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孙云, 秦若鸣站起来，眺望鱼肚泛白的天空，暴躁的心情竟兀自的安静了下来, 好似一会儿要做的不是杀头的勾当, 更像是和往日一般无二平常事。

    大皇女身边的管家恭敬的站在主子的身边, 等候差遣。

    “备马, 入宫！”

    “是。”管家急忙下去准备。

    皇宫内一片祥和，完全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会将她们吹拂到何处, 恪守本分的照看着贵人们的生活起居。

    秦枭难受的咳嗽了许久，来回翻身的折腾半天, 怎么都找不到最舒服的姿势，只好撑起身体要宫人将房间的烛火点燃。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凤后照看着女皇的生活起居, 大多都亲力亲为, 嘘寒问暖的安顿好秦枭, 吩咐让人送来暖胃润喉的冰糖雪梨, 一勺一勺的喂她。

    “陛下先润润嗓子。”

    秦枭喝了一点就不喝了，推拒着送过来的勺子, 她的视线看向门外, 道：“朕想见见清风道者。”

    “好。”凤后难得表现的极其温柔，吩咐人去请清风道者。

    秦枭目光黯淡，直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让凤后担心了许久, 最后都没将心中的话问出口。

    清风老者来的很快，满身脏污，手里还鼓捣着枯树枝，模样看起来好不滑稽。但她在秦枭的眼中却觉得眼前的清风道者是真正的高人, 放荡不羁，不畏权贵折腰的高人。

    “老身见过陛下！”清风道者只是微微对着秦枭服了服身。

    “免礼。”秦枭看着对面的清风道者，咳嗽的像是能将内脏咳出来一样，虚弱的道：“道者，朕这些天…身体还是不舒、服，再看看？”

    清风道者走到了秦枭的身边，拂尘微甩，目光灼灼的盯着秦枭的手腕，一边号脉一边观察秦枭的脸色。

    凤后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看着，什么都没，背后搅动的手指却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非常紧张。

    半晌，清风道者收回了手，面露为难之色。

    “道者，朕的身体……咳咳，如何了！？”秦枭别过头去捂住了嘴巴，又是一顿狂咳。

    “陛下，老身……”清风道者为难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不出话来。看着床榻上生命即将枯萎的女皇，心里忍不住产生了抹心疼之色。

    “道者，朕想听真话，朕的身体……”秦枭浑身难受，就连话的都不是那么的利索：“到底…如何，……咳咳，了？”

    “陛下，您的身体已经…，已经……”清风道者声音越来越轻，好似不出口。

    可秦枭的手紧紧地抓着清风道者的手，明明虚弱的人手劲却大的出奇，她孤注一掷的问道：“到底如……何？”

    凤后吓坏了，急忙扶着身体已经腾空的女皇，劝着：“陛下您别动怒，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清风道者，道者一定能让您的身子好起来，陛下您先放松……”

    秦枭像是完全听不到凤后的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清风道者，等待着她的诊断。

    清风道者心下一横，道：“陛下，您的身体已油尽灯枯，恐怕…，时日不多了。”

    清风道者不忍看秦枭被这个消息骇到的表情，别过脸去，不想看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如今竟然被寒邪磋磨成了现如今的这般模样，让人不免唏嘘。

    秦枭松开了抓着清风道者的手，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儿，呆愣愣的盯着床帐。

    “陛下您振作一点，清风道者一定有办法的，一定……”凤后一边安慰着秦枭一边冲着清风道者眨眼，试图让她能些让女皇高兴的话。

    可惜了，清风道者是个肆意妄为的潇洒道者，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做违反自己心意的事，只冷眼旁观的看着世间俗人为生死而痛苦煎熬。

    凤后哭丧了半天，终于秦枭眼中闪烁了一丝的清明，看向身侧的凤后，“叫孩子……们都进……宫吧！”

    话秦枭的吃力，凤后听的也不畅快，心里莫名觉得不高兴，但也没违抗陛下的心思，派人传召人尽快入宫。

    宫中的主子召见很容易，对于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女和皇子们召见就格外的消耗时间，等到她们入宫的时候，都已经过了辰时。

    看着皇子皇女络绎不绝的入宫，大臣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在大殿等待上朝时，得知了取消的消息，心里都不免的捏着一把汗。

    萧阁老知晓后，急匆匆地向着女皇下榻的寝宫狂奔，已年过半百的萧阁老一路上跑的气喘吁吁，片刻不敢耽搁，好在这次没人将她拦在门外，顺利的见到了月余未见的陛下。

    当她走近女皇的时候，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心疼，礼数周全，“叩见陛下！”

    秦枭盯着萧阁老，用眼睛示意她过来。

    萧阁老哆嗦着身体，快速的走到了秦枭的身边，指着远处一个柜子，没话。

    萧阁老却清晰的明白了女皇想要的话，她走到了那个柜子边开后，什么都没看见。

    秦枭的声音微弱，“后，面，有……，机关。”

    萧阁老在柜子底下摸索了良久，终于在最最底下找到了机关，按下了之后，柜子的木板开，后面有块凹进去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匣子。

    如果秦若此时在这里的话，一定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匣子和她从前放在枕头底下的那个匣子一模一样。

    萧阁老拿出来匣子，走到了女皇的身边，刚要放下，秦枭道：“看。”

    萧阁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装模作样的来回推拒，直接开了匣子，将里面的圣旨开，是份立储的遗诏。

    一切尽在萧阁老的预料之中，她极速的将上面的内容全部都预览了遍，木然的看向气息奄奄的女皇，“陛下您真的要这样做？！”

    秦枭默默无言。

    萧阁老像是不敢相信秦枭的决断，反对似的劝，“陛下扶她上位定会有人不服，唯恐会天下大乱啊！”

    萧阁虽未直白的出她心中的皇储人选，但女皇心里明镜似的，可她现在的身体不好，脑子却过分的清明，比任何的时候都理智。

    “就是…她！”秦枭从来没这样坚定过。

    “可是……”萧阁老难受，“其他殿下对您的这份遗诏不满，只怕又要上演一场血雨腥风了！”

    萧阁老不由想到了从前，想当年她则主太上皇的时候，十女夺嫡，闹得天下动荡。虽然太上皇登基后实行仁政，休养生息，但那时伤亡惨重，伏尸百万也不是假话，她不想再见上一次。

    “朕信她！”秦枭没接萧阁老的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好像这样她什么都不，萧阁老都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果然，最终萧阁老叹气，“也罢，老臣明白陛下的心意了，只要老臣还活着，赤凰国一定不会乱！”

    萧阁老抖着声音道，“老臣告退！”

    “嗯，”萧阁老刚走到门口，秦枭叫住了她，“让……老二进来。”

    “是。”

    萧阁老走出去的时候，看着所有人都希冀的看着自己，心里堵着气纾解不出来。眼前的这些人没一个真的关心陛下的身体，她们只想知道陛下到底立了哪位做皇储。

    她轻叹了口气，刚要开口，便对上了远处宁静站着的淑贵君。他神色平静，对上视线，淑贵君礼貌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别处，静静的立在树旁。

    淑贵君身上淡泊明志气质洗刷了萧阁老心里的郁结，尽管此刻耳边萦绕着聒噪的关心，她好似都能屏蔽在外了。她目光淡然的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所有人，最终视线落在了秦若梦身上，道：“二殿下，陛下有请！”

    秦若梦听到了母皇第一个想见的是自己，满心窃喜，对着萧阁老拱了拱手后，急匆匆的走了进去，完全看不出来准皇储理应有的老成稳重。

    自然，她也没看到在笑阁老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在外面等待的所有人都想要靠近阁老，想要探下刚刚和女皇两人之间的对话，可萧阁老谁的面子都不卖，最后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静静的等候。

    凤后几次想要靠近，但他动一步，萧阁老就会自动的后退一步，始终游离在人群外，不和任何人亲近。

    女皇是个雨露均沾的母亲，成年的女儿她都单独的留下，交代了心里话。

    只是在面对和平时性格截然相反的大女儿的时候，秦枭神色恹恹，秦若鸣只当是女皇身体不舒服，宽慰着道：“母皇儿臣是众姐妹的大姐，不管您的最终选择如何，儿臣都会好好辅佐皇储，让赤凰国永享受太平。”

    “鸣儿……”

    “母皇。”秦若鸣抓起了女皇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人唏嘘生命流逝的无奈，和不可抗力。

    “那你呢？”秦枭即将失去光亮的眼睛看向她，咄咄逼人。

    “鸣儿自然都听母皇的。”

    “如果母皇最后的选择不是你，你会不会记恨母皇？”

    秦若鸣握着秦枭的手心浸出了汗，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立皇储之事儿臣本就不应该多言语，母皇自有决断。”

    “那鸣儿中意的人选呢？”秦枭不肯放过她，反复逼问，想要听到她的答案。

    秦若鸣的视线和秦枭对上后，快速移开，“几位妹妹都挺好的。”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秦枭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就不愿意跟朕心里话，朕也不逼你。只是在弥留之际，朕学会了一件事，希望你永远不会为他人的想法所累。”

    秦若鸣低头不语。

    “自在比活在欲望和别人口中，更舒服，更解脱。”

    秦若鸣还没来得及问秦枭话里的意思，她已经开口撵人了，“让你五…妹进来。”

    “是。”秦若鸣怔楞的走出去，反复咀嚼着母皇给她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