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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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惹了什么仇家?”西九条薰将纸条甩到五条悟面前, 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

    “嗯……”五条悟发出沉思的声音。

    “你最好快点想,不然——”西九条薰抽出斩魄刀,刀尖在“三时”几个字上点了点。

    “就算薰这么我也……仇人太多了啊。”五条悟挠挠脑袋, “但是会拿普通人威胁薰的话, 应该不是咒术师这边的人,那群老橘子虽然讨厌我,这么做也没必要……”

    “是咒灵?”西九条薰想到曾在咖啡馆遇到的几个咒灵, 假如是它们的话倒是得通。“一群手下败将,还真是嚣张。”

    纸条上只留给西九条薰三时的时间, 却不知三时后它们要如何确认她有没有按它们的要求做。

    “对方是咒灵啊, ”五条悟看着西九条薰,向她解释道:“它们可能并不在意薰究竟是怎么做的,薰要是真能杀了我是最好, 再不然我们两个个两败俱伤, 最坏的情况薰不搭理它们,对它们来,也不过是杀掉一个普通人罢了。没有任何损失。”

    “这样的话,不就是死局了吗?你们就没有能用来找人的术式吗?”

    “不,既然如此, 只要薰和我一起演一出戏就够了。我也很想会会这群不长眼的咒灵啊。”五条悟勾唇笑了下,那笑容却泛着寒意。

    西九条薰忽然想到那具曾让五条悟失态的尸体,意识到就算是五条悟,也会有诸多不得已。

    她没再话, 朝东京高专头顶的天空看去,又是一个阴天。

    ……

    降谷零睁开眼,胸肺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咳嗽了下, 吐出大口的鲜血,他意识到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

    “哟,醒了啊。”一个短发少年在他面前蹲下来,歪着脑袋笑了,额间的碎发下能隐约看到一道奇怪的缝合线。

    这个少年忽然敲响了降谷零家的门,并不由分地将他揍了一顿,带到现在这个地方。

    降谷零侧躺在地上,脸颊贴着柔软温热的沙子,耳边传来海浪声,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沙滩上。喉咙像堵着什么东西,一句话也不出。口中全是血腥味,他微微抬起眼,模糊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少年身后的躺椅上坐着两个奇形怪状的生物和一个天蓝色长发的少年。他朝它们看去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阵阵厌恶、恐惧、恶心的感觉。

    他又咳了一口血,胸肺像风箱般呼啸着,叫他怀疑自己这个样子怎么会还活着。

    那两个奇怪生物开始话了。

    “那个女人真的会对五条悟动手吗?”

    “就算她很强,也不可能是五条悟的对手吧。”

    蓝发少年:“那个女人可是强到离谱,就算不过五条悟,也可以大大削弱他的实力,到时候就是我们上场的时候。”

    短发少年眯起眼睛笑了:“她一口气毁了我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怎么能一点代价也不付呢?只要她能帮我们削弱五条悟的实力,就算不按原计划也照样能用狱门疆将他封印。”

    “这家伙怎么办?都这样了还能活着啊。”蓝发少年走过来在降谷零面前蹲下,拨开他眼前浅金色的发丝看了看,“长得还挺好看,难怪能让那女人这么宝贝,我来帮她改造下吧,她一定会更喜欢的!”

    蓝发少年高兴地将手放在降谷零的肩膀上,发动了[无为转变],男人的身形扭曲了一下,在他喉咙压抑不住逸出的痛呼中又恢复了原状。

    “诶?”真人疑惑地歪头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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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后面的对话降谷零没有听清,他全身的骨头都在痛着,灵魂像湿衣服似的被人拧干了,皱巴巴地晾在那里。因为疼痛,大脑的运转也变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意识到这或许是一场针对西九条薰的阴谋。

    他想睁开眼,但眼皮越来越重,随后视野坠入黑暗。

    再醒来是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醒的。

    “零,零——”

    蓝灰色的眼睛迷迷茫茫地睁开,瞳孔里倒映着身前女人的样子。苍白如雪的肤色上蜿蜒着赤红的血泪。

    “薰?”他轻轻叫道。

    西九条薰愣了下,点点头:“是我……你能看到我了?”

    “嗯,很漂亮。”他伸手轻轻为她拢起一缕滑落的长发,“特别漂亮。”

    一滴泪滴在他的手背。

    “骗人,这样哪里好看了。”

    “薰一直都是最好看的,咳咳——”他又咯出一口血,剧烈地喘.息着。

    “你别话了,我这就带你去治伤。”西九条薰抱着他,朝身前的五条悟问道:“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

    “当然!”五条悟侧过脑袋朝她露出一个过于绚烂的笑容。

    为了让咒灵们相信西九条薰真的对他动手了,两人联手做了场大戏,将高专学校都毁了一半——据之后还要五条悟自己花钱修缮。

    等鱼儿上钩后,两条被惹怒了的鲨鱼毫不客气地咬了上去。没想到对方也实在是狡猾,居然只派了花御一个咒灵过来试探情况。把五条悟气得郁闷得不行。

    “别担心,零,你会没事的。”降谷零在西九条薰怀里又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听到她的声音,他点点头,微微笑了下,想让她不要担心。

    西九条薰抱着他刚要起身,身边的空气突然传来异动,她皱眉看过去,空气里开一道黑腔,蓝染惣右介带着乌【尔奇奥拉从里面走出来,后者将三个半死不活的东西从黑腔里踹出来。

    “蓝染大人,师父?”西九条薰顿住动作,下意识将降谷零往怀里藏了藏。

    那三个被踹出来的东西竟然正是没来的几个咒灵。

    “好久不见了,薰,刚才在路上看到几只垃圾,顺便扫了下。”

    蓝染迈着闲庭信步一样的步伐朝西九条薰走来,每一步都沉甸甸地落在她心口。

    西九条薰胃里像坠了块大石头般沉重。

    只是来接她的话,蓝染有必要亲自过来吗?

    五条悟收拾完花御回到西九条薰身边,他也在一直关注这边的变化,目光落到躺尸的了魃砩希纪方糁濉?br/>

    这个家伙祸害了夏油杰的身体,居然还敢接着动灰原雄的!

    但是他看出西九条薰和这两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间气氛不对,因而没有轻举妄动。

    “薰,来,我们该回去了。”蓝染朝西九条薰伸出一只手,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

    他一向喜欢这么温柔地笑着,但这温柔的背后,撕开来都是残忍与无情。

    西九条薰抿了抿唇,轻声:“我的朋友受伤了,我想先把他送去医院。”

    降谷零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强迫自己睁开眼,抓住西九条薰的手。他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脸上却对他露出安慰似的笑。

    “没有那个必要。”蓝染将手收回去,拢进袖子里,朝四处看了看,感叹似的:“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景象,和我们那边的现世似乎差别不大。”

    乌【尔奇奥拉走上前来,他看着西九条薰,似乎想些什么,最后却在她下意识的祈求目光中摇了摇头。

    他朝她怀里的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淡绿色的光芒凝聚。

    “咳咳——”降谷零的低咳声惊醒了西九条薰,她一手护住他,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指尖凝聚虚闪。

    两团虚闪相撞,爆炸的冲击波撼动了山林,飞鸟惊惶地逃向天空。

    五条悟站在西九条薰身前,用无下限术式替她挡下大部分的冲击。

    “啊呀,你不是叫他师父吗?师徒一见面就杀杀的,也太过分了~”

    乌【尔奇奥拉没有话,甚至连目光也没有落到他身上。反倒是蓝染将颇有兴趣的眼神投注过来,西九条薰心内一凛,立马道:“五条,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插手,快带着零离开。”

    她想将降谷零交给五条悟,降谷零却不肯松开手。他睁着蓝灰色眼睛静静望着西九条薰,压下喉头的血腥味,轻轻摇摇头:“我不能走。”

    西九条薰也回望着他,纯黑的瞳孔映照着他的浅金色的发、风吹得林木沙沙作响,头顶大片乌云罩顶,天色昏暗,风雨欲来。

    “真是感人的情谊,难怪薰可以为了这份情谊成为虚。但是真遗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快要关闭了,我要尽快把薰带回去才行。破道之九十,黑之月——”

    蓝染的语气一直淡淡的,哪怕攻击又被五条悟拦下也没有生气,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过五条悟为了挡下这个攻击也是气喘吁吁,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蓝染。

    “虽然已经算不错,不过到底是人类……”

    “五条,我求你,不要插手——”西九条薰扶着降谷零站起来,另一只手抓住五条悟的衣袖,摇摇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

    五条悟注视着她,最后妥协似的退下。蓝染没有阻止。

    “我不明白,为什么蓝染大人要对他动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西九条薰护在降谷零身前,降谷零半倚着她支撑身体,目光越过她看向那两个男人。

    “我在最初就过,一切都是为了帮助薰成为真正的虚。”蓝染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将攻击对准西九条薰。

    西九条薰心里蓦然升出一股寒意,脚下像被钉住了一般动也不能动。十刃加起来都不是对手的蓝染,他一旦真心想对谁下手,那是逃不掉的。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恐慌害怕,降谷零紧了紧抓住她的手,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完全不同于蓝染的,真正温柔的笑容。尽管一言未发,但他的眼睛和笑容都在着:“有我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

    他再也不会像五年前那般,突然离她而去了。

    西九条薰回握住他的手,心里慢慢平静了。她想,既然躲不过,这次同零死在一处也是不错。

    可蓝染的攻击越过她,穿透了降谷零的胸膛,她猛地瞪大眼睛,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大片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青梅]迅速发动,修复了身体表面的创口。

    蓝染疑惑地“嗯?”了一声。

    西九条薰颤抖着手抱住沉沉喘.息的降谷零,听到自己茫然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那么强大的蓝染,为什么要对一个普通人赶尽杀绝?

    “是什么共享生命的能力吗,这就有些难办了。”听到西九条薰的疑问,蓝染再次笑了笑,“当然是为了让你成为崩玉最重要的养料。”

    “养料?”她重复了一遍。

    蓝染手中出现一颗闪烁着蓝黑色光芒的宝石,宝石的光映照着他的脸,在昏暗天色下明明灭灭。

    “崩玉是可以使宿主向更高级进化的东西,但现在的崩玉并不完美,它还没办法实现我的愿望。”

    “所以我不是已经在帮你收集能量了吗?那些东西在我体内,你随时可以拿走,为什么一定要——”

    “不,那些能量只不过是些垃圾罢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你啊。”蓝染看向西九条薰,“还不明白吗?你的灵魂有着作用于时空间的神之力,只要能将这份力量融入崩玉,它就能进一步进化。”

    西九条薰脸上还是茫然。“所以你对我下手不就足够了……”缓过气来的降谷零听到这句话,不赞同地捏了下她的手心。

    “你是想杀我,对吧?杀了我,能放过薰吗?”他平静地问。

    蓝染像是被他逗笑了。

    “我已经了,这一切是为了薰,杀你,也是为了薰。”

    “你在胡些什么?什么为了她——”降谷零压着怒气问。

    “年轻人,不要那么大火气。”蓝染似乎心情不错,勾着唇角道:“我一直担心着你会不会嫌弃现在的薰,但看起来你做的不错,实在是感人肺腑的恋情。不过你真的知道你身旁的女人现在是什么吗?”

    西九条薰被戳中痛处,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下,降谷零握着她的手,坚定地:“是什么都无所谓,对我而言,她只是我深爱的西九条薰。”

    蓝染似乎更开心了,嘴角笑意愈深。“就是这样,真是感谢。”

    降谷零皱起眉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你笑什么?”

    蓝染又叹了口气。“真是可爱的青年,你这个样子,倒让我不得不为你答疑解惑了。你知道什么是虚吗——薰连这个也没告诉你啊。”

    他将曾对西九条薰讲解过的那番话重新对降谷零了遍。

    “人死后,有一些亡灵,因为对现世怀有执念而不能升天,一直徘徊在生前所在,久而久之,内心的执念越来越重,逐渐吞噬他们的内心,就会堕落成虚。虚的特征是身体上的空洞——薰的虚洞在她的腹部。”

    降谷零下意识朝西九条薰的腹部看了眼,被衣服遮着,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薰并不是这样形成的虚。我已经过,她的灵魂里拥有作用于时间和空间的力量。她死亡的时候,因为强烈的执念唤醒了能力,作用于时间的力量将她死亡前的时间无限延缓了。我猜她死前一定是在思念着你,这份思念在无限延缓的时间里逐渐变成了疯狂的执念。恰好作用于空间的力量开了现世通往虚圈的通道,在虚圈力量的影响下,她逐渐变成了虚。”

    “但在变成虚的过程中,作用于时间的力量一直在起作用,因而为她保留了部分人的特征。所以薰她是唯一一个因为爱而诞生的虚,唯一一个保留了记忆的大虚,也是唯一一个拥有人和虚两个形态的大虚。”

    对于自己变成虚的过程,西九条薰也是第一次了解的这么清楚。看着降谷零陷入思索的眼睛,她忍不住疑惑,轻声嘀咕:“……可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用人形态了。”

    蓝染没有理会她,反而望着降谷零温声道:“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降谷零看着他,慢慢点点头。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能长话短。”蓝染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像清风一般,在黑压压的天幕下却一字字往人心里坠。“发现她的能力后,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用崩玉吸收她,但令人惊讶的是,崩玉虽然很喜欢她身上的力量,却对那部分残留下来的人的特征非常排斥。我开始尝试让薰变成完全体虚的方法。我用了许多种方法,最后无奈地发现对一般的虚而言,很有诱惑力的杀戮、残暴,对她而言完全没用。”

    “她因你的爱意而诞生,基于对你的执念而存活。我意识到,要让她完全变成虚,只能将她送回你身边。用你给予她的爱意,将她浇灌。”

    “所以,明白了吗?”蓝染对他轻柔地笑了笑,语气变得很真挚,“我要谢谢你,帮我将她变成真正的虚。本来应该在最后杀掉你才算斩断了她最后与人的牵绊,不过……算了,世事总是不够完美。”

    降谷零松开了西九条薰的手,就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脑海里男人的声音在不断徘徊。

    西九条薰踮起脚,捧住他的脸颊,轻声:“看着我,零,别信他的话。我本来就已经死了,这跟零没关系。他这么,只是故意想看你难受罢了。”

    她苍白的脸颊在降谷零视野里摇晃着,纯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水光,明眼睛的主人内心也并非毫无波动。他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天边传来一声闷雷。这一刻,他们离得那么近。

    蓝染看向一直守在一旁的乌【尔奇奥拉。“准备好,我们该回去了。”

    西九条薰听到这句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想像往常一样,朝降谷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挤不出来。

    “零——”

    她好害怕被蓝染带回去,她害怕被吸收进崩玉里从此不见天日,可是她的害怕不敢出口。她更怕零因为她的恐慌而难受。

    所以尽管艰难,她还是挤出了笑容。

    “你别担心,蓝染大人只是跟你开玩笑。我是一只虚,我只是要回自己的地方啦。你放心,我师父对我特别好,他还会给我送蛋糕吃。”

    “零,我离开以后,你要继续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啊。”

    降谷零一句话也没,只是看着她挂满了泪水的笑容,将这一幕永远刻印在他的心脏。

    雨又开始下了。

    黯淡苍穹下开了一道黑腔。

    “零,闭上眼睛不要看。”

    西九条薰又一次道,可是这次降谷零没有听。他直直地看着她。蓝染手里的崩玉亮起流转夺目的光芒,西九条薰的身体晃了晃,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埋着的探测器被崩玉吸引着,连带着她的灵魂也往那个方向而去。

    她觉得自己应该反抗下,可是认识到那是蓝染,便明白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她只能祈求降谷零。“求你了,别看。”

    可是男人没有听。雨水转眼淋湿了他的衣服,他追着西九条薰往黑腔的方向奔来,停在半空的乌【尔奇奥拉对他用了一记虚闪。

    他倒在地上,鲜血混着雨水成了一滩刺目的血泊。[青梅]修复了身体,他又爬起来,继续追过来,黑腔已经在慢慢合拢了,西九条薰正在缓慢地被融入崩玉。

    在视野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前,她眼中残留的最后的景象全是降谷零。他在大雨中朝她奔来,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撑着爬起来,蹒跚着步伐,身后拖着一道赤色的河,一双发亮的蓝灰色眼睛,像点着两盏长明灯。

    黑腔最终还是合拢了。天空恢复了原状,淅淅沥沥的雨从遥远的苍穹落下来,彼端是永远也望不见的远方。

    降谷零倒在血泊里,他怔然地望着昏暗的天空,还不到夜晚,却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了。

    他呜咽着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四肢被雨水拍着,刺骨的寒钻进血液里,朝四面八方奔去,视野被一片黑暗吞没,他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的时候头顶变成了一片白色。他愣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医院的病房。左右环视了下,这间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右手正吊着输液袋。

    他将手背的针头扯下来,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虽然还活着,但身体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只是走几步路便头晕目眩。

    降谷零扶着墙走出病房。走廊上很安静,似乎是午休的时候,阳光从尽头的窗户处照进来,四处都很明亮。

    他抬手捂了下眼睛,扶着墙继续走。要往哪里走,他也不知道,只是想这么走下去。也许就这么走下去,迟早有一天他能抵达所谓的虚圈。

    “安室先生?你怎么起来了?”

    一道清润的女声响起,降谷零猛地抬起头,失望地发现是毛利兰。她的身后站着毛利五郎、铃木园子和江户川柯南。

    “安室先生,你受了很重的伤,要静养才行。”毛利兰走过来扶住他。毛利五郎也跟着数落这个不省心的弟子。

    降谷零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被几人推着回到病房。他看上去很平静,神情淡淡的,不像往常总是笑着。

    江户川柯南觉得他好像很难过,难过到眼泪都流不出了。他心地问道:“安室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

    降谷零没有回答他,望着窗外,浅淡的日光混着树影落在他身上。“夏天快要过去了。”他轻轻。

    这短短的几个月,像做了场盛夏时的梦一般。

    “对啊,马上就要看不到漂亮的姐们穿短裤了。”毛利五郎靠着窗户深感遗憾地叹道。

    “爸爸——”毛利兰看着他抱怨道。

    “是谁把我送到医院的?”降谷零忽然问道。

    “是悟的爸爸,他把安室先生送到医院后,特地到事务所告知了我们。安室先生真是的,开车也要心一点啊。起来,怎么不见薰姐?”

    “对啊,”铃木园子接话道:“薰姐不是在和安室先生交往吗?还以为会在医院看到她,我也好久没见到薰姐了。”

    毛利兰笑了笑,脸颊微微红起来。“我和柯南前段时间倒是在大阪见过薰姐,对吧,柯南?”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江户川柯南愣了下,急忙“嗯”了两声,心观察着降谷零的表情。

    降谷零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笑了下。

    “薰去旅行了,所以不在东京。”他轻轻解释道,“我感觉好多了,毛利老师如果忙的话,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还有兰姐、园子姐和柯南,你们还要上学吧?”

    “但是安室先生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事的,我会让朋友过来陪我的。”他笑着。

    “那安室先生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

    病房里的人走完后,降谷零立刻去办了出院,因为他的态度强硬,医院也没有办法,只能给他将出院办妥。他不想回家,就近找了个酒店住下。

    他开始靠安眠药入梦,大把的药片吃下去,延续着盛夏的梦。从白天昏昏沉沉地睡到黑夜,却在夜半时分无比清醒。

    盛夏的梦翻来覆去做了几遍,后来再梦不到新的。

    他又开始疯狂地接任务,来自公安的,来自组织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不要命地工作,每天睁眼闭眼想着怎么搞垮组织。

    沉迷工作的降谷零成了公安同事们的噩梦,他们召开了紧急组会议,硬是把他的工作压下大半,要他好好歇歇。

    他很冷静地对他们:“我没有问题,这些事完全可以处理好。”

    被推出来的代表风见裕也顶着黑眼圈:“降谷先生,我们不行了。”

    于是降谷零的时间又大把空闲下来。没有工作做的时候,他就去西九条薰的墓前站着。和她会儿话,有时候站上一晚上,比睡一觉还精神。

    他这么熬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又把自己熬进了医院。

    在熟悉的病床上睁开眼,风见裕也站在他身边。

    “降谷先生,您必须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

    “……请您节哀。”

    纸是包不住火的。降谷零整天往墓园跑,身为他的协助者,风见裕也怎么会注意不到。降谷零对此没有太过惊讶,也没露出崩溃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

    风见裕也走了以后,江户川柯南也来了。

    一看到江户川柯南的表情,降谷零便笑了。“这副表情是干什么?该难过的不是我吗?”

    江户川柯南犹豫了下,轻轻问:“是组织?”

    降谷零摇了摇头。

    “不,是我。”

    江户川柯南明显没有相信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薰姐姐肯定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的。”

    降谷零不以为然。“我很好。”

    江户川柯南举起他的手臂,病号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腕间斑驳的刀痕。那些痕迹的走向,分明是降谷零自己划出来的。

    “这是很好吗?”江户川柯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

    降谷零只是淡淡地收回手。“这只是实验罢了。放心,我不会死的,在将组织覆灭前,我不会死的。”

    他脸上露出一个让江户川柯南胆战心惊的笑容。像一艘船撞上了冰山,带着决绝的狠意。

    那将组织覆灭后呢,他想这么问。

    降谷零像是知道了他的疑问,道:“我答应过薰,要至少再活69年。”面对江户川柯南怀疑的眼光,他肯定道:“是真的,没有骗你。”

    但是他在这么答应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他那时不知道,是他一步步将薰害到这个地步。是他害得薰死后也不得安宁。

    是他杀了她,两次。

    降谷零在失去她的那个雨夜便决定了,等这一切完结,至少他们的尸骨,要葬在同一个墓穴。便如他们的吊坠,在保险柜的最底层,永远沉默地躺在一处。

    他要死在她的墓碑前,死在她的注视下。

    降谷零是这么决定的,并是为此而活着。直到五条悟给他送来一封信。

    “薰等她离开后再让我交给你,嘛,我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总之还是给你吧。”

    降谷零接过信,夜深人静时将它开。

    [我最爱的零,

    敬启。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到了虚圈(假如五条这家伙足够靠谱的话)。

    我好像从没跟你讲过跟虚圈有关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的,虚圈就是我们这些死掉的灵魂住的地方,有一座漂亮的宫殿,每天都可以看到月亮。还有很多好玩的伙伴。

    我应该跟你声对不起,骗了你很久。

    怎么呢,自己已经死了这种事很难出口吧。而且我真的很喜欢零,在成为虚以后也一直喜欢着。所以知道能有机会再次和你在一起,就无论如何不想错过。

    在我的身体被捞出江户川的那个晚上,我已经隐约感觉到这场短暂的梦很快就要醒了。那天晚上下了雨,你把我抱在怀里,窗外雨声滴滴答答,似乎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那时我想着,雨不要停就好了,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但是雨还是停了,太阳还是再度升起了。大侦探降谷零,终有一天发现了真相。

    不过度过的迄今为止的时光,已经足够叫人满足了。

    我要再告诉你一件事。

    我悄悄消除过你的一点记忆,其实我们重逢是比你记忆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犯了个错误,但是弄巧成拙地发动了我的异能力[青梅]。

    我的[青梅]可以把两个人的生命连接起来,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另一个就不会死。是很厉害的异能力。它曾经救过我们的命,我们两个人的。

    你知道[青梅]会在什么情况下生效吗?是两个人相爱的时候哦。

    所以我真的很开心。自己的感情得到了自己的异能力的认可,我能够作为虚继续活下去,就是零爱我的证明。

    哪怕以后天各一方,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寿终正寝。零也会知道,我也在世界的彼方好好的。

    不过,不是不允许你喜欢上别人的意思。

    我希望你能快乐,无论我在不在身边。

    写到这里的时候,你好像了句梦话,我没听清,但是抬头一看,外面的月色真美。

    零,再见啦。 ]

    降谷零放下信,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纸张上。他怕洇湿墨渍,慌忙将信纸移开。

    “异能力[青梅]。”他念叨着这个词,苦笑了下。

    还真是狡诈。

    这样一来,无论他在手腕上割下多少刀都没用。而且为了让薰活下去,他不得不拼命活得久一点。

    他不得不长长久久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思念她。

    爱,果然是最残忍的诅咒,他心想。

    降谷零将信收起来,起身给自己做了顿热乎乎的饭。长期得不到慰藉的胃部酸痛,他强迫自己咽下去。眼前泪水模糊,窗外没有月色。

    第二天,下雨了,他着伞出门。伞下,习惯性地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