了,不过好在摔在了冬青树上,学校已经报警了,那男的捡了个学生证,听前几天来找吴倩被保安弄走了,今天又混进来了。”

    到录音,文乐又补充,“录音也是葛川带来的,录音里提到了你哥,好像是吴倩给你哥写信,被那个男的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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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圆一直在宿舍楼下等沈行春,靠在宿舍门口的一棵杨树干上,正对着回宿舍的路,学生陆陆续续进了宿舍大门,有的人还在声议论,安圆听到了吴倩的名字。

    树枝上前几天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风一吹早就落干净了。

    后来又下了一场雪,又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又是一阵风,积雪砸在安圆的头顶,顺着他衣领灌进脖子里.

    安圆脖子一凉,冷得他一哆嗦,没再靠着树干,往前走了两步,一直在宿舍门口来来回回的走。

    时间久了,单纯的冷让安圆觉得有些烦躁,冻得鼻骨疼,眉心也疼。

    沈行春是被两个同学送回来的,安圆远远就看见沈行春了,冲着他跑过去,声叫了声“哥”,他的声音有点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单纯因为等的时间太久。

    “哥……”安圆又叫了一声。

    沈行春转头跟那两个同学:“诸德宇,谷游,麻烦你俩了,这我弟,他扶着我上楼就行了,你们去吃饭吧,耽误这么长时间了。”

    两个同学没多,跟沈行春挥了挥手就走了,安圆扶着沈行春,又接过他身上的包背在自己背上。

    “哥,吴倩她怎么样了?”上楼梯时没有人,安圆才问沈行春。

    “刚刚辅导员那边接到医院来的通知了,人已经醒了。”

    安圆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又问:“哥,辅导员找你什么了?”

    “就叫我去了解了一下情况,”沈行春,“问了问葛川跟吴倩,还有照片跟录音的事儿。”

    “哥,”安圆下巴抖动了几下,“那个录音,是我录的,我那天不心丢的,就是录音笔,我就怕被别人捡去……”

    “录音跟你没关系,”沈行春断了安圆的话,往上走了一节台阶,站着没动,在安圆头顶摸了摸,“吴倩是受不了葛川来学校闹,还散了她裸照的事儿。”

    “那葛川呢?”

    “葛川被警察带走调查了,”沈行春,“葛川还承认,之前找人我的人也是他了。”

    “哥,你其实知道那个录音是我录的对不对?”安圆看着沈行春平静的表情问。

    “我猜的,那天你找了一下午东西,我也是今天才猜出来的,”沈行春没多录音的事儿,转移了话题,“对了,辅导员还跟我了,学校现在出了事,各方面都开始严格管理了,宿舍也是,外来人员从今天开始不能留宿了,报备过也不行了,圆儿晚上去峰哥跟白哥那边睡,下周就考试了,考完咱俩就买票回家过年了……”

    安圆低着头应了声:“我知道了,那我还能来学校找哥吗?”

    沈行春没能,也没不能,只:“有事儿我电话给你。”

    两人进宿舍的时候,文乐捧着三个空饭盒,正准备出门去饭。

    沈行春从文乐手里拿走一个空饭盒,是安圆平时用的饭盒。

    “文乐,就我跟你的饭就行,圆儿晚上不在宿舍吃了。”沈行春完,自己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让安圆进来收拾东西。

    “哥,要这么急吗?”安圆站在半开的门缝里,从沈行春的角度看过去,他只露着半张脸。

    “主要是马上天黑了,天黑了走我不放心,”沈行春从兜里掏出钱包,递给安圆,“钱包拿着,出门之后直接车,银行卡在里面,密码你知道,不够用了就自己从里面取,晚上吃完饭我就给你电话。”

    安圆在门缝那站了半天没动,沈行春拿着钱包的手一直停在半空,见安圆一直不接,冲着他晃了晃。

    安圆接了钱包,推开门走进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不多,这几天用的基本上都是沈行春的,没什么可收拾的,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背着包出了门。

    安圆背着包下楼的时候看到了走在他前面的殷逸明,身边还有一个同学,两人在议论沈行春,安圆跟在后面听了听。

    “沈行春是同性.恋,怎么可能跟吴倩搞对象。”殷逸明的声音安圆很容易就听出来了。

    “殷逸明,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同性恋的?我可一点没看出来啊。”

    “隐藏的比较深呗,我之前跟他一个宿舍,当然知道了,前段时间,我还没调宿舍的时候,他就带一个男孩儿回来了。”

    “是有一个男孩儿在他宿舍里住着,不是是他弟弟吗?”

    “什么弟弟,是男朋友……恶心……”

    安圆停在走廊上,等到前面的两人走到楼梯口,拐角看不见他们人影之后他才把头上的帽子一戴,跑了出去。

    安圆路上想着沈行春晚饭后给他电话的事,路上一点没耽误,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耿白那。

    耿白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齐云峰回来了,没想到是安圆。

    “圆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哥宿舍外来人员不让住了。”

    “进来,”耿白让了让路,“我刚想去大春那找你去呢,琳达已经到了。”

    安圆走进去,一眼就注意到了客厅里的女人,他已经把之前琳达三天后来北京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叫琳达的女人一开始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站起身看向门口。

    女人头发盘在脑后,一身淡蓝毛绒长裙,脸上妆容精致,干练中带着知性优雅,她保养的极好,如果忽略她眼尾的几丝纹路,看起来不过三十,但眼睛里还是透着化妆品无法抹去的疲惫。

    安圆看着她的眼睛,莫名有种熟悉感,但又不知熟悉感从何而来,心里想着,眼前的人可能真是他亲戚吧。

    他冲女人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是先了声“您好”,把书包放在玄关柜子上,低头换了拖鞋,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跟在耿白身边走进客厅。

    “圆儿你们坐,别站着。”耿白倒了两杯热水,放在茶几上。

    女人还站着,等到安圆走近时,原本脸上的平静变成了心翼翼的拘谨跟紧张,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捋了捋裙边褶皱,又低头上下量了一遍自己,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坐下。

    安圆没坐在沙发上,坐在了女人对面的椅子上,又试探着开口,“您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该叫您,琳达阿姨?”

    女人在听到安圆叫她阿姨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眼底升起一点淡淡的忧伤跟难过。

    安圆看出来了,不应该叫阿姨,那他真不知道该叫什么了,沉默着没再开口。

    女人很快整理好表情,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又端起另一杯水递给安圆,“喝点热水,外面冷不冷。”

    “是挺冷的。”安圆起身接过水杯,了声“谢谢。”

    女人不停喝水,盯着安圆看,很长时间没再开口。

    安圆见她迟迟不开口,又被女人看得不自在,心里想着沈行春电话的事,眼睛不停往电话上瞥。

    就在他第三次瞥向电话时,女人才又开口,声音很温柔,低低的,“圆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