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程修齐从家里走出来, 他穿过狭窄的巷，与闲坐在路旁的老人擦肩而过。那些老人坐在一起，正在着在老旧区少见的豪车。

    他走出去时也看到了, 一辆特别张扬的跑车，与周遭落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他没多放在心上, 只是在经过时, 那辆车的车窗却降了下来。

    一个戴着墨镜的漂亮女人，坐在驾驶位上。

    “程修齐。”她叫出他的名字：“上车。”

    程修齐认出来, 她是班主任傅老师的妻子。

    程修齐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他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 稀奇地看着车子的内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南冷着脸，：“我替傅老师来管教学生。”

    “……”

    车内安静得不得了，车载音响也静悄悄的。程修齐不敢乱动这部高级的车子，但他偷偷瞥驾驶座上的女人, 她的侧脸冷酷, 线条凌厉。

    他有些坐立不安：“我挺好的啊。”

    明南：“你去酒吧干什么？”

    男生脸上心虚一闪而过，很快就理直气壮地：“我没去。”

    昨天他去上学, 傅寄白只把他叫去轻轻了一顿，他就知道没暴露。“我们本来是想去的, 但是在酒吧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

    “是吗？”

    明南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你口袋里的烟呢？”

    几乎是本能的，男生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

    “高中生抽烟。”她着方向盘, 淡淡地道：“违反校规了吧。”

    要不是这个学生叛逆，她也不会这么巧的被傅寄白抓到，想到还在出差的丈夫，明南心里一阵烦躁，脸色更加难看。

    “那、那又怎么了？”男生被拆穿，心虚了一下, 很快理直气壮起来：“我只是进去看看，什么也没做。烟是替别人买的，不是我在抽。”

    明南嗤笑：“你当我像傻子？”

    程修齐转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他的手扶上车门，哪怕车子还在路上行驶，脸上还有种要跳车的大无畏感。

    明南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摘下墨镜，随手丢在收纳里，“要不是看在傅老师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

    “你又不是我的班主任，凭什么管我？再，昨晚我看见了，你在酒吧被傅老师抓到了。”就是因为看见了，他赶紧溜回家，才没被抓到。

    “……”

    明南总算拿正眼瞧他。

    程修齐大着胆子，：“你看，我们才是一边的，对吧？”

    明南的视线又收了回去。

    “我当然站我老公这边。”

    “这不公平。”他不甘地：“你们大人做这些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我马上就要成年了，只差几个月。傅老师老管我，跟我学习，高考。我也不想上课，没意思。”

    “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

    “你没写过作文吗？人生理想之类的。”

    程修齐沉默下来。

    明南笑道：“屁孩儿。”

    ……

    结束了两天的交流会，傅寄白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

    他放好行李，坐下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聊天页面置顶的头像是幅沧海白帆的水彩画，他亲手画的。这两天，除了寥寥几句问候之外，并没有什么交流。

    他对着聊天页面发了一会儿呆，隔壁座位的老师忽然感叹道：“哎，现在的明星可真了不得。”

    傅寄白回过神：“什么？”

    那个老师把自己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个娱乐新闻。他垂眸看去，标题竟然还是个熟悉的名字。

    明南的好友，乔大明星，乔双双姐。

    新闻标题大意是乔双双在剧组拍戏，她的好友为她送上豪华应援。

    傅寄白的视线在“好友”两字上顿了顿，动手搜索这条新闻。

    “帝豪酒店，咱们江市的大酒店，平时吃一顿就要不少钱吧？”邻座的老师啧啧感叹：“明星真是不一样，朋友也是有钱人，出手真阔绰。”

    八卦新闻里还将乔大明星的好友是何人物扒了出来，豪华应援车的照片附上财经杂志的封面，照片里的女人明艳大方。

    傅寄白眼眸带笑：“她性格一向这样。”

    邻座老师没听明白：“傅老师，你是乔双双的粉丝？看不出来，你还追星啊。”

    “不是。”他收起手机，“是她朋友的。”

    邻座老师满头雾水。

    大巴车停在学校门口，已经是黄昏，晚霞笼罩着教学楼，周末的校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傅寄白先去办公室放下材料，整理一番后，他走出去，正巧遇到校长走下来，满面红光。

    “傅老师，正好。”校长递给他一张表，“你看你班里有没有合适的学生。”

    傅寄白接过来，竟然是一个助学金的申请表。

    “这是什么助学金？”他疑惑问：“贫困补助不是已经发下来了吗？”

    校长笑呵呵地道：“不是贫困补助。我们学校刚接到一个赞助，那边是要成立一个奖学金，资助那些学习成绩好，但是家境不好的学生。”

    “是好事。”

    校长：“还是咱们江市的企业，就是那个……”他了一家公司的名字。

    傅寄白愣了一下。

    “校长，您是谁？”

    校长又重复了一遍，他笑呵呵地：“傅老师，你回去填一下，明天再交给我吧。”

    “……好。”

    傅寄白低头看手中的表格，好半天，他轻轻笑出来，叠好放进包里。

    他的车就停在学校里，开出校门口时，一个学生在校门口徘徊。傅寄白余光瞥了一眼，把车停下。

    他按下车窗：“程修齐？”

    男生一见到他，立刻奔了过来。

    “傅老师！”他气喘吁吁地道：“我总算等到你了！”

    “你在等我？”

    “对啊。”他大声：“傅老师，我想复读！”

    傅寄白愣住。

    他扶了一下眼镜，“你上来，我们慢慢。”

    “不不不，不用了。”男生连忙摆手，哭丧着脸：“我不想坐车了。”

    他满头雾水。

    “是这样的，您妻子来找过我啦！”他顿了顿，脸色很一言难尽，好半天，总结：“总而言之，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傅老师，我再也不逃课了，真的，我一定好好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我知道我现在的成绩肯定考不上，所以我想复读一年，我想考江市大学，傅老师，你看我可以吗？”

    “……”

    傅寄白又扶了一下眼镜。

    他温和应道：“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愿意好好学习的话，我当然支持你。”

    男生脸上露出笑：“那，傅老师，我回家了。”

    “路上心。”

    他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左右看看，像是在观察什么，傅寄白不明所以。只见他凑近了车窗，声：“傅老师，你老婆好凶啊。”

    他只这么一句，都不等答复，就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逃也似得飞快跑走。

    “……”

    傅寄白慢吞吞地发动车子。

    路上，在红绿灯前。

    他想着程修齐的话，又想到家中的妻子，还有包里的表格。忽然笑了出来，黄昏余晖的映照里，金边眼镜后的眉目柔和。

    到家时，太阳已经西沉。

    落地窗外，天还没有全黑，远方天边地平线是一道橙黄色的弧线，附近建筑的灯光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白昼与夜晚交替。

    他喊了一声明南的名字，只有橘猫应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卧室的大床上，妻子正躺在上面酣睡。

    橘猫跟着他的脚步跑了进来，调皮地跳上床铺，明南皱了皱眉头，慢慢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日思夜想的丈夫就在眼前。来不及多想，她便已经伸出手去抱人，傅寄白配合地弯下腰，低头温柔地在她额角亲了一下。

    明南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傅老师……”

    “嗯。”

    “你别生气好不好。”她难过地：“我不想离婚，你别不要我。”

    傅寄白动作顿了顿。

    “离婚？”他缓缓皱起眉头：“什么离婚？”

    明南爬了起来，她耷拉着眉眼，苦涩道：“你去出差，不是为了躲我吗？”

    傅寄白拂过她的眼角，惊讶地发现指腹有些湿润。爱人的模样十分憔悴，眼睛红肿，明显还有哭过的痕迹。

    “杨老师家里有事……”他恍然回过神来：“你以为我在骗你？”

    明南眼巴巴地看着他。

    “所以你去找我的学生，还找校长设了一个助学金？”

    傅寄白一时心情复杂。

    他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拥住妻子：“明南，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

    “但是……”明南缩进他的怀里，心翼翼地：“你不是在生气吗？”

    “是有一点。”

    明南不敢吭声了。

    “我以为我们互相坦诚，足够了解对方。”傅寄白垂下眼眸：“你爱喝酒，还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另外一面，宁愿骗我睡着了，偷偷跑出去，却不愿意告诉我。”

    “那是因为……”

    “你的朋友都知道。”

    “……”

    “只有我不知道。”傅寄白加重了音：“而我是你的丈夫。”

    “……”

    明南仰着头，傻呆呆地看着他。

    傅寄白又爱又气地看着怀中的爱人，却也舍不得如何教训，他唇角紧抿，爱人却在他怀中坐直了，眼眸亮晶晶的，捧着他的脸，热情地亲了上来。

    一吻毕，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你知道找我的学生，知道设助学金，还……你对我的喜好一清二楚。”黑暗里，他的声音沙哑，“却还骗我。”

    “我以为你会讨厌这个。”明南甜蜜地：“傅老师，你不是个老古板吗？”

    “但你喜欢。”

    他闷闷道：“我爱的是你，明南，并非是你的其中一面。”

    “那，傅老师……”明南拖长了音，凑近他。她的眼眸明亮，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我这一面，你会喜欢吗？”

    明晃晃的得寸进尺。

    傅寄白无可奈何。

    他叹出一口气，拥抱爱人，像被引诱的猎物，心甘情愿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