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高三毕业开始算的话，王博森已经追了高媛六年了。

    他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考上了博士。一直都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为的就是能离她近一点。

    大二那年，他带着学弟学妹们代表学校回母校招生，时隔许久的再次回到疏云二中。

    ——时间并不算长，他每周都会抽时间回来转转，可他就是觉得很久。

    高媛是那届高一的班主任，王博森把学弟学妹放到讲堂，自己溜到教学楼的办公室到处张望。

    可办公室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疑惑的回身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娇的身影，吓得他原地一蹦，“我靠，你谁阿！”

    “我还想问你呢，你谁阿！不穿校服，也不像是老师，鬼鬼祟祟的，不会是外面来的偷吧。”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整张脸毫无遮挡，算不上惊艳，却满满的都是青春期的胶原蛋白。

    王博森抚着胸口顺气，“我是毕业生，回来发传单的。”

    “哦。”女生一扭头，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动作甩起来，扑簌簌的划过他胸前的手背。

    他不自然的甩了甩手腕，见女生离去的方向正好是高一教学楼，急忙上前拦住她：“同学等一下。”

    女生仰着脸看他，“干嘛？”

    王博森问：“你认识高媛高老师吗？教物理的，现在应该是高一13班的班主任。”

    “唔，认识，她也教我们班物理。”

    “你知道她在哪吗？”

    女生戳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教研组开会来的，可能在办公楼吧。”

    王博森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同学！”

    女生脸色微红，双手背到身后缠到一起，“没事。”

    王博森在办公楼门口等了十多分钟，高媛就和几位老师一起出来了。

    她将大波浪拉直了，束在脑后扎成低低的马尾辫，鼻梁上加了一副黑框眼镜，白色的雪纺衬衫和略显宽松的黑色西裤，正经到了极点，看起来比她原本的样子老了好几岁。

    可即便是这样，在一群中年妇女妇男中，她的娃娃脸和高挑的身材也显得有些违和，像是硬被家里的叔叔阿姨带出来玩的书呆子后辈一样。

    她原本正垂着眉眼柔和的笑，可一抬眼，看见王博森的瞬间，笑意一下子敛了个一干二净。

    王博森全然就当没看见，笑嘻嘻的跟其他老师招呼，“各位老师好呀~”

    其中几个老师教过王博森，态度很是熟络，“王又来啦。”

    王博森故作羞涩，“嗯，回来给大学做宣讲，顺便来看看高老师。”

    几个老师点点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行，我们还有课，先走了，你们聊。”

    高媛无奈的把他带到旁边的竹林，“过来，别当路中间。”

    “好呀姐姐。”王博森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姐姐，你算什么时候答应我呀，都两年了。”

    高媛修剪的很整齐的指甲不自觉地扣着书的封皮，“王博森，你放弃吧，我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我都毕业了，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

    “可我比你大八岁。”高媛冷淡道：“我们之间有代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还上学呢。”

    王博森不理解，“可我今年20岁，你28岁，差的也不太多啊。”

    高媛叹了口气，“我和我男朋友和好了，今年结婚，明年就算要孩子，你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差的还不够多？”

    王博森勾起一个玩味的笑，“你骗人哦。”

    “我没有。”

    “你每次跟他和好都会带上他送你的戒指，但你手指上是空的。”

    高媛有一瞬间的慌乱，“我洗手摘掉了。”

    王博森嗤了一声，“得了吧，你恨不得把它套脖子上怎么可能摘了之后忘了戴。”

    “你既然知道我心里有着其他人还来纠缠我？”

    “我这不是努力把他挤出去呢嘛。”王博森有点委屈，“都努力了两年了。”

    高媛缓缓地呼出口气，“王博森，别在我身上费力气了，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哈？”王博森糊涂了，“不至于吧，不就大几岁嘛，我真不在意，我就喜欢姐姐，没有你我也要去找个姐姐。”

    高媛的瞳孔晃了晃，“那你去找别的姐姐吧，我不行。”她越过他径直远去。

    王博森早就习惯了，看了眼时间回礼堂找学弟学妹。

    而高媛，在离开王博森的视线之后，终于忍不住蹲下身体抱着膝盖声哭了起来。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热源，高媛抬头，看见相尚圆乎乎蹲在她面前。

    “王博森又来了？”

    高媛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相尚叹了口气，“要不你就答应他算了，他都成年毕业了，又追了你这么久，一个年轻这么认真很少见了。”

    “我知道他认真，才不敢拉他在地狱边缘试探。”高媛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他要是想和我玩儿玩儿，我还能依他。他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家里干净没有负担的。”

    相尚：“不定他不在意呢？”

    “可我在意。”高媛站起身，顺便把相尚也拉了起来，“爱情是要平等的，我跟他在一起就注定没法平等。”

    王博森自然不知道高媛的焦虑，在他眼里，高媛就是一个高学历高智商身材好性格可爱又大方的都市丽人，除了脾气太倔，一切都完美到了极点。

    王博森大三那年，去国外当了交换生，期间两年没回国，自然没有办法去疏云二中找高媛。

    他经常给高媛买礼物寄到学校，电话也周周不落，虽然经常被挂断。但他依然身体力行的表达着自己对她的追求一直都是现在进行时。

    他回国后直接保送了研究生硕博连读，除了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对床竟然是高中的好朋友大壮，其他和以前的生活并无区别。

    尽管离开了两年，王博森对于疏云二中还是轻车熟路。只不过门卫大爷换人了，不认识他，他也没法进去了，只好给高媛了电话以后在学校门口等着。

    高媛的理智是不想来接他的，但私心作祟，再加上王博森信誓旦旦的“如果你不来，那我就不走了！”，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最终还是顺从本心出了校门。

    是冬季，天空阴沉沉的，不难看出未来的不就将会降雪。

    王博森冻得直哆嗦，到门口的商铺买了一些暖宝宝，又给高媛挑了一副可可爱爱的手套。

    结完账出门，抬眼的瞬间却心惊胆战。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竟然拽着高媛的手，强行把她拉向远处，高媛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男人高高抬起的一巴掌。

    巴掌没有落下，被王博森半空拦住，那男人只愣了一瞬，被王博森一脚踹了出去。

    “没事了，别怕。”他握住高媛的肩膀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被踹到在地的男人爬起来，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草，你他吗谁啊？”

    “她男朋友。”

    男人笑了，“可以啊姐，宝刀未老啊，这人挺有钱吧。”他的表情瞬间变得谄媚，“姐夫，误会误会，我就想跟我姐这拿点钱。”

    王博森：“你是她弟弟？”

    “昂，亲弟，一个妈生的。”

    仔细一看，这人的嘴唇确实跟高媛长得有些相似。

    “要多少？”

    高媛连忙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痕，还带着无地自容的羞愧：“别给他，他拿去赌。”

    王博森收了手机，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蛋，“他一直这样欺负你？”

    高媛没话。

    要她怎么呢？她的父母也像弟弟一样？她养着三只吸血鬼却没有勇气和力量去抵抗？

    高子龙见今天拿不到钱了，便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脏污，吊儿郎当的挑眉：“没事儿，不给就不给吧，攒着给我买房。明年我结婚，你最好今年就把钱给我，不然我来不及看房子了。”

    王博森双眼一眯，高子龙见状讨好一笑，“我跟我姐话呢，她攒的钱给我，人给你，咱没冲突。我先走了啊，你们好好约会。”

    高媛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带着哭腔的声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王博森没话，将买的手套戴在她手上，“还有课吗？”

    高媛摇了摇头。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好久没见了。”

    两人找了个咖啡厅的角落，高媛主动开口，“以后我们别见面了吧，我弟弟从我这里要不到钱，肯定会去烦你的。你不知道，他认识很多混混……”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肯答应我的原因？”

    “……那些混混会人的，很危险……”

    “你父母呢？”

    高媛停住，“我父母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平时是弟弟在老家照顾他们，这次来京市估计也是他们的授意。”

    王博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是你仰着整个家。”

    “我爸妈重男轻女，将弟弟宠的无法无天，整日里不学无术喝酒赌钱，但我没办法丢下他们不管。我不适合你。”

    “来去你还是想甩开我。”

    高媛两手握着咖啡杯，不敢看他的眼睛，“对，是我配不上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可以帮你。”王博森的斩钉截铁，“我认识很多律师，对了你还记得大壮吗，他现在也是律师，我们帮你。”

    高媛摇了摇头，“我不想闹上法庭。”

    “所以你就算这样毁了自己的一辈子？”王博森的眼中泛着冷光，“你知道我有多倔的，我不会放弃你的。如果你心甘情愿被他们吸血，我就陪你一起。”

    高媛望向他，“你没必要啊，你有大好的前途，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我……”

    “是你，但不是区区一个你。”王博森正色道，“我已经追了你四年了，不在乎把它变成四十年。”

    高媛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让我想想。”

    王博森起身，“我送你回学校吧，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高媛这一想，就想了两个多月。

    还好最后是想通了的，大壮为了好兄弟的终身幸福，铆足了劲儿，请教了学长导师，花了半年才让这出家长里短的戏剧落幕。

    王博森本来以为事情一结束，高媛就可以放宽心跟他在一起了，结果当他找上门的时候，高原却冷着脸再一次拒绝了他。

    “我很感谢你帮我，但你不能因此来对我道德绑架。”

    至此，王博森彻底灰心了。

    恰逢顾昱程和林西言重逢，他跟顾昱程深夜通话，而后更加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在不久之后，他发了那条被林西言看到的朋友圈：“光是抓不住的，你是不属于我的。我放弃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故事结束了。

    顾昱程和林西言公开那天，似乎全世界都在为他们的爱情喧嚣，有怒骂、有欢呼、有祝福、也有恶毒的诅咒。

    两个男人的爱情，终究是被大多数人避之不及。

    他们很识相的躲得远远的，过自己的日子，毕竟冷暖自知，幸福永远只有自己感受的到。

    王博森为他们高兴，高兴到一边灌酒一边落泪，哭哭笑笑的醉了一整夜。

    直到大壮了电话过来，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老王，你喜欢孩子吗？”

    王博森摸不头脑，进行合理推测：“干嘛？你个基佬搞出孩子了想让我当便宜爹？”

    大壮：“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问你，你觉得婚姻非得要个孩子吗？”

    “要那玩意儿干啥，有就有，没有就拉到呗。”

    大壮的声音远了些，但也能听出浓浓的惊喜：“高老师，我就吧，他不会在乎的！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王博森瞬间酒醒了：“什么？！”

    大壮：“我在市二医院碰到高老师了，哎呀，你们俩的事情自己吧。”

    王博森赶到医院的时候高媛正坐在长椅上发呆，手上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红褐色的中药汁。

    见到王博森，高媛抿了抿嘴唇，坐直了身体。

    “我怀不了孕。”她先开了口，“我知道你对我很认真，我也很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过。但是体检的时候查了出来我没法生宝宝，我没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王博森的喉结滚了滚，“你就自作主张的推开我了。”

    高媛拿出一袋中药摇了摇，“我是家中的长姐，习惯了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身上，既然不能让你当爸爸，我又何必浪费你的时间呢。”

    王博森身上还能闻出酒气，“顾昱程和林西言昨晚官宣了。”

    “嗯，我看到新闻了。”

    “你觉得他们会幸福吗？”

    高媛笑了笑，“会吧，他们都是好孩子。”

    “我是好孩子吗？”

    “当然也是。”

    王博森勾起嘴唇，“你是物理老师诶，已知条件摆的这么清楚都得不出结论吗？”

    “……”她低下头，“你真的不介意吗？”

    王博森：“你耽误了我整个青春，什么时候还给我？”

    高媛掰了掰手指头，“不如从现在开始吧，我当牛做马回报给你。”

    “可我好生气，应该让你尝尝追夫火葬场的滋味。”王博森揽住她的肩膀，“但我已经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了。”

    高媛本就湿润的眼眶落下泪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