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毕竟拍卖会的事折腾了那么久，师姐乏了也正常。

    沧烟桦垂眸，楚绾此时正安静地睡着。虽然隔着一层道袍, 他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体温。

    师姐的身子很软, 月色下，他竟觉得她像只猫。

    沧烟桦晃了晃头。

    他这是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赶紧默念几遍清心咒, 习惯性地拉下自己道袍的长袖，轻轻盖在楚绾身上。

    沧烟桦愣了下。

    师姐已经筑基了。

    已经不再畏惧寒暑。

    但沧烟桦想了想，还是继续维持了这个动作。

    随着时间推移, 他们二人不再是孩子。没了孩童身份，逐步成为大人, 他有资格为师姐做的, 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不迈出那一步的话。

    *

    楚绾醒来时,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她在灵玉峰的房间。

    她赶紧一骨碌坐起来，出门问同门的弟子她是怎么回来的。

    那弟子很是惊讶：“是沧师兄送师姐你回来的。你们不是一同去拍卖会了么？楚师姐？楚师姐？”

    楚绾顾不上回应那外门弟子, 飞也似的跑了。她的脸在转身的那一瞬，唰的红了。

    沧烟桦！

    她依稀记得，昨晚她脑子一热便生起闷气来，沧烟桦同她话，她也没理。后来她眼皮子架，就合了下眼睛，谁知道后来就直接睡过去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沧烟桦可就在她身边啊！

    那她一睡, 不就、不就倒人家身上了吗！！

    她现在已经知道沧师弟心有所属了！还靠人家, 这不是让人家尴尬吗？

    楚绾也很尴尬，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她转念又一想, 不对。沧烟桦要是不愿，完全可以推开她的头，靠到别的地方去。

    楚绾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不疼。

    而且她昨天晚上睡得很香，并没感到磕着什么硬东西。

    嗯，那或许是师弟给她后脑勺底下垫了东西，比如衣服什么的？

    楚绾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直接去问师弟本人吧！

    如果他真的一边心有所属，一边和自己走得很近的话，作为师姐，她有必要好好教训师弟，告诉他这是错的！

    她要告诉师弟，他喜欢的女孩子要是看到他与她走得如此之近，定会生气。长此以往，他会失恋！

    楚绾这般想着，迈开大步朝沧烟桦的房间走去。

    她敲敲门，无人应答。她微微一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楚绾探进半个脑袋扫视一番，并没有看到沧烟桦的身影。

    “楚师姐，您找沧师兄吗？他被苏长老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一个在附近扫地修士的修士忽然出了声，“楚师姐有什么事吗？”

    “那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扫地修士顿了片刻，露出一个八卦的笑：“楚师姐和沧师兄感情真好。”

    拿起沧烟桦桌上水果正准备吃的楚绾差点被呛到：“咳，不要胡！”

    那位修士笑笑不话，走了。

    楚绾皱眉。

    看来情况确实很糟。连扫地的外门弟子都觉得他们走得近，师弟的那位心上人知道了，岂不得气死。

    楚绾在屋里乱瞟，忽然瞥见沧烟桦的床头放着一盏灯。

    蝴蝶灯。

    她送的。

    楚绾走过去，拿起灯注入灵力，蝴蝶立刻发出炫彩的光芒。

    师弟还留着呢。

    楚绾的心情舒缓大半，她将那蝴蝶灯翻来覆去地量。那灯上不见一点磨损，仿佛新的一样。

    看不出，师弟很会保养嘛。

    楚绾将灯放回原位，一抬头，又看到对面柜格高处，放着一件熟悉的东西。

    八音盒！

    也是她送的礼物。

    师弟很珍惜呢。

    不过，八音盒旁边那个绿不拉几的是什么玩意儿？

    楚绾过去一瞧。嚯，傀儡娃娃！

    那娃娃有着一张木头的面容，松散的头发随意地吊着，一身青衣破烂不堪，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

    丑。

    好丑啊！

    楚绾抓狂。拍卖会月黑风高，没仔细看，今日才发现姬御道这傀儡娃娃做工粗糙，面容随便，整一个半夜醒来上厕所会被吓精神的程度，师弟竟然还敢摆屋里！

    楚绾想把娃娃挪个地儿，一股无形的力却将她量弹开。

    楚绾皱眉。伸手又试，又弹。再试，再弹。

    怪了！一个丑娃娃还有灵力罩！

    楚绾吐槽完，才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正是修真界的锁。

    用灵力创造一个空间，锁住珍贵的东西，不让别人触碰。

    楚绾愣了一瞬。

    她抬眼，重新量这个木娃娃。木娃娃身上的衣服很破，但每一处破口，都缝上了一块新布。新布的形状奇奇怪怪，有星星，有蝴蝶，还有花。看得出裁剪者手艺笨拙，并不精通此道。

    但，却十分用心。

    楚绾笑了，又有些眼酸。

    这还……真是有师弟的风格。

    要是放在平时，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但今天不一样。

    她已经知道师弟心有所属，却看到他将这傀儡娃娃摆在屋子显眼的地方，甚至将其锁了起来。

    那他的心上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楚绾只觉得委屈。

    师弟为什么要叫她难堪？

    “师姐，你找我？”沧烟桦从外面回来，便看到楚绾黑着脸，指着柜格上的娃娃：“给我个解释。”

    “那个……”沧烟桦瞥了眼，过去解了灵力锁，拿出木娃娃，“是姬御道师姐不要了，我就留下来，想送……”

    “沧烟桦！”楚绾红着眼睛，“你不要扯东扯西的，我已经知道你有心悦之人了！”

    沧烟桦原地愣了一瞬，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师、师姐知道了？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沧烟桦把脸躲在娃娃身后，心中既紧张又欣喜：“那日在草丛中的，是师姐吧。我当时就觉得……”

    “你觉得什么呀！”楚绾更气了。好家伙，合着早就知道，还故意让她为难是吧。

    “啥时候喜欢的？”

    沧烟桦的脸更红了：“大概、很久，以前？从师姐送我蝴蝶灯的时候，或者，从师姐第一次与我一起去天佑峰扫卫生的时候？嗯……其实我也记不清了。”

    腾！

    楚绾身边冒起了几点灵火：“很久以前？记不清了？”

    好呀，好呀，合着从尘世拜师以来就自带青梅竹马是吧？

    苦苦来虚静派拜师，有朝一日踩着七彩祥云回去接人是吧？

    楚绾哼笑一声：“好呀。好得很。”

    “好是指同……”沧烟桦从娇羞中抬眼，忽然意识到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対。

    “师姐！你着火了！”

    “着什么着呢！”楚绾抽出零落剑就砍过来，“我楚绾今天就要替天行道，阉了你这脚踏两只船的渣男。”

    “啊？”沧烟桦连忙躲开，身后的桌子轰然裂成两半，“师姐，你来真的啊？？！”

    “呵，当然。你明明都有心悦之人，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的对我那种话！‘我会保护师姐’？‘我会一直陪着师姐’？”楚绾又一剑刺过来，“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懂事老实的！我一心一意对你好！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渣！”

    沧烟桦召了灵剑赶紧跳起，这才躲过楚绾对他下盘的冲击。

    沧烟桦冷汗直冒。师姐是真的想阉了他！

    楚绾抬头：“会飞了不起？你有本事脚踏两只船，你有本事下来和我对刚啊！”

    楚绾零落剑甩了出去，直直刺向沧烟桦：“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甩罢，她朝身子一软，眼泪也一同滚落面颊。

    “真的吗？”

    沧烟桦衣决浮动，握着她的零落剑，缓缓到她的面前。

    “师姐当真喜欢我？”沧烟桦将零落剑插回她腰间的剑鞘，又抬起她的脸，指尖拂过她的脸庞，为她拭去眼泪。

    “真的呀！”楚绾哽咽着，开他的手，“不要碰我！我现在不喜欢了！”

    沧烟桦也不恼，反倒露出一个微笑。

    “脸皮真厚！”楚绾骂着，忽然感到头顶抚上一只手，自前向后轻轻顺着。

    “师姐怕是误会了。我是有心悦之人没错，可我的心悦之人，就是师姐你呀。”

    沧烟桦笑着，似乎期待她的反应。

    “我？”楚绾吸了吸鼻子，脑内断片一秒。

    “我？？！！？”

    楚绾脑内运作超出承载最大限度，砰的一下，烧短路了。

    沧烟桦继续乐着，把刚才没送出去的娃娃塞到楚绾怀里：“师姐刚才喜欢我了，不许反悔哦。”

    楚绾拿着娃娃，整个人都傻掉了。她的脑子里现在乱作一团，还绕来绕去的。

    “所以……你刚才的那些，其实是我？”

    “是这样，师姐。”

    这回轮到楚绾把脸埋在娃娃背后了：“所以你尘世的家附近，并没有什么两无猜，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

    沧烟桦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没有，师姐。”

    楚绾僵硬地点点头。现在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没有经验啊。告白之后要做什么？要抱在一起吗？要亲吗？要……

    楚绾摇摇头：“让我再考虑一下！”

    沧烟桦眨眼笑：“师姐，你教导我的，人不能出尔反尔。”

    “我，我觉得这是个大事，以后，结道侣什么的，对修士来，也很重要，对吧？”楚绾吞吞吐吐，“所以，我觉得师弟也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师姐我可是花了五年，磕了药，才追上你，成功筑基的……”

    沧烟桦：“我不介意。”

    “呜！反正就是不行！”楚绾心脏嘭嘭直跳。

    要是沧烟桦现在想做什么，她也不好拒绝呀！她，她还没有准备好……！

    太突然了！

    楚绾逃了出去。

    沧烟桦原地发笑，笑着笑着，他往身后的床上一倒，像鱼一样乱翻。忽然，他磕到了一样东西。

    沧烟桦拿出一看。

    是母亲的灵牌。

    一些阴冷的记忆瞬时爬上他的后脑。

    沧烟桦眸中一冷。出门来到灵玉峰后山陵园，将母亲的灵牌寻了个空位，安置起来。

    既然师姐与他已经互通心意。那他那些不堪的的过去，应该就不必告诉师姐了吧。

    沧烟桦跪地拜了几拜，起身离开，哼着曲儿去追他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