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子是个疯子的这件事情, 卿卿不是头一次知道。

    但每每想起这件事，她开始会觉得有些烦躁不安。

    桃花村这些日子待的也并不算和平，这些日子以来, 村里包括附近的集镇上又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失踪人的现象。

    妖魔之气变得越发浓厚了起来。

    桃花村属清水县县衙管, 这些天镇上的县令都要愁坏了。

    人派出去了一堆又一堆调查人口失踪现象, 却杳无音信，这人就像是从天底下平白无故消失了一样。

    事情发生得太过离奇，导致圣上本不信妖魔鬼怪现在都开始信了起来。

    官家也不是没想过找修士处理，但是路过的修士没一个敢接手调查这个事情的, 毕竟之前类似的事情接手的修士都没什么好下场。

    以至于卿卿伸手揭皇榜的时候，她看到周围的人几乎都要把她当成神给膜拜起来。

    “……”

    凡人不敢接是正常的。

    但卿卿没想到她揭个皇榜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来。

    被带到公堂上的时候，她还有点不可置信, 县令恨不得把他们几个人当祖宗给供起来。

    “几位高人, 实在太谢谢你们能来了，这件事这么多日子就没一个人敢应啊, 唉。”

    “这。”

    卿卿看了一眼县令, 知道他心急的样子不是作假，轻声开口道:“不必太过忧心。”

    “确实。担心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这句话刚刚完, 身旁的少年便把这句话接了下来。

    卿卿有些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这话的风格倒像是他能的出来的，但委实有点让人下不来台。

    “这位公子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确实没办法不担心。”

    县令叹气道。

    “这些事情的确棘手的很。圣上为此事下了罪己诏还多次祷告，也无济于事。”

    卿卿听到这话沉思了一会儿, 慕迎夏偷偷戳了她一下, 低声道:“何止是凡间的皇帝解决不了的, 天帝陛下也照样忧心。”

    顾清无奈的笑了笑，示意慕迎夏不要太过声张。

    凡人虽然相信神明的存在，但对于突然出现的神或多或少还是会怀疑他们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您的不错, 但县令大人，我想请问您，这件事出现大约有多久了？”

    这附近的魔气妖气很重，并且卿卿总隐隐约约的觉得是世界要崩坏的前奏。

    “如果要是系统在的话……”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卿卿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醒过来之后就没见过系统，怎么能开口出这样的话，虽然穿书文一般都会自带系统，可她这么顺理成章的就想到这个地方，也未免太奇怪了一点。

    离她最近的就是狗儿子，卿卿自觉失言，只是脑子里还在想顾徵有没有听到她讲这句话。

    少年只是微微抬了抬眸，量了卿卿一眼，什么都没。

    他眸色微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卿卿想或许刚才顾徵也分了神，没听到她到底在讲什么胡话。

    声音已经压得那么低了，他大概或许是没听到的吧？

    好在县令接了方才的提问，让卿卿不至于过度纠结刚才顾徵到底听没听到的问题。

    “魔气约摸出现了……唉，陆陆续续困扰了几年了，刚开始只以为是事谁成想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那些作恶多端的魔啊。”

    卿卿的脑子一下子觉得炸裂开来。

    她总觉得多年前好像也经历过类似的一幕，她呗无数人围在中间，一大堆人因为她是魔而唾弃她。

    火的温度很高，阵法也很特别，由内而外的将她几乎要完全吞噬掉。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杀了她，杀了她。”

    卿卿难耐的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头痛得很厉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些不属于她的回忆一时间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她几乎是不可抑制地蹲了下去，把身子蹲得很低，双手抱住头部。

    脑袋痛得厉害，她一时间无法克制住自己。可是这些回忆明明与她无关……

    她印象里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记忆都与狗儿子有关？

    卿卿的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顾清想要去抓卿卿，但顾徵却先伸了手，他的那只手僵在空中，伸出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沈姑娘这是？”

    县令顿了顿，还是开了口:“用不用找大夫过来？她的样子——”

    “不必。”

    顾徵起身将卿卿横抱走，声音冷清，连脚步都没有半分停留。

    这让县令有些为难，他看了一眼顾清道:“那位公子和沈姑娘……他们两个。”

    这样确实是有失礼节，但顾清也清楚，他那个好弟弟现在已经变得随心所欲，如果不是为了卿卿都不会跟着来调查这次人间的情况。

    他只得轻声道:“大人不必介怀，我们继续聊，他们两个的事不劳挂心。”

    ——

    ……

    他知道她会因为这些记忆变得不好受，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顾徵敛眸，通过霜雪盏将源源不断的神力输送给卿卿。

    他怀中的少女容颜妍丽，五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那双光彩夺目的眼睛此时已经合上，顾徵摇了摇头。

    哪怕是爱他也好，恨他也罢，只要她再出现在他面前就好。

    以前他那样想了无数次，以为自己只要她好就能风轻云淡。

    可是现在，顾徵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因为人毕竟是贪心的，事到如今……他还奢望她还能爱上他。

    顾徵将手心又捏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手想抚摸上卿卿的脸，可是刚刚伸出去又顿在那里。

    她不喜他触碰她了……

    少年眸色黯淡，他清楚地知晓这样做会让她越发的厌恶自己。

    可他没有办法克制。

    已经这样恨他，就无妨多恨一点。

    卿卿的眉头皱得很厉害，神力输送给她之后她不再变得那样难挨，可脸色依旧苍白，她不安的样子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的回忆。

    他知道大概是什么。

    千年前那次在那个村庄，为了破除幻境，他利用卿卿引蛇出洞的那次……

    他看得到她的回忆。

    该是恨他的，在这个世界，他从未给予过她任何美好的回忆。

    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不能经历天劫，天道法则只要发现，就会立即追杀她的存在。

    因而卿卿并不能渡劫，可是作为神骨渡劫是迟早的事，这也是天道法则诛杀她的办法之一。

    他会离开她的，会让她有一个她想要的未来，只不过不是现在。

    卿卿的手指还是冰凉的，她的记忆被做了手脚，加固了封印，可是这封印如今已经出现了松动的现象，只需要等待一个契机就会彻底解除。

    他没想到那段记忆于她而言的阴影竟然会这么深。

    顾徵敛眸，长长的睫毛投出一片阴影，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卿卿想醒过来，她的手指把面前人的衣袖抓得更紧了一些。

    可这梦境太过真实，她整个人就如同溺水的羔羊一般，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

    她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面前的人。

    顾徵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在那里，他没有动，也没有离开。

    他们两个人……

    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当初的境遇颠倒过来，她当初用霜雪盏为他疗伤，而现在，他用霜雪盏反过来为卿卿疗伤。

    少女身上清浅的香气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他那时若是没有认错人。

    或许不会与她蹉跎这样久。

    卿卿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升了回来，她失了血色的双唇慢慢恢复了红润。

    睁开眼睛便是面前过分好看的少年，担忧的抓着她的衣服，将她桎梏得那样紧。

    卿卿声音有些沙哑，她道:“瑾瑜，你放开我。我没事了。”

    她和他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记忆里似乎有过这样的场景，可她……卿卿有些想不起来了。

    少年身上带着的袋子隐隐约约的闪现出白光，想要亲近卿卿。

    卿卿没注意，她挣扎的从顾徵身上下来，她轻声道:“方才多谢你了。”

    语气淡漠而又疏离。

    “瑾瑜，你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费过多的心思。往日种种，过去的便过去了。”

    她不记得那些事，也想不起来，但卿卿知道她与顾徵的过往不见得会让她舒心，索性不如全部忘掉。

    现如今她所思虑的事情只有回家。

    少年的手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想再向前去抓住些什么，只是又停下来了。

    “卿卿。”

    他声音清冷，极力按捺住心底的失落:“之前我同你过，不会放开你，而今也是一样。”

    他知道卿卿现如今不会理解他的想法，而他也并不会让她知道。

    等到这一切终结之后，她自然不会再见到他。

    “瑾瑜……”

    卿卿看他眸色微黯，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不会喜欢他。

    就算脑子里浮现出有关他的片段，她也不想去喜欢他。

    放下这些何谈容易？

    她道他何苦。

    可当局者迷。

    ——

    “事情倒也没想象里的那样复杂，之前瑾瑜过，最近正好是那个秘境关卡的出现之日，同县令聊了聊，和瑾瑜的刚好对上了。”

    “卿卿的病……”

    顾清顿了顿，走到她身边。

    他在她昏迷的时候也看过她的情况，身体的情况倒还可以，顾徵应该是为她疗过伤，她目前这个样子，像是得了失魂之症。

    先前没为她诊治过。

    而今看她目前的情况，倒像是天生就丧失了记忆一样。

    卿卿摇了摇头道:“谢谢阑秋，应该没什么大事。我……是失忆了吧？”

    顾清默了半晌，而后点点头。

    “像是失忆导致的神魂不稳，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是和白若长得很像吗？还有，沈绾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卿卿知道这话问的冒昧，但她的确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

    顾清淡淡笑了笑，又道:“怎么会这样问？你和瑾瑜又怎么了？”

    “不是，和他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知道而已。”

    她将这句话揶揄了过去，不过事实也是如此，卿卿很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导致剧情变成了这样。

    “你现在同若，倒是生得一般无二。”顾清无奈道:“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但你不是她。”

    卿卿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自己原来的模样竟然和女主长得一模一样，这大大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这样吗？怎么会……”卿卿顿了顿又开口道:“那我同原来的沈绾盈呢？”

    “你们的眼睛都一样。”

    顾清轻声道:“你既然不愿意想起来，那就不用想起来。”

    对她而言，算不得上什么好的回忆。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关系。

    顾清知道卿卿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世了，他也不知道卿卿为什么会失去记忆，还会重新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她同以前还是一样，不再喜欢他，可也不再喜欢顾徵了。

    卿卿默了半晌。

    手中幻化出浮生剑来。

    她从前的法器不是这个的。

    这本书里的设定和她的关系好像就快要有一个答案了。

    但那一点灵光还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能开启。

    ——

    城里每逢初一十五就开始有人失踪。

    摸清了这个规律之后，卿卿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底。

    据了解和探听到城中百姓对这件事的传言，每家失踪人之前在前一天晚上都会收到有莫名其妙的印记。

    “……”

    “这事的确不同寻常。”

    这座城中间似乎有阵法的痕迹，卿卿没学过阵法，对阵法一窍不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却能够快速调动起和这方面有关的知识。

    去城里的李举人家探望情形的时候，李举人一家几乎都要吓坏了。

    他们对着卿卿，顾徵，顾清和慕迎夏几个人俯首拜了再拜。

    拦也拦不住。

    来奇怪，这天明明是夏日，却凉飕飕的像快要入了冬一样。

    卿卿是仙人之体，自然不畏惧寒冷。

    但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这天快要落雪了，几位仙人还请海涵的好。不知道仙长是否需要火炉和手暖？”

    卿卿使劲的摇了摇头，浮生剑在腰间震动的厉害，她轻轻摸了摸，对浮生剑以示安慰。

    神器有灵，浮生剑也是一样，这样看来，此地有异样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对李夫人的好意，顾清欠身施礼:“多谢夫人，不过我等都是修士，这些东西实在用不上，好意心领了。”

    “唉，真是造孽啊，还好几位仙长来了，我那女儿最近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陷入了疯魔的状态，大多数时候昏迷不醒，就算醒了，也不像个正常人。”

    “这倒像是中了浮生蛊的后遗症。”

    还未等卿卿反应过来，顾徵便开了口。

    “浮生蛊是什么东西？”

    这话卿卿刚问完，她便反应了过来。

    起初她写大纲设定的时候写过这东西，但只想了个名，具体剧情里还没写到这，她就穿书穿过来了。

    “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

    顾徵瞥了她一眼，眼里有些笑意，卿卿把头扭过去不想看他。

    少年有些无奈。

    他真是魔怔了，见她问他一句话，都能这样开心。

    “浮生蛊。”

    卿卿顿了顿道:“这样的状态持续大概有多少日了？”

    “约摸有十几天了，从之前初一开始就这样了。”

    卿卿心中暗道不好。

    再一抬头，慕迎夏神情也是如此。

    “确实不太好办了，若是十多天前来恐怕还有办法，现如今这情形。”

    浮生蛊会让人沉浸在最想沉溺于的幻境之中，用命作为代价来续梦。

    中了浮生蛊的人皆会沉溺于自己最想要的梦境里不愿意醒来。

    时间一长，恐怕人的精气同神魂都会被浮生蛊编织出来的梦境消耗殆尽。

    “浮生蛊——可之前从未听过中了浮生蛊的人会变成魔啊？”

    顾清摇摇头。

    他道:“慕姑娘，这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卿卿和顾徵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恐怕与底下的阵法有关。”

    卿卿皱了皱眉。

    她没想到她会和顾徵这样神同步。

    “你家的千金，倒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救。”

    顾徵顿了顿道。

    这件事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事情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仍然有挽救回来的一线希望。

    浮生蛊虽然看起来颇为邪门，但若是以身入梦，进入到浮生蛊里破了幻境，将这些总的机关一网尽。

    就还有机会能把这些人的灵魂解救出来。

    他对拯救世界并没什么兴趣。

    也无所谓人世间这些复杂的感情。

    但卿卿想去拯救，他也无妨多花些时间和精力陪她拯救这个世界。

    顾徵对这个人世间，一向甚少有什么期待，人性本就复杂虚伪。

    和人虚以为蛇也不是他喜欢的东西，被人类奉若神明与他而言更无关紧要。

    他只是希望她开心，仅此而已。

    “既然不是无药可救……”

    卿卿顿了顿。

    “那有什么办法？”

    她心里也有些着急，尽管以前觉得书里发生什么事都只不过是纸片人，这些事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但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发生性命攸关的事情，她总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以身入镜。”

    顾徵顿了顿又道。

    “只要在今夜子时之前找到那个入口，并成功进入到浮生蛊编织的幻境里，就能够有办法将所有的浮生蛊都摧毁掉。”

    “……”

    这话听起来容易，但是实施起来难度非常大。谁都不知道进去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只是卿卿什么也没。

    她默了声。

    而后道。

    “我去。”

    她的脚步刚要迈出去。

    就感觉到温热的手将她扯住。

    少年的手将她桎梏得那样紧。

    “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