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门穿我这个
再见春哥,依旧带着我慌里慌张的心跳。
——安圆日记
非典夏天结束,电视上的新闻也越来越少,但那之后安圆跟沈行春的短信没再断过,只是没回复沈行春那条过年让他回去的短信。
安圆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给沈行春发了个“晚安”,沈行春很快给他回了个“早安”,两人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这么一个早安,一个晚安,这也是他们最常用的对话。
短信从夏天发到秋天,又到冬天,又是一整年快过完了。
沈行春没再问过安圆过年回不回去,那条短信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但白天跟晚上的俩人,各自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往上看以前短信的时候,那条短信又确确实实的在彼此的手机里。
沈行春是在圣诞节的时候给安圆的电话,安圆正在跟同学参加圣诞舞会,手机他一直放在包里,响了两遍他都没听见,还是旁边的同学提醒他电话响了。
安圆掏出手机的时候铃声已经断了,看到两个沈行春的未接来电时瞪着眼睛盯着手机看了老半天没回神。
铃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安圆一下子就摁了接听键,手机放在耳边,贴着耳朵有点凉。
“圆儿?”电话里的沈行春先开了口。
安圆听出沈行春那边应该是在走路,话时候的呼吸不太稳,光听脚步声,猜测他应该是在上楼梯。
这是两人四年来的第一通电话,虽然在这通电话之前他们一直短信不断,但听见声音跟看着文字的感觉不一样,安圆把手机往耳边又贴紧了一点,好像这样声音就会更近一点,再近一点,一直能戳到胸口那么近。
沈行春要去的实验室在四楼,手里拿着电话走到三楼就拐了弯,顺着走廊走了一会儿,推开一扇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学生他都不认识,他的第一反应还不是自己走错了,以为其他学生都走错了,直到实验室里一个认识他的男生开了口,喊了他一声“学长”,又问他:“学长,你来我们实验室,是找人还是?”
沈行春捏着手机退后两步,抬头往门牌上瞅了眼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又跟刚刚跟他话的学生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才把别人门又关好了。
沈行春一直没听到安圆的声音,又对着电话叫了他一声,“圆儿?”
安圆不是没应声,他张了两次嘴,发出了两次很很的声音,像是动物喉咙里发出的咕哝声,又细又轻,沈行春没听见。
安圆抬手捏了捏脖子前面的喉结,又试着张了张嘴,这回有声音了,“春哥?”
“是我,”沈行春,“你现在在忙吗?”
“跟同学在参加圣诞舞会。”
大厅里的音乐声太吵了,安圆拿着手机快速出了门,在院子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在台阶上,专心给沈行春电话,旁边就是一棵装扮的很漂亮的圣诞树。
“有没有扰你?”沈行春在安圆接电话的时候就听见了那边的音乐声,还有吵吵嚷嚷话的声音。
他没等安圆回答,又自顾继续道:“我刚走错实验室了,我实验室在四楼,走到三楼去了,推门一进去,一实验室四个学生,齐刷刷回头看着我,我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其他四个人都走错了……”
沈行春自己了半天,安圆坐在台阶上就那么认真听着,生怕落了一个字。
沈行春话的语气跟声音都还跟以前一样,好像中间近四年的空白时间不存在了一样,安圆原本害怕的陌生跟拘谨,一下子就被沈行春两句话弄没了,好像他们还跟之前一样,是别人眼里很好的哥俩儿。
但安圆心里又清楚,就算没有这四年,他跟沈行春的关系也早就变了味儿,压根就不是哥俩儿的好。
安圆想了很多,还是被沈行春笑了,开口道:“春哥,你啥时候反应这么慢了?”
沈行春笑着,“头一回。”
沈行春完,安圆又没话了,沈行春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看了看时间,马上他就得忙了,闲话不了几句,他也没再啰嗦别的,直接问:“今年过年回来吗?”
安圆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撑在身侧,手心撑在大理石台面上,冷得指尖都麻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答呢,一个同学出来找他,见他不话,就坐在台阶上,也没注意到他在电话,拉着他就进去跳舞了,电话就那么不心自己就给挂了。
沈行春听见安圆那边别人话的声音了,本来以为安圆还能两句,没想到几秒之后安圆就挂了电话。
一个电话的没头没尾的结束了,沈行春站在楼梯口,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看了半天,最后把手机揣在兜里进了实验室。
沈行春又一连忙了不短的时间,一直到放了寒假回了家,跟安圆的短信虽然每天都有,但两人没再过电话。
安圆在腊月中旬跟爸妈一起回了国,他们先回了广州,第二天安圆就买机票走了,走之前在奶奶家过完年再回来,安国庆本来想跟他一起回去,但因为广州还有点事要处理,没跟安圆一起,晚几天也过去看看。
相隔那年他离开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沈行春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一共了两遍让他回去,安圆这大半年的心一直悬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就这么上上下下的折腾着他。
虽然安圆自己跟自己揪扯了一年,准确的是揪扯了四年,揪扯的还有他离开前跟沈行春近乎撕裂的一晚,还有他后来故意留给沈行春的日记。
但安圆心里又十分清楚,不论他心里再怎么矛盾,他都拒绝不了沈行春,在沈行春短信里第一遍让他回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回去。
安圆回来之前没跟奶奶,也没让安国庆提前,拎着包进屋的时候沈行春正弯着腰贴在柜子缝旁边找东西呢,旁边跟他一起弯着腰的,还有一个刚到他大腿高的姑娘。
姑娘是沈秋,三岁半了,现在是全家的心头宠。
家里本来就已经有了仨大子,赵丽红生沈秋之前全家都盼着生个姑娘,最后真是个姑娘,沈爷爷沈奶奶更是宠的不行了,每年过年都得接回来过。
沈行春往衣柜缝里看了半天啥也看不见,一只手掰着大衣柜边,又从旁边拿了个手电筒,开之后往缝隙里照,嘴里还着,“秋,下次没经过哥的同意不能乱翻哥的包,现在哥的东西不见了。”
沈秋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低着头跟在沈行春身边也使劲儿往里瞅呢,胖嘟嘟的手翻翻这翻翻那,一脸的愧疚,“对不起春哥,我不是故意弄丢的。”
一大一弯着腰找的正仔细呢,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了,直到安圆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地上,从旁边抱起沈秋,跟着一起弯腰四处看了两眼之后开了口:“丢什么了?我帮你们找。”
沈秋突然被人抱了起来,“呀”了一声,孩儿嗓门尖细,“呀”的声音很大,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安圆看。
沈秋之前没见过安圆,但是在奶奶的手机里却经常能看到,奶奶跟她那是圆儿哥哥。
沈秋跟安圆四目相对,安圆抬手在她肉嘟嘟的脸蛋儿上摸了摸,笑着:“秋,叫哥哥。”
姑娘一下子就笑了,她一点不认生,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是圆儿哥,奶奶之前跟我过好多次了,让我见到你的时候要叫人。”
“真乖。”安圆笑着摸了摸沈秋头顶的辫儿。
沈秋没让安圆抱多长时间,扑棱了两下腿从安圆身上下来,“圆儿哥,我把春哥钢笔弄丢了,你可以帮忙一起找一下吗?春哥那个钢笔很重要,可我又忘记丢哪儿了。”
安圆站直身体,这才看向沈行春。
沈行春后背贴着柜门,身体站得很直,他也在回看安圆,是从他跟沈秋话开始就一直在看他,手里拿的手电筒还亮着,光线正对着他。
四年没见,现在面对着面,安圆看着经常出现在梦里的人,那是跟文字,跟照片,跟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都不一样的感觉。
现在他们只隔了两步远,没有了时差,没了黑夜跟白天之分,是抬手就能碰到对方胸口,能听见对方呼吸声的距离。
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四年,很久很久了。
沈行春先开的口:“我以为你今年也不回来了呢。”
安圆只是笑了笑,没话,弯腰又往地上瞅了两眼问:“丢的是什么样的钢笔?我帮你找。”
沈秋在旁边插话进来,“春哥丢的是个黑色的钢笔,笔壳上还刻着字。”
安圆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沈行春要找的钢笔,是他之前送给他的那支,以前他从没见沈行春用过,以为沈行春不喜欢。
“你现在用了吗?”安圆问。
“用了,挺好用的,”沈行春拿着手电筒转身走到柜子另外一边,往缝隙里照了照,果然看到了掉在里面的钢笔,“找到了,在里面呢。”
沈行春蹲在地上,一手拿着手电筒,胳膊伸进缝里使劲儿够了够,但钢笔掉的太里了,心里还嘀咕呢,不知道沈秋是怎么把钢笔丢在里面去的。
安圆走过去,从沈行春手里拿过手电筒给他举着,站在旁边弯着腰也往里看了看,钢笔掉的确实是太远了,他:“春哥,我跟你把柜子挪一挪吧,太远了,够不着。”
安圆一弯腰,风衣衣领垂落在沈行春肩膀上,这个距离更近了。
沈行春闻出安圆身上的味道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安圆一直有擦身体乳的习惯,但用的大多都是奶香味的,现在的味道里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冷气最下面一层是一点奶香,但很淡,淡到很容易就能让人忽略,要不是沈行春之前跟安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已经熟悉了那个味道,不然他也闻不出来奶香,除了奶香,更多的是偏冷一点的味道,像是松木,又像某种植物,具体什么味道他也不出来。
安圆见沈行春不话,拿着手里的手电筒在他眼前晃了晃,“春哥,想什么呢?”
手电筒的光束就在沈行春眼前,沈行春觉得眼前突然亮了很多,看着安圆鼻尖跟耳朵还都是被冻出来的红。
沈行春回过神,站起来拍了拍手:“没想什么,是得挪一挪柜子。”
钢笔拿出来的时候安圆开钢笔盖看了看,从钢笔尖就能看出来,沈行春应该是经常用这个钢笔,他又盖好笔盖还给沈行春。
沈秋看到钢笔已经找到了,在身后拍了拍手,安圆转身逗她玩儿。
安圆跟沈秋玩了几分钟,脱了身上的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只穿了里面一件薄薄的毛衣,一直没看到爷爷跟奶奶,转头又问沈行春:“爷爷奶奶呢?”
“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了,”沈行春看了眼安圆身上的薄毛衣,又往地上瞅了瞅,地上的东西一看就是安圆买给爷爷奶奶的,还有一些礼品盒,他自己的包就放在盒子上,很的包,里面根本也装不下羽绒服之类的厚衣服。
沈行春又问:“你衣服呢?就穿这么点回来的?”
安圆用手扯了扯毛衣衣领,满不在乎的道:“回来的挺急的,下了飞机直接了个车,路上也没停,也没时间买厚衣服了。”
沈行春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自己的厚羽绒服扔在了炕上,“出门穿我这个吧,你那风衣在屋里穿还行,出去得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