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世外高人五条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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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坐进副驾驶座,似乎是专为女性设计的车子空间略显狭窄,他一双大长腿不得不缩起来。

    “抱歉,五条先生,车子有点,不过马上就可以下车了,请你坚持下——目的地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对吧?”

    女性的疑问句里充满了对这所学校的不信任,但还是发动了车子。

    会演变成这种状况还要从二十分钟前起。

    五条悟接到任务,附近的墓园里观测到一只1级咒灵,他受命前去处理。目前还没有普通人受害,他本算把这件事当作饭后甜点消遣一番,刚进山林却被一道突然响起的女声叫住。

    这种情况出现本身就带着很大的异样。身为六眼所有者,没有人能在离他这样近的地方还不被发现,除非那人体内没有一丝咒力,像某个男人一样拥有天与咒缚。

    树梢处的阳光亮得刺眼,那女人视高度如无物般轻飘飘落在地上。五条悟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女人看上去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袖连衣裙,黑色的头发编了松松垮垮的辫子,随意垂在一侧,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好像虹膜和瞳孔都一种黑般,被病弱的苍白肤色衬着,宛若一个获得了生命的洋娃娃,带着某种生死边界的奇异僵硬感。

    她身体里有着非常强大的咒力存在——丰沛到五条悟都觉得吃惊。这样的天才都没被骗进咒术学校,这届咒术师果然是不行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不明身份的女性看上去心地很是善良,温柔地告诫他前方危险。

    哪怕似乎被看成了盲人,五条悟也没有生气。

    准确地,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很开心地配合着在眼前胡乱摸着:“欸?我跑到山里来了吗?真是太糟糕了,我可爱的学生找不到我会多么伤心啊!”

    女性抓住他乱挥的手,柔软的指尖冰凉得冰块一般。“请不要担心,记得地址的话,我可以送您回去。”

    “真的吗?那就拜托了~”

    下山的路,她便一直心地牵着他。五条悟总有种感觉,她好像在面对一个自杀倾向患者那般耐心,随时防备着他一不顺心就跳下山崖。

    这可比祓除咒灵有意思。山林中碰到独身一人的美丽女性,拥有着神秘的强大力量,而且——

    怎么看都是人类的样子,却隐约能闻到咒灵的气息。

    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会选择先放过1级咒灵,跟女性离开。他有必要搞清楚她是怎么回事。

    两人在路上交换了姓名,女性对他:“我叫冥。”

    “姓氏呢?”

    “嗯……太宰。太宰冥。”

    太宰冥。大概是个假名字。

    开往东京高专的路上,五条悟继续旁敲侧击:“冥怎么会在那里?一个女孩子不怕危险吗?”

    他看着车内后视镜倒映出的女性脸上的表情,仗着现在是“盲人”,肆意观察着。

    西九条薰轻轻皱了下眉——她不喜欢这样自来熟的称呼,会让她联想到某位前男友。不过她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满,知道对方看不见,仍是快速调整好表情,露出惬意的微笑。她觉得见了人微笑着,是能把快乐传递下去的。这一点倒是与土间兄妹不谋而合。

    “我只是路过那里,停下歇一歇,没有别的事要做。五条先生呢?”

    “那附近有个墓园,要去墓园的,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那是跑得有够远的。

    “那座墓园里,也住着五条先生重要的人吗?”五条悟注意到她用了也字。

    “不,只是受人所托。这么,冥刚刚是去墓园祭拜……故人了?”

    “是父亲。”西九条薰这么道。她似乎感觉到有隐约的目光落在身上,扭头一看,白发男人眼上仍罩着黑色眼罩,脑袋仰放在座椅顶部的靠枕上。好像快要睡着了。

    是错觉吧。

    不过他还真是不设防……要知道,他身边可是坐着一只怪物哦。一口就能吃掉他的那种怪物。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东京都立咒术高等学校的门口。学校坐落在山林深处,很气派的古式风格建筑群,沙沙作响的林荫下,红墙绿瓦,那么威严雄壮。

    和西九条薰想象中的穷酸建筑风完全不同,简直气派过头了。

    明明听名字真的很可疑,像专门给人洗脑的□□组织一般,结果实体居然正规得不可思议。

    “还没有跟薰正式介绍,在下可是这所学校正规的人民教师!”简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男人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本教师资格证,开。

    “啊,哦,失敬失敬。”

    话这所学校是教什么的啊……咒术……难道是那个……不是有那个嘛,叫什么——盲人按摩兼职算卦。

    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一身黑的五条先生戴着黑墨镜在天桥下摆摊,身边挂着一张幡旗,上书:乐天知命故不忧,或者直接便是问卜算卦四个大字——还别,只看五条先生的发色,真的很有世外高人的感觉。

    应该会有不少富婆找他吧。感觉上。

    或许这所学校就是专供残障人士学习特殊技艺的地方,所以名字才这么奇怪,而且建的这么偏僻。真是了不得。

    身为老师的五条先生实乃身残志坚的典范,令人敬佩。

    “我们学校教学质量很高的,冥要不要考虑一下?衣食住行我们全部都包哟~”五条悟忽然低头凑到西九条薰耳边。他个子高,西九条薰只到他胸膛处,要讲话,必须半弯着腰。

    在呼吸相闻的距离,女性混沌黑暗的眼睛好像一颗包裹着断翅蝴蝶的无机质的黑色宝石,又像是一团没有边界的深林沼泽,吞没了无尽月色。

    真是漂亮的眼睛——他不禁感叹。

    西九条薰不习惯离人这么近,赶忙退了两步,连连摆手,忽地想起男人看不见,又大声:“谢谢,不过我很早以前就毕业了,学校还是算了——但是以后有机会会支持您的生意的!”

    要是可以帮她算一下姻缘就好了——很让人在意啊,未来的漫长时光,有没有新的桃花等一等她?

    生意?什么生意?五条悟疑惑地歪歪头,不过不妨碍他蛇随棍上。“既然如此,来交换联系方式吧~”

    “欸?哦,好吧。”

    西九条薰开手机,输入号码,备注:富婆之光五条桑。

    交换完联系方式,西九条薰坐回车子里,脑袋探出车窗招招手:“再见,五条先生。”

    随后汽车缓缓发动,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目送着她离开的五条悟轻轻掀起眼罩,一双带着白雾的苍蓝色眼瞳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而美丽的光彩。

    “看来事情变得有趣了——”他愉快地,转身用瞬间移动赶在女性之前回到了那片山林。

    ……

    车子停在路旁,安室透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下午的日光仍是热烈的,站了一会儿,额头已渗出薄薄的汗。一只白色的蝴蝶从身边绕过,追着沿途色彩各异的花飞远了。

    再往前就是薰的家了。

    大约六年前,也是这条路,薰曾牵着他走过。那时候的紧张情绪随着记忆的复苏仿佛又回到了身上,他低眸笑了下,拧开水瓶喝了口水。

    那个傻瓜,还以为他真的不紧张。

    怎么会不紧张呢?他可是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父母亲不肯将掌上明珠交给他。那时的害怕、担忧、惶惑、佯装镇定,历历在目。

    假如是现在的自己,或许会更从容一点。他不禁这么想。

    “零?”

    安室透给这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一位妇人提着菜篮子站在身后不远处。一脸惊讶混着喜悦。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看错了,看来还没老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位妇人正是回忆的主角之一,西九条薰的母亲,西九条惠子。虽然已是年过半百,惠子女士仍是十分漂亮,仿佛岁月织就的沧桑只是化成了一团薄雾似的轻纱,给她披上了几分朦胧的温柔。

    她往前走了几步,微笑着:“下午好,零。”

    “伯母,下、下午好。”突如其来的相遇乱了安室透的阵脚,他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

    只见过几面,他没想到西九条惠子仍认得他。

    对卧底的安室透来,这是很危险的。

    “既然到了这里,不如上家里坐坐吧。”

    但是面对西九条惠子的邀请,他发现自己无法将拒绝出口。

    “先喝点茶吧——”佣人将红茶端上来后便退下了,氤氲的茶香里,安室透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神经绷得比面对琴酒还要紧。

    西九条惠子一边同他左一句右一句地闲聊,一边在储物柜的抽屉里扒拉着,像在找什么东西。低声嘀咕道:“奇怪,放到哪里去了?”

    安室透抿了口茶水,试探着:“是要找药水和创可贴吗?”

    “被猜出来了啊,零还是这么厉害。”

    “刚才回来的路上注意到您走得有点别扭,就在猜是不是鞋子磨脚,进门换鞋的时候看到您后脚跟磨出的血痕了——药水的话,我看到似乎是放在电视柜上的盒子里。”

    “真的欸。”西九条惠子着,从电视柜的透明盒子上方拿出双氧水、碘伏和医用棉签。“那创可贴呢?”她自然地询问安室透,好像后者也是家里的一员。

    安室透迟疑了下,视线飘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对不起,我只记得薰习惯把创可贴放在哪里。”

    “那就一起去拿出来吧。”西九条惠子好像把这当成了探险游戏一般。

    安室透想到他拜托风间裕也查到的消息。那封没能送达的信、离开公寓的薰、四处奔波的薰、最终杳无音讯的薰……在他未曾参与的那五年,原来她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生活在父母身边,而是在某一天失踪后,再也不知去向。

    那样深爱父母的西九条薰,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不辞而别,甚至父亲的葬礼也没有出现?

    对于彼此而言都是空白的五年,她在哪里?

    被这个疑问折磨着,不知不觉就开车来到了这里。跟着西九条惠子一步步迈上台阶,沉闷的回声里,安室透的脑海里持续不断地盘旋着这个问题。

    她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