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绾的目光停在了沧烟桦身上, 只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与身体抗衡。

    “他还清醒……！”

    公孙帛继续吹了会儿笛子：“没错。假若你们要与他交手，他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 与你们斗。楚道友, 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沧烟桦本不在他计划之内。只是赵金浪看沧烟桦修为了得，又是天灵根资质, 出身贫苦, 先前才捉上了山，算留下玩乐。

    而那时，公孙帛却惊讶地发现, 他体内竟有一股可以用玉笛操纵的魔气。

    公孙帛不在乎这股魔气从而来。是什么噬念鬼还是什么心魔劫，他都不在意。

    姬御道不知怎么平息了灵脉中的躁动, 已然操纵不了。而眼前这名叫做楚绾的女修, 又是半路杀出来的, 搅翻了他精心布置多年的计划。先前，他对楚绾了解甚少, 短时间相处下来，也只看出，她似乎对这位师弟颇为在意。

    公孙帛这般想着，捏紧手中玉笛，声声刺耳。

    他这是在赌。除此下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来应付她。

    “楚道友，你是苏庭后来收的弟子, 对仙门诸事不甚了解, 如果你就此收手, 我可以放了你师弟。否则……”

    公孙帛抬眼，朝人群方看了一眼, 又是呜呜的一吹。

    沧烟桦感到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支使一般，朝秋月棠他们飞去。

    沧烟桦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要他在众人面前对同门出手！

    即使之后解释清他是被公孙帛的邪器控制，但他的灵剑上若真的沾了仙门人士的血，又怎么能保证，正道对他不会生出间隙？

    更何况……他头上还顶着个虚静派灵玉峰三弟子的名分。

    沧烟桦一咬牙，将周身灵气竭力一转，咚的一声，撞在一颗树上。

    楚绾只看见沧烟桦撞跌在地上，又支楞起身子，从地上爬起，再次凝出灵剑。

    他的额上，鼓起一个青紫色的大包。

    “师弟！”

    她那么乖巧懂事听话厉害的师弟！

    楚绾咬牙握拳。

    “就是这样。”公孙帛吹着笛子，“千物门弟子当初看到门主遭难，也是同样的心情。”

    公孙帛见楚绾变了脸色，放下悬起的心。

    他这是，赌对了？

    “冷静！”姬御道怕楚绾情绪激动，连忙扯住她，“放心，我绝不会那残害同门的事情发生。”

    着，姬御道往天上扔了件通体透明的金色大碗。大碗变化，将几人与不远处撕斗的修士分隔开来。沧烟桦在金碗上撞了几撞，那金碗俨然不破。

    “啧。”公孙帛换了调子，操纵沧烟桦转了个身子，又朝楚绾和姬御道这边砍来。

    沧烟桦不断地尝试收住灵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力在他身前凝聚，汇出两把灵剑。

    随后，对准了楚绾。

    “师姐……”沧烟桦指尖用力捏紧灵剑，不想让它发射出去。

    他辛苦练剑，为的是有朝一日保护师姐不受人欺负。可这一天来了，自己的剑怎么就偏偏对准了师姐？

    “不……”沧烟桦使用着那几丝可控的灵力，想要将那灵剑拉住。

    悬浮在空中的灵剑微微震动，竟隐隐显露出红色。

    “沧烟桦！你不要胡思乱想！聚精会神对抗那笛声！”姬御道扔去一对儿耳塞，却被那震动的灵剑劈成粉碎。

    共振？

    姬御道垂眸。

    她用灵识感知一番周围的灵力，却发现沧烟桦周遭的细微魔气，与那祭坛、公孙帛手中的玉笛，起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沧烟桦体内的魔气，并不是心魔引起的……吗？

    姬御道垂眸，想起了三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

    相传，虚静派有位前辈，唤作江瑟。江瑟前辈本是苏长老的同门师姐，修炼出了岔子，不幸堕魔，最终被旧魔尊控制，挥剑斩同门。

    那时，苏长老念及同门手足情，迟迟未迎战，他也是在那时，落下腿伤。

    想到这里，姬御道不禁起十二分的精神，将楚绾护在身后。

    身为虚静派首席，她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度重演。

    然而楚绾却推开了她的胳膊。

    “楚绾？”姬御道眼看着楚绾青色的身形自她面前拂过。

    姬御道看不见楚绾的表情，缺能她身边的灵力震荡中，读出她的情绪。

    她好像……生气了？

    姬御道推断。

    她应当是生气了。周围的灵力都在告诉姬御道，现在，楚绾脸上没有笑。

    姬御道心中一惊。

    明明，先前对付因心魔发疯的自己，或是对付赵金浪的黑藤，楚绾，一直都是笑着的。

    似乎，一切都不值得她记在心上。

    “楚道友决定好放弃了吗？”公孙帛缓了笛声，汗滴从他额上滑下，滴在附近草地里。“虽然看起来不甚光荣，但在下认为，这的确是一个明智之举……”

    楚绾：“你在做梦吗。”

    公孙帛：？？

    下一瞬，金红色的光芒一闪，一台黑色的柜子楚绾面前。

    “姬师姐，”楚绾回头，“你的罩子能隔绝声音吗？”

    姬御道点头：“可，可以。”

    “那好。”楚绾按下了柜子上方的按钮。

    【滴！宿主已启用家电系统附带幻术功能！】

    “先给师姐声招呼，接下来的体验，可能会有点奇特。”

    一阵怪异的旋律从那黑柜子里冒出：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1）

    姬御道：？

    公孙帛喉中一噎，一口气没上来，将笛子吹出个难听的破音。

    这是什么音乐？！

    沧烟桦身子一松，瞬间将两把灵剑消了。

    公孙帛眼看着好不容易控制住的人要跑了，立马晃晃脑袋，试图拜托那音乐的干扰，将笛子搭在嘴边。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2）

    公孙帛吹不下去了。

    他捂住耳朵。这音乐直教他难受。仿佛要响进他的灵府一般，震得他头脑发晕。他踉跄几下，便仰面栽下。

    沧烟桦拾起地上破烂地耳塞，将就着戴上，一个飞身落到楚绾那边。

    “你又受伤了。”楚绾看他头上的大包一眼，语气中尽是埋怨。

    沧烟桦正要话，却感到额上一凉，一股灵力散布在额间，抚平了伤痛。

    “为什么还会被控制？”楚绾收了手，一双眼睛狐疑地望着他，“你不是有在服用掩魔丹吗？”

    “……或许是，我今天吃晚了？”沧烟桦掏出一粒掩魔丹，当着楚绾的面吞下，露出笑容，“不过师姐放心，我之后都会按时吃的。”

    一旁的姬御道冷了神色。

    胡八道。

    而一旁的公孙帛，眼前红白光点攒动。一点一点地，勾勒出一副画面。

    ……

    “帛儿，正逢新年，你不回家探亲，倒在这里哭鼻子，这是为何？”年长者在幼年公孙帛身边的台阶上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师父！他们都笑话我们千物门穷！”公孙帛鼻头红红的，拿起身侧柴刀，“炼器太费钱了，要不，就让我修剑吧！修剑省钱！”

    咚！

    公孙帛捂着脑袋，抬头看那年长者：“师父？”

    “那可不成。”年长者伸个懒腰，也不嫌弃台阶上有灰，径直往后一躺，任凭太阳照在他身上：“帛儿不是喜欢修器吗？为师就算是砸锅卖铁，将这千物门的石雕悉数卖了，也要供你们修器。”

    “所谓修真，就是要修自己喜欢的道啊。”

    “师父……”公孙帛伸手去碰那红白交替的幻象，下一瞬，画面却忽地一转。

    “千物门的石雕竟然都是冷月石做的，高级啊。”赵金浪捏着下巴在石雕前转悠，手一挥，“砸了带走。”

    “你们不能砸！”公孙帛冲上前去，伸出胳膊往石雕面前一挡，“这些都是我师父的！”

    “你师父？”赵金浪低头一笑，“这些是你师父卖给赵家的。这是字据。”

    一张纸啪的甩在公孙帛的脸上，他拿下来一看，确实是师父的笔迹。

    “帛儿，过来。”年长者从石门中透出身子，朝公孙帛招手。公孙帛跑过去，年长者塞给他一袋灵石：“有了这些，帛儿就可以买铸造玄天墨笔的材料了。嗯，大概还会剩下一些，给你的师弟师妹买些吃食吧？”

    “师父，”公孙帛抬头，“那些石雕是您师祖留给您的……”

    “嘘，”年长者伸出手指挡在嘴边，“放在那儿，也不过是石头而已。”

    画面再次一转。

    公孙帛抱着一个正道修士的腿：“求求您了，借千物门些灵石吧。门主闯万妖峡谷受了重伤，我们……买不起灵药。”

    “千物门门主？”对方一声轻笑，“那家伙一把老骨头，寿元将尽，还贪那万妖峡谷的灵宝？”

    公孙帛将头低地更下，手指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摆：“师父他，是为了千物门弟子修炼的资金。我们没有灵石……要兜售万妖峡谷的灵宝……”

    对面一声奸笑：“那灵宝呢？”

    ……

    “大师兄！是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你借到钱了吗？师父有救了吗？”

    “大师兄，你怎么浑身都是伤……？来人啊！大师兄晕倒了！！”

    ……

    “帛儿，你要答应为师，以后无论如何，要做一个好人，好吗？”

    公孙帛眼神空洞，没有回答。

    “帛儿，不要被那些声音乱了道心。只要你保持善良本性，终有一天，千物门会在你的带领下振兴的……帛儿？帛儿！！”

    “师父，我等不了。”公孙帛用墨笔在地上画出一道又一道法阵，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师父。我等不了。”

    我修不了您的道。

    随即，根根锁链拔地而起，将那门主的魂魄剥离肉体，定在空中。

    “这是……旧魔尊的器法！”那魂魄挣扎，“停下！帛儿！快停下！”

    公孙帛抬头，一双黑眸呆呆地望着魂魄，痴痴笑了。

    “师父，放心。我会替您管好千物门的。”

    话罢，层层寒冰自法阵蔓延，在门主的身上，结起一层霜。

    公孙帛使了个法术，将那魂魄身形隐去。转身，离了门主洞府。

    “千物门门主，亲赴万妖峡谷，身受重创。现闭关调养。”

    “自今日起，千物门大事务，皆由千物门真传大弟子，公孙帛接手。”

    公孙帛背着手，扫视灵台下的弟子：“可有异议？”

    “我有异议！”一个弟子举手，“门主怎么闭关就闭关，事先不跟大家一下，这不像门主的作风！”

    “不错，不错。”公孙帛踱步到那弟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喜欢的师妹，叫白薇薇是吧？”

    那弟子身子一僵，不再言语。

    ……

    公孙帛耳畔依旧回荡着“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他捏紧拳头。

    什么狗屁歪理！

    公孙帛扔掉玉笛，捡起附近跌落的银刀往手腕上一割。

    就像师父一样迂腐可笑。

    点点鲜红滴滴答答地落在祭坛之上，与那些符文交融在一起。

    善良的人只会沦落个被人欺辱的下场！

    就像师父一样。

    “他醒了！”在场的人里属姬御道修为最高，灵识最敏感，瞬间便嗅到了空气中骤然加重的血腥。

    “我去拦他！”姬御道正要冲出去，却被楚绾一把抓住。

    “你们还真是葫芦娃救爷爷。”楚绾拍了拍身边的黑柜子，开蓝色屏幕上的播放列表，“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下一首：《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