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意识有些混沌。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直朝着更深处的梦境坠落。

    脑海中那些回忆越发的清楚起来，就像是按下了某个按钮，这个按钮将记忆的阀门彻底开, 回忆一瞬间波涛汹涌而至。

    “我是……”

    她想起来了, 下坠的一瞬间, 所有之前的回忆全部涌入脑海。

    浮生剑将卿卿托至半空，她心情复杂的望着周遭的环境，还有面前的少年。

    卿卿心底一沉，现在恐怕又是在幻境的某个深处, 只是不知道这浮生蛊幻化出的幻境会有什么迷惑人心的东西。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把她的手握得很紧的少年，一千年了，他们还是这样重逢了。

    怪不得他她什么都忘了, 他不可能认错人, 因为卿卿本来就有着同他那一段过往，只是那些记忆全部都被封锁起来, 而现在才被重新唤醒。

    她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顾徵同她的那些过往, 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穿书的原因她也晓得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完成任务没有灰飞烟灭，却还留在了这个世界里, 按常理，她应该是高兴的。

    只是卿卿现如今却并不开心。

    “你——”

    见顾徵醒来, 她声音微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不是最讨厌……”

    到后面, 卿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

    顾徵敛眸, 他知晓卿卿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的记忆恢复过来了。

    少女的剑锋凌厉，直直的指上了他的胸膛, 少年声音微顿:“卿卿，你要杀了我么？”

    卿卿摇摇头，她道:“你怎么会入魔呢？”

    周围猎猎的风吹了起来，少年抬眸看向身前的少女:“我重新被你唾弃的话，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这样的询问有点猝不及防，卿卿眉头微皱，她道:“你不该这样的。”

    任务本就是求他一心向善，逃离原本的结局，只是到最后还是弄巧成拙了，卿卿以为他一心想要他死，可是最后来救她的人却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自从她失忆以来，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过往或许与顾徵有关系，但她从没往自己就是沈绾盈的这个角度上去想。

    而今想想，甚是荒唐，怪不得她会情不自禁的去唤他的表字，原来她以前就这样叫过。

    只是任务现如今失败了，她回不了家，只能逗留在这个地方。

    系统也找不到了，她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卿卿默了声，她道:“瑾瑜，你原来是一心想要我死的。”

    顾徵嘴唇微张，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无从辩解。

    她的都是事实，要他怎么辩解呢？

    他伤害过她是真的，利用过她也是真的，就算那杯毒酒被别人掉了包，可她也是饮下了他亲手赠与她的毒酒才离开他的。

    卿卿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又算什么呢？你不必再来弥补我的。”

    她以为他是在弥补她，卿卿现在不想再去掏心挖肺的喜欢一个人，之前的动心已经让她千疮百孔，尝试过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便不再希望重蹈覆辙。

    “我不是弥补。”

    顾徵顿了顿:“卿卿，是我有错，我没能护住你，我……”

    他何止没能护得住她，甚至还在她的心上剜了一刀又一刀。

    “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还想让我再重新喜欢上你，瑾瑜，天下的好事，你为什么都想要？”

    “我和你，早就两不相欠了，之前我折辱过你，也用我的命偿还过你了，现如今，我再没别的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你还图谋什么呢？我身上，什么都没了。”

    她这话的时候，声音冷清，还带着几分恼怒，与其是恼怒更多一点，倒不如是悲愤更多一点。

    “我是有所图谋。”

    少年声音淡淡，微微抬眸:“可我所图真的只有你一个。”

    他从前从不会将这种情话讲得如此信手拈来，明明憎恶妖魔，却自甘堕落，沦为堕神，不知于他这般高傲的人而言，到底是什么滋味。

    “瑾瑜——”

    少女朝前走了一步，她抬起头看他，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这话若是千年前给我听，或许我会相信，可是现在，我不信了。我做错了什么呢？要被你利用，欺骗。”

    赔了心，还丢了命。

    若是没有系统，或许她会直接消失在这浩渺尘世间。

    卿卿也承认自己最开始接近顾徵是别有用心，只是一开始只是为了任务，但朝夕相处间，却也渐渐的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只是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给他，却被他愚弄至此，践踏得体无完肤。

    顾徵轻轻闭上了眼，他轻声道:“卿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那日……”

    他那日原本是想护住她的，杀了魔界的人，杀的也都是反叛她的人，若不是这样，以他对魔的痛恨，就算看在谢星璇的份上，他也不会留谢云眠一命。

    但他现在无法同卿卿解释，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只能长话短。

    浮生蛊会将他们随机传送到被编织出来梦境的人身上，他们就算没有沉迷于梦境，也要做出符合剧本人设的行为，否则这个幻境就会自动将他们清除出去。

    顾徵将声音压低，他轻声道:“卿卿，你听着，我们现在呆的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坍塌掉，浮生蛊会把我们传递到编织的梦境里去。”

    都浮生蛊会编织出人最想要留存的一段时光，或者依照人内心所想编织出他最想要的梦境。

    他们两个人一起进来，这个梦境势必会同他们两个人有分不开的关系。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我不会再骗你第二次了。”

    意识混沌中，这是卿卿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

    ——

    “卿卿，卿卿，该醒醒了。最近空桑山上的桃花开了，你前几日不是吵着去看吗？”

    少女揉了揉眼睛，把被子蹬了下去，从柔软的被窝里爬起来。

    她并没有失忆，也没有穿到其他人身上，浮生蛊编造出来的梦境居然还是她自己。

    “嗯？”

    她有些不明所以，一道刺眼的光在她的眼睛上，卿卿不由自主的挡住了眼睛。

    还尚未知道这个梦境之中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因而不能轻举妄动，只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系统？

    这么想着，卿卿便试探着开了口道:“是系统吗？”

    那声音有些幽怨的叹了口气:“难为你还能想起来我，我都以为你最近是不是沉溺于喜欢顾徵把我给忘了呢？”

    卿卿嘴角有些抽搐，没想到在幻境中，她也是这样的倒追狗儿子的人设。

    是她之前的舔狗还没做够吗？

    系统还在……

    她也没完全失忆，只是卿卿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进入到这个幻境之中了。

    竹屋的门是敞开的，卿卿穿上鞋，信步走了出去。

    她是这闲散世界的一个仙子，每天负责的就是写各个世界的脚本，然后将这些脚本投到不同的世界中，看他们走向不同的结果。

    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间漂浮多少年了，只记得她是与天地共生的存在。

    卿卿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这个脚本里的她居然如此厉害。

    厉害到让她有些啧啧称奇。

    难为能再见到系统，即便是身处幻境，卿卿也难得的因为此多了一分真实感。

    “你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喜欢上顾徵呢，他虽然长得很好看，可是人性格却不怎么好，整个人又闷又烦，一点也配不上你。”

    卿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看来这个剧本生成的还挺周到，她现在就是一个爱慕狗儿子爱而不得的姑娘。

    “你且，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

    卿卿声音还带着点笑意，许是许久不见系统，也或许是太久没这样放松过，她的语调里都带了些欢快。

    “许是他长得英俊了些，惯会哄骗姑娘的，只是主人，你千万不要喜欢他，他冷心冷情的，和主神一模一样，喜欢他的姑娘都没什么好结局。”

    “……”

    这话得倒是没什么问题，顾徵确实很招人喜欢，爱慕他的仙子比比皆是，因着他确实生了一番好相貌，只可惜这人的的确确不太会话。

    前些日子一个向他表白的姑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他府邸想拜访他，诉心意，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大门紧锁，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某种意义上来，系统得也不算错，谁喜欢他确实都不太行。

    因为顾徵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邸一般，目光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只可惜卿卿这人明知如此，一颗怀春的心却还是难以抑制的为他跳动起来。

    “瑾瑜……”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可是心跳和神智包括行为举止，卿卿却没办法控制得了，一瞬间让她想起之前韶光的那个幻境。

    卿卿心底暗道糟糕。

    无法控制自己深陷，也就是她会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沉浸式的看着自己去和狗儿子再度发生什么。

    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没别的什么办法，只能在这个幻境里走一步看一步。

    “你看看你，还不喜欢他，这不又动心了吗？”

    系统有点无奈的抱怨道:“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我就不跟你好了。”

    卿卿有些语塞，紧接着笑了笑开口道:“你在吃哪门子醋？瑾瑜他过得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这句话完，系统也沉默了，它道:“哪里不好了？生来就被主神器重，不知道比我们这些好了多少倍？”

    卿卿摇头，继续往篮子里装着糕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主神尽管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给他的担子却是最重的。”

    她声音清浅，话声让人觉得很是舒适，少女生得极为好看，就算不施粉黛也是夺人心神的存在。

    像她这种神仙，在主神那里是不受什么欢迎的，顾徵是个天分高，能力强的人，做事的时候又断情绝欲，这样就可以做到主神眼中的绝对公平。

    只是卿卿却觉得这样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前些日子……有个世界的人明明是坏人，可是他却得到了最好的结局，我也不知道顾徵到底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服气。你，他是不是和那个仙子有私仇啊？”

    系统的是前一阵子有一个世界运转的事，写本子的人本应该写个开头和设定之后，任那个世界自生自灭，只是她看到百姓在那个世界上受了折磨过得太苦，被坏人欺压，于心不忍，就擅自横加干预，将君王改朝换代的事情。

    只是命运被她更改，她却也没落得什么好结局，被顾徵灰飞烟灭的事。

    “私仇倒不可能有，只不过我觉得，按照顾徵的想法来，虽然没错，却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但法理和人情不可兼得，他只不过是做了他限度内觉得正确的事，他觉得要秉公处理的事情，换谁他都会一样处理。这种事情……他也是有他的苦衷。”

    她这话得倒是没什么毛病，尽管顾徵执法森严，却也是在要维护秩序的基础上，只是若是她……

    她这话刚完，见系统没再继续回应她，眉头轻皱，似有几分抱怨道:“系统？你怎么不话了？”

    不远处的人脚步顿在那里。

    他声音清冷，而后开口道:“沈卿卿？”

    卿卿的身体顿时僵在那里。

    她回过头去，少年正抬眸量着她，眼神无悲无喜，就像是在量一个物件。

    漫天的桃花雨自树上倾泻下来，落在她的头顶，将她本就秀丽的容颜映衬得更为好看。卿卿提着篮子，笑容明艳。

    她道:“你来啦？瑾瑜，要不要吃我刚做好的桃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