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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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传完口谕后, 许蕴纯在荷渠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桌上的茶盅和茶杯碎了一地,苏氏一进屋便红了眼眶, 又是懊悔又是自责:“蕴纯,是娘没用, 让你……”

    苏氏哽咽, 如果没有这道谕旨,蕴纯原本要嫁与元府为妾的事还有转圜余地,只要两家人私下悄悄解除婚约,外面也不会知晓, 而元府为了郡王迎娶正妻, 想来也会答应。

    如今可好了, 皇帝一道口谕下来,蕴纯就只能当个妾!

    都怪那个嘴巴没把门的刘婆!

    苏氏越想越气,但事已至此, 她全然没有办法。许康辉已经对她失望透顶, 连惩戒都不屑实施。苏氏去找他,但被他副将挡在书房外,连面都见不上。

    回到枫眠苑又是冷冷清清空落落的, 许安泽不在家, 苏氏心里难受, 只能往荷渠苑来。至少她得给女儿依靠。

    苏氏心里也是乱的厉害,嘴上扔不停地安抚:“蕴纯,你别哭,娘替你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好办法!”许蕴纯用力抹掉眼泪, 突然冲苏氏发脾气,恶狠狠地, “还不是都怪你!”

    苏氏呆了呆,“娘也没有想到……”

    “要是你能想到,还会发生皇帝传口谕的事吗?!”许蕴纯不客气地反问。

    她前世好歹最后能得个妃。结果重来一世,硬生生变成了妾。

    许蕴纯一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要和妾绑定,就气不一处来,不禁迁怒苏氏,扭曲着脸咬牙切齿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看你找得都是什么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找个靠谱的,结果呢,那媒婆许家大门都没出,就把吴家的事告发出去!现在好了,你女儿和你一样,只能一辈子只能当姨娘!”

    许蕴纯的突然爆发,语气轻视,声声指责,将苏氏震在了原地。

    她看着眼前仿佛陌生人的许蕴纯,嘴巴张合,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许蕴纯不耐烦地看了眼苏氏,见她傻愣愣依旧坐着,不由更加烦躁:“你还杵在这儿干嘛?!看见你就心烦。”

    许蕴纯甩袖离开,苏氏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眼神盯着许蕴纯离开的方向,不禁想到:这还是她……女儿吗?

    *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许家的人彻夜难眠,许蕴灵理所当然地睡不着。

    自圣旨来了之后,许蕴灵坐在房里,圣旨放在手边,整个人神游天外,魂不守舍。清月要喊她三遍,她才动动眼珠子,算是给点回应。

    清月叹气,她知道自家姑娘估计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才会变成这幅模样。别大姑娘了,就是她们这些当丫鬟的,听到圣旨的内容都吓了一跳呢。大姑娘身为当事人,只怕比她们更加缓不过神。

    大姑娘要嫁给摄政王,这件事清月和水兰不知道什么,两个丫鬟只能留出空间,等许蕴灵自己慢慢想通。

    许蕴灵能想通吗?

    不能!

    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马上就要嫁给赵长渊这件事。她对赵长渊有好感不假,但那感情基础过于薄弱。喜欢和婚姻是两件事,现有的喜欢无法服她心无旁骛的嫁给他。

    甚者,因为剧情的存在,许蕴灵不想骗自己,她对赵长渊心有芥蒂,他对自己很好,可那些好,到底是出自他的真心,还是由于剧情的存在,他先遇到自己,所以才喜欢上她?

    许蕴灵不敢深想。

    可转而一想,圣旨一出,她嫁给赵长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底怎么才在抗旨的情况下又不会让大家都掉脑袋呢。

    许蕴灵一筹莫展,气馁地哀叹一声,耷拉下肩膀,趴在桌面上。她的下巴垫着手背,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两件物品:一道圣旨,一只血玉狐狸。

    许蕴灵的视线最终停在狐狸身上,手指忍不住戳了戳狐狸的鼻子,闷闷不乐地:“我现在不想嫁给你,怎么办?”

    狐狸戳得往后挪了挪,像是在示弱。

    许蕴灵戳一下,嗔怪一句。

    “就了你一句不讲理,你就真的不讲理,过分。”

    “才不要和那么多女人一起争。”

    “不想嫁。”

    狐狸退到无路可退,颤巍巍地蹲在桌子的边缘。许蕴灵指尖点着它,迟迟落不下去。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倏然直起身,一把将狐狸抓在了手心。

    许府的夜已深,许蕴灵侧耳倾听了会儿,清月和水兰在外间没有了动静,想来守着她睡着了。

    许蕴灵咬了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这道圣旨是皇帝下的,但她不信皇帝是心甘情愿下的旨,肯定有外界因素的干扰。而且今天许康辉看她的目光格外复杂,一点也看不出欣喜的样子,可见他心底并不乐意她嫁给赵长渊。

    既然如此,她决定提前跑路。

    这个念头一出,压也压不住。

    许蕴灵觉得事不宜迟,要走就要走得出其不意。于是她赶紧收拾了些细软,带上足够的银两,熬到夜深人静,轻车熟路地翻出窗户

    冬日的夜晚寒冷无比,许蕴灵只觉得浑身紧张地冒汗。一颗心砰砰乱跳,她这会儿一门心思只想跑路,至于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以现在冲动占据了大脑上风的形势看,已经无暇顾及旁的了。

    许府的门口有人守夜,许蕴灵不能去。她摸着黑,熟门熟路来到了许家一个僻静的院落。

    这个院子专门放些杂物,白日里就鲜少有人来,夜里就更不用了,正好方便许蕴灵行事!

    没错,她要重操旧业——翻|墙了!

    许蕴灵站在墙根下,仰头看了看近两米高的墙,使劲深吸了口气!将包袱紧紧背在身上,拎起裙角,一手扒住墙上的窗户,一脚踩了上去。

    这扇窗户不开,但中间有镂空的地方,之前府里的下人忘记修缮,正好方便许蕴灵中间借力爬上去。

    许蕴灵哼哧哼哧,背着包袱费劲巴拉地爬上墙。墙头上的风分外刺骨,许蕴灵刚坐上喘口气,迎面就吹来一阵风,冻得她一激灵,立马了个喷嚏。

    “阿嚏!”

    “!”

    许蕴灵吓得差点掉下去,赶紧捂嘴,紧张地左顾右盼。

    好在许府没有人发现,许蕴灵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心掏出荷包里的夜明珠,准备照亮下方的地面跳下去。

    只是夜明珠一照,许蕴灵傻眼了。

    谁来告诉她,许府周围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河?!!!

    许蕴灵仔细照了照,只见脚下的地面水纹波动,夜明珠的灯光照上去,一阵波光粼粼。

    许蕴灵欲哭无泪,大冬天跳河,不冻死才怪。

    许蕴灵坐在墙头哭丧着脸,现在的她感觉就像是满腔热情被一把水浇灭了,顿时没有了刚才逃跑的激情。

    她无奈地叹气,颓然地想了想,在生和死之间,她还是决定选择前者。

    只是刚动作,一阵熟悉的不祥感突然涌了上来。

    许蕴灵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又下不去了????

    她试了下,不出意料,又卡住了!

    “……”许蕴灵憋屈,整个人在冬风里凌乱。

    希望明天她被许府的人找到的时候,还没有变成一座冰雕。

    “我——”

    冷不丁的,夜里有人突然出声。

    许蕴灵吓得差点一头栽下墙去,她警惕地望向黑暗中,却发现声音的来源来自河上面,警觉道:“谁在那里?出来?”

    随着她的话落,一个熟悉的轮廓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许蕴灵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在河面上走过,然后立在墙根下,仰头无奈又好笑,拖长了调问她:“许大姑娘,这么喜欢爬墙啊?”

    “……”

    许蕴灵愣愣地指着突然出现的赵长渊,不答反问:“为什么你没事?”

    赵长渊低头瞧了眼,而后抬眸冲她一笑。

    在许蕴灵的注视下,他后退了一步。身边忽然有影卫出现,蹲下飞快地卷起地上的水纹般的东西,然后消失不见。

    “水面”消失,露出了结实的地面。

    许蕴灵:“!!!”

    作弊!

    “你!”许蕴灵憋红了脸,气得话都不利索了。

    她就呢,许府周围哪来的河,敢情是赵长渊搞得鬼。但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在今晚要出门?还提前布置好了障碍?

    许蕴灵眸光一沉,皱眉看他:“你监视我?”

    听出她话中的防备,赵长渊暗自叹气,纵身一跃,坐在了许蕴灵的边上。

    但许蕴灵现在一点也不想他坐在一起,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形却是一晃。

    “心!”赵长渊心一跳,忍不住抬手护着她。

    许蕴灵别扭,抗拒他的触碰:“别碰!你坐远点。”

    赵长渊知道她现在气头上,但也仅松了手,并未坐远。他注视着许蕴灵。

    许蕴灵让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偏她下不去,他也没有动手要帮她的意思。她别开头,硬邦邦地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在监视我?蝶影?”

    赵长渊转着玉扳指,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轻笑了声:“不监视,你不是就要跑了。”

    “我……“许蕴灵自己被他看出了心思,有瞬间的慌乱,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口是心非嘴硬道,“我这是觉得墙上空气好,上来吹吹风。”

    “哦?大半夜吹风?”赵长渊上下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那等会儿你自己下来?”

    许蕴灵:“……”

    就知道这个人看了全程,故意不施以援手!和鹤顶楼那回简直一模一样!

    许蕴灵气愤地蹬了蹬脚,觉得这人性子太恶劣了,果然选择不嫁是正确的!

    “不想嫁我?”赵长渊睨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

    许蕴灵蹬脚的动作瞬间停了。这个问题被他直接摊开来讲,她有片刻的沉默。

    半晌,她在风里,不解又别扭地问:“为什么是我?”

    “哪有为什么。”赵长渊漫不经心地浅笑,手不经意碰到她的,掌下一片冰凉,他反手握住,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赵长渊直视她的双眼,让许蕴灵避无可避,他:“许蕴灵,你感觉不出来吗?”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的喊她的名字。

    许蕴灵下意识地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而沉,那永不露出情绪的眼底,终于对着她泄露出他的喜爱和占有。

    许蕴灵一颗心砰砰直跳,掌心的温度仿佛连着四肢百骸一直烫到了胸腔,她一时有些无法招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能感觉什么……”

    赵长渊看了她一会儿,:“今日的赐婚,是我向皇上求来的。”

    许蕴灵闻言一愣。

    “本来不想那么急,想等你再长大些。”赵长渊停顿了会儿,揉着额头叹笑,“但我好像——等不及了。”

    当蝶影告诉他,许家在给她亲时,他忽然就不想再等下去。回想当时的自己,赵长渊都觉得这是他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冲动。明知道一出口会引起怎样的猜疑和轩然大波,但他不想在乎了。

    他有能力护她,何须再等下去。旁人的猜测与忌惮关他何事,他要的不过只有她一人而已。

    赵长渊松开她的手,看到她脸颊冻得通红,微微皱眉,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周身有了温度,冻住的思绪仿佛也能思考了。许蕴灵整个人罩在披风里,慢慢消化赵长渊的话。

    赵长渊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许蕴灵垂着眸,半晌,忽然问道:“那许蕴纯呢?”

    许蕴灵的这个问题显然在赵长渊的意料之外,他皱眉:“这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她。”

    “哦。”不得不承认,听到他的回答,许蕴灵心里是高兴的,只是这会儿不好深讲关于许蕴纯的事,以赵长渊的精明,她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她很快转移话题,半真半假地:“你看我妹妹都给人当妾了,你们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那么多女人我才不要……”

    后面的话许蕴灵没有继续下去。

    她看到赵长渊含笑地看着她,立马反应过来,她这话,倒像是同意嫁给他了一样,甚至还有吃醋的嫌疑。

    许蕴灵马上闭嘴。

    赵长渊慢悠悠哦了声,眉梢一挑:“你现在是——在吃醋?”

    就知道他故意的!

    许蕴灵那个气,叉腰大声:“才!没!有!”

    赵长渊笑,提醒她:“声些,当心把你爹招来。”

    “……”

    许蕴灵气鼓鼓瞪他。

    “许蕴灵,诚实一点。”赵长渊睨了她眼,忽然。

    许蕴灵茫然:“什么意思?”

    但赵长渊没话,反而探过头来。许蕴灵看着他那一大张俊脸凑近,大脑直接宕机,脑海里只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他是要亲她?那她是闭眼还是不闭眼?

    赵长渊面色沉静,离她越来越近,许蕴灵呼吸一窒,想也不想选择了闭眼。

    就在许蕴灵以为他要亲上来时,耳边忽然溢出一声笑,脖子上有指尖触碰,红绳在皮肤上滑动。

    许蕴灵睁开眼,就看到赵长渊轮廓分明的下巴。

    赵长渊拉着一根红绳慢慢后退,狐狸转眼就出现在了他手里。

    他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与许蕴灵近在咫尺。她看到了他不加掩饰的笑。

    而后,她听见他含笑戏谑道:“姑娘,闭上眼睛做什么,是想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