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全国大幅度降温，吹过北川的风都好像夹了冷峭的刀子。

    北川一中的学生就在裹紧衣服、抵御寒风的几日里迎来又送走了期中考。

    这日天色阴沉沉的，天气预报会有雨夹雪, 宁兮裹着厚重棉衣缩在位子上，手里抱着保温杯，背文言文。

    期中考试成绩出了, 半个班的同学都跑去教务室看成绩去了，她没动。

    试卷答成什么样, 几道题没做出来, 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但不可能不紧张。

    楚潇潇跑回教室, 高声喊着她的名字的时候, 她手里的保温杯抖了抖, 险些洒出热水来。

    “兮兮，兮兮，你又是第一名，把第二名甩开好几十分呢。”楚潇潇拉开椅子坐下, 带来一股寒气。

    “嗯。”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宁兮不紧不慢地翻动书页。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啊, 也是, 你一直都是第一, 怎么办？和你坐在一起我好有压力啊……”

    “没事没事, ”宁兮手缩在袖口里, 只露出几根嫩白的手指, 安慰地摸了摸楚潇潇的头，“我们一起学习，我带你进步呀。”

    “对, 真的哎，我这次考了一百多名，上次我好像二百多来着？”

    楚潇潇掰着手指算算，感觉自己真的有进步，笑嘻嘻地靠到宁兮的肩膀上：“快摸我的头，让我沾沾仙气，下次就进前一百了！”

    “那，上帝啊，把我的仙气分给我旁边的人一半吧。”宁兮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只手有模有样地向上帝祈祷。

    怪认真的。

    楚潇潇笑着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可真可爱。”一本正经的可爱。

    两人正笑闹着，看成绩的大部队回来了，一个个围拢在宁兮的桌子边，七嘴八舌：

    “宁兮，你都是怎么学物理的啊？”

    “宁兮，你数学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吗？教教我呗。”

    “宁兮，你平常晚上学到几点啊？上什么补习班吗？”

    ……

    宁兮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回头狐疑地看着楚潇潇——大家这是怎么了？

    “啊，”楚潇潇想起来了，凑到她耳边声，“刚在教务室，班主任了，让成绩退步的都来问问你怎么学习的，回头交八百字感想。”

    “……”

    面前站着七八个人，宁兮紧张地攥紧袖口，声音乖巧：“其实我没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就是……”

    她讲了些经验，讲得口干舌燥，有几个女生规矩地做了笔记，一群人又呼啦啦地回去了，只剩一个矮矮的男生。

    男生站在宁兮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张边角被汗水濡湿的试卷。

    宁兮认识他，是一直埋头学习，成绩却不见多少提高的高文博。

    “宁同学，你能帮我看看这张卷子的错题吗？我不敢问数学老师，新来的数学老师好奇怪的样子。”

    高文博把试卷展开，放到宁兮的桌子上。试卷上鲜红的“107”分。

    “嗯，我看看。”宁兮好性子地翻了翻他的试卷，把难题和不该错的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了下。

    楚潇潇还在旁边揶揄：“呀我们兮兮以后能直接开班了，到时候我帮你招人，钱钱一起分啊~”

    “别闹。”宁兮戳了戳她的手臂，把试卷推过去，给高文博讲题。

    -

    ‘好奇怪’的数学老师云庭站在办公室里，泡了杯清咖，冰凉的手指缓缓晃动着咖啡杯。

    “哟，考得不错嘛阿琛，倒数前十没你啊。”咖啡浓香飘进鼻尖，他随口调笑。

    “嗯，”程琛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双腿交叠着架在他的桌子上，修长冷白的手指随意翻动他的教案，“看来那十几个人连个抓阄的都没考过。”

    抓阄……亏你敢。

    云庭从鼻尖发出一丝淡哼，走到他身前：“快下来，待会儿对面桌的老师要回来了。”

    程琛没动，随手把教案放在桌上，椅子一转，他面对着云庭，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声音懒洋洋的。

    “他靠你把我放进重点班的吧，啧，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啊，舅舅？”

    他没‘他’是谁，但两人都知道，他的是他亲爸，房地产大亨程荣。

    “你还知道我是你舅啊？”云庭挑了挑眉，撸起右手的袖口，臂上一块玫瑰纹身肆意又嚣张，“不是程先生靠我，准确的，是咱俩靠他进的北一。”

    因为他姐姐云向晚自杀的缘故，他也不喜欢程荣，但还不至于到像程琛这么厌恶，连名字都不提的地步。

    他只是疏远又冷漠。

    “哦，”程琛应了声，弯唇轻嗤，“看来北一又要多几个他捐的图书馆了。”

    他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一条腿还架在桌子边缘，那张冷白好看的脸上尽是些痞气。

    云庭有一瞬间晃神，他不过就是在英国呆了几年，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那个开朗阳光的贵族王子去哪了？

    是因为云向晚么？

    “阿琛，你怎么……”

    一道开门声断了云庭来不及问出的话，对面桌的老师回来了，看到屋内的两人也是一愣。

    程琛很给他面子地把腿放下来，站起身，走到云庭身侧：“云老师，下次再聊。”脚步没有停顿走出了办公室。

    进来的老师摸了摸额头的汗，关上了门：“云老师啊，你怎么和那个学生在一起？你新来的不知道，那学生四中转来的，没人敢惹呢，又凶又顽劣，完全不像个学生……”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云庭想反驳他，却只是攥紧了手臂的纹身，什么都没出口。

    程琛从办公室出来，抬头，透过方块窗看着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灰蒙蒙，一片压抑。

    伸手摸口袋，没摸到烟，烦躁。

    他不是烟不离手的人，但心情烦躁时总想抽两支。

    在窗边不知道站了多久，腿有些麻木了，他转身走回教室。

    期中考这几天他耐着性子不逗宁兮，但不代表考完了，他还要忍着。

    这朋友还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呢，他可不能坐以待毙。

    刚一踏进教室，就看到宁兮桌子旁边趴着一个男生，两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头都要挨到一起了。

    呵，半个身子斜斜地靠在门框上，程琛动了动手腕，眸光很冷，周遭气氛也瞬间冷了下来。

    有同学注意到他来了，忙和旁边的人：“程琛，是程琛。”

    听到他的名字，宁兮也抬起了头。

    阴沉天气光线本就晦暗，程琛站在门口，背着光，额前碎发落下斑驳阴影，他眸光紧紧盯过来，脸上轮廓硬挺，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气场。

    “讲什么呢，我也听听？”

    一句玩笑话，他的唇线却绷得很直。

    高文博立刻直起了身子，把自己的卷子和宁兮写给他的草稿纸拿过来，结结巴巴：“讲、讲完了，我回去。”

    完，就准备开溜。

    程琛却几步上前，一腿踩在了自己的椅子腿上，一手扯住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整个人拎了回来。

    周围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以为他要发火。

    宁兮也赶紧站了起来，手指抓住程琛的手腕，急急喊了声：“程琛。”

    她不知道程琛想做什么，但高文博没做错，不应该平白被程琛牵扯。

    程琛垂眸，看了眼攥紧自己手腕的手，手背白嫩干净，指尖带着点樱花粉，攥得很紧。

    就这么想护着这个男生？

    那他要是动了手，这朋友会不会生他的气？

    半晌，程琛嗤笑一声，松了手，点了点高文博的肩膀：“试卷带走，那几张纸留下。”

    “啊……”高文博还想这几张纸我拿回去再研究研究，但迫于大佬的压力，他手指颤抖着回身把几张纸递过来，“给、给。”

    完，也不等程琛发话，逃也似的跑了。

    程琛看了看手里的几张草稿纸，上面字迹秀气，整整齐齐的，左边一排还写了题号。

    淡淡地弯了弯唇角，他把纸折好塞进口袋。

    见程琛不再闹了，宁兮坐回到位子上，松了口气，周围人也都四下散了不再围观。

    程琛也坐回到位子上，回转着身子，盯着宁兮，唇角微弯：“听宁大学霸厉害啊，又是第一。”

    宁兮低着头背文言文，不理他。

    “嗳，”他伸出一只手，手臂遮住课本，故意不让她看，“朋友很嚣张啊，不理我？”

    宁兮抱着课本向后抽了抽，没能抽出来，眉头忍不住皱紧了：“程琛，你能不能不要那样了？”

    刚刚程琛三两步冲过来扯住高文博衣领的时候，她真的以为程琛要揍他。

    吓坏了。

    “我哪样？”程琛一笑，好整以暇地反问。

    “不可以欺负同学。”宁兮抬头，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嗤，”程琛反倒气笑了，阴沉的脸色缓和了大半，“你看见我动他一根手指了？况且，他还和你问题，我气都气饱了。”

    不知道他气什么，宁兮一本正经：“他不是坏人。”

    “我管他是不是坏人，反正除了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霸道嚣张又有点孩子气，“其他人都要离你十米远。”

    “……”她是什么病原体吗？

    宁兮不理他，从书架里抽出英语书背单词表。

    “你听到了么？”程琛见她不话，长腿伸到她的桌子下，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给个话好不好？”

    “别弄我，程琛。”宁兮皱着眉把腿放到椅子腿上，向后挪了挪。

    她不知道程琛为什么这么喜欢在桌子下面碰她的腿，她决定以后有钱了一定给自己安个防盗桌。

    就弄你。

    “行，我不弄你，”程琛乖顺地把腿收回来，支着脑袋量她，唇角笑意深了些，“那我问你题总可以吧？”

    宁兮：“sensitive，s，e，n，s，i，t，i……”

    “操，”他低骂一声，“为什么那个男的问就行，我问就不行？”

    宁兮抬起头，有点无奈：“那你问，”又红着脸急急地补了句，“不能问女朋友什么的……”

    后半句声音很，乖乖糯糯的。

    程琛感觉自己的心都软了，唇角微勾，问：“那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给我个参考，我好有努力方向啊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