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又做了那个梦。

    黑暗中孤独前行。他伸着双手无助地四处摸索，却一无所获。

    突然，一声清亮稚嫩的“咯咯”笑声，宛若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

    他原本焦急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那是婴儿的笑声，在一片黑暗中点亮了屡屡温热的微光。

    “宝宝……宝宝……”他轻轻唤着，望见不远处一片微亮的光芒，急忙奔了过去。

    林潇那张缺了一只眼、血淋淋的恐怖面容，突兀地在昏暗中亮起。

    他诡笑着，举起同样鲜血淋漓的左手。

    一团的血肉，几乎看不清形状，无力地在他的指尖蠕动，却是血肉模糊。原本清脆响亮的“咯咯”笑声，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啼哭。

    “啊！”顾辰抱住头，痛苦地尖叫出声。

    “辰！辰！”

    顾辰隐隐听到，有人在耳边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

    他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顶棚墙壁。

    “阿然……呜呜呜……”一个忍不住，他猛地扑到病床边握着他的手的楚倾然的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任凭眼泪一滴滴湿了对方的衣襟。

    轻轻拍着顾辰的后脑勺，楚倾然将唇抵在他的额上，又贴紧了他的脸颊，“别害怕。乖……已经，没事了。”

    顾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阿然……”他沙哑着声音低声问道，“宝宝他，还在吗……”

    心翼翼，像是等着被宣判。顾辰闭上眼，既希望，又害怕听到答案。

    紧紧握住他的手，楚倾然沉默许久，迟迟没有回话。

    他慢慢低下了头。

    鼻尖一酸，眼角抑制不住地涌出了温热的泪水。顾辰突然疯了一般，拼命地捶着楚倾然的肩背，“你话啊？！宝宝！宝宝是不是没有了？！”

    床头矮柜上的茶杯和药碗都被扫到了地上，跌得粉碎。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这时的顾辰才察觉到下腹强烈的疼痛和酸楚。

    楚倾然紧紧将他拥在怀间，努力不让他乱动，“辰！你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宝宝的！”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眼前闪过一片血红，又泛起白茫茫的一片。

    顾辰脑袋一歪，又昏了过去。

    ……

    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笨笨。

    笨笨神情严肃，“宿主啊，你完全改变了原书的故事走向，连男主角都杀死了。这是非常严重的系统错误，恐怕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顾辰茫然，竟然没有什么忧惧，“林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男主角，也该死。那本书还把他塑造地那么痴情智慧，三观也够毁了。”

    笨笨：“……早就告诉你，簧文而已，不要在意三观！”

    顾辰：“那我完成任务了吗？楚倾然对我的好感值，超过100点了吗？”

    笨笨反问，“这点事，你自己心里没有逼数吗？”

    楚倾然对顾辰的情愫，早已超越了系统能够测量的范围。

    换句话，他对顾辰的感情，甚至超越了普通的“爱情”。

    浓情蜜意，生死相许的那种。就连送出过成千上百执行任务者的笨笨都前所未闻，攻略对象会对宿主产生这样浓烈的情感。

    顾辰低下头，紧紧抱住双膝。

    甚至觉得心安了一些。

    这样，自己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吧。

    尽管还是有些放不下现实世界的爷爷。笨笨也告诉他，邻居送爷爷去了养老院。

    顾辰突然觉得心痛得要死，又万般自责。

    “为了能和楚倾然在一起，抛弃了现实世界的爷爷。明明知道自己被下了毒，却还放任宝宝在肚子里一点一点被杀死……”

    顾辰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痛不欲生地嚎啕大哭着。

    “我好自私。我有罪……”

    他又从噩梦中惊醒，自己一个人仰面躺在病床上，周围一片静谧。

    床头放着楚倾然刚写下的便签，“我去医院的食堂饭。就离开一会儿。乖。”

    楚倾然虽然万般放不下心，还是赌一把沉沉昏睡的顾辰，不会醒来。

    顾辰的眼眸睁得大大地，迷惘地盯着天花板雪白的颜色。

    他伸手慢慢抚在自己的腹上。

    自己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从没想过在自己的身体里，一个生命的诞生、孕育，宛若一朵的花蕊悄然绽放，会是怎样的感觉。

    哪怕自己是个男人。这一刻他也丝毫不觉得突兀、违和，甚至有一丝欣喜淡淡泛上了心头。

    他想到一年多前去见楚安，心底咬牙切齿地想着，要是楚倾然敢QJ自己，自己一定会阉了他，肚子里的孽种都不会给他留。

    可如今，他突然理解了当年齐蕊的选择。

    这样一朵的生命的火焰，悄然在自己身体里燃烧，他如何舍得掐灭。如何舍得扼死一朵含苞未绽放的花朵。

    那是从未有过的，排山倒海的痛楚。

    痛彻心扉。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辰赶紧将抚在腹的手放平到身侧，闭上了眼睛。

    听到保温桶放在床头的声音，顾辰察觉到楚倾然正拿着纸巾，细细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傻瓜，别装睡了。起来吃饭，我喂你。”

    想到顾辰还是喜欢家常菜，楚倾然去买了医院的病号饭。

    掀开保温桶的盖子，果然香气四溢。

    他心翼翼地把顾辰扶了起来，舀了一勺热腾腾的鱼香茄子，配着软糯可口的白米饭，送到了顾辰的唇边。

    盯着他满满吃了一大口，细细嚼着咽了下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菜一碗饭，再加一碗汤，楚倾然足足喂了半个时才吃完。

    “阿然……”见楚倾然收拾好保温桶，坐在病床边，顾辰突然握住他的手，紧紧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鼻头一抽一抽地，又是止不住地抽泣。

    “别哭。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爱琴海旅游散心。”楚倾然抚着他柔软的黑发，竭力温声安抚着。

    “阿然，宝宝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顾辰的声音闷闷地，浑身颤抖地厉害，“我本该早点告诉你，林潇给我下毒的事……我发现有了宝宝，也没及时告诉你们……我好自私……是我杀了宝宝……”

    楚倾然拍着顾辰的手一愣，竟不知什么好。

    他善良又勇敢的狗狗，怎么会生出这样自责的念头！

    “辰是为了大局着想……除掉了林潇，你救了多少无辜的人啊……他们也会祈祷宝宝在天国幸福的。”楚倾然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就连往昔自诩聪明非凡的大脑，此刻也变得愚钝不堪，竟然连话都不太会了。

    顾辰醒来的一个月里，不愿和别人多话，甚至都不太愿意下床出门。平日喜欢的游戏、可口的饭菜，如今对他也是索然无味。

    往昔的经验，让楚倾然有了一丝警醒。

    翌日，杨枫走出顾辰的病房，对着楚倾然面露难色，“我深刻合理地怀疑，辰是流产后抑郁。”

    楚倾然微微捣了他一拳，“臭子，别忘了你是个医生。话能正经点吗？”

    “你是不信我的医术？”谁料杨枫却先着急了起来，“作为病人的家属，讳病忌医，连病人有了心理问题都不愿承认，这才是最危险的好伐！”

    楚倾然面色沉重，“我不是不信你……我问你，林潇给辰下的毒，究竟查清了没有？”

    杨枫低下头，脸色青红不定，“趁辰昏迷验了血，做了切片，样本送到德国我的博导那里，还是查不出问题……流产也许是情绪激动的原因。林潇本就是个疯子，他也许对辰还有情感，骗人的也不无可能。”

    “这就是你折腾了一个月的结论？你在国外读的医学博士八年，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蓦然间一阵恼火蹿上心头，楚倾然抑制不住地握住杨枫的胳膊大力摇晃，“也许辰现在困在心魔里出不来，就是因为被下了毒……往后他该怎么办？！”

    不知为何，楚倾然心底的不安，愈发深重。

    “在这里，你想干什么？难怪总听你们生人的医患关系恶劣。”斯诺抱着胳膊走上前，拉开二人。

    “林笙那孩子呢？”楚倾然盯着斯诺的一头金发下的深紫眼眸，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我答应送他去上学，再过两个月就开学了。他可不能再跟着你瞎玩。”

    “他不叫‘林笙’，他叫‘米伽’。”斯诺皱起眉头不满，“两个月？你的宝贝能好么？好不了，他就不能去上学。”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楚倾然。他赶紧转身跑回病房。

    林笙已扶着洗好澡的顾辰坐在床上，悉心娴熟地给他擦着身子和头发。

    楚倾然一蹙眉，赶紧拉起那孩子，“搞什么。不是了洗澡的事我来。辰的身子不能再给你看了么。”

    “伺候人的本事，谁能比得过米伽。”斯诺靠在门框上不满，“他是为了你的宝贝着想。你们生人果然都是不知好歹的。”

    “他明年也要十三岁了。该注意注意了。”楚倾然仍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杨枫却主意到，顾辰的眼神仍是淡淡地，木讷地盯着前方。

    周围的一切，似乎丝毫没有入他的耳。

    楚倾然跪下身子，用浴巾裹住他带着水滴的身子，柔声道，“辰，口渴吗？要不要吃点水果？”

    顾辰漠然地抬起头，“阿然，明天我们就回家好不好。我们，再努力生一个宝宝吧。”

    【作者有话：从现在开始，本文会专注造人和辰然然的二人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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