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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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霜看见南祁背后泛着淡淡金色的图腾问道:“这印记会一直都在吗?”

    渊云笑了笑,解释道:“这乃风神印,祁风会后自然会消失。”

    顾霜点了点头。

    渊云又道:“净身礼已成,还请太子殿下与我去里殿,卜卦法。”

    “还请表妹在外等候些许,孤很快就出来。”南祁起身,看向顾霜道:

    顾霜再次点了点头,行了礼,便出去了。

    南祁要在殿里面听渊云法,这正好给了顾霜空子,可以好好探查一番风和宫,摸摸地形,看看这风和宫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顾霜刚刚一出殿门,便有一青衣侍者在门外等候。看见顾霜出来,躬身一礼,道:“还请姑娘与我去厢房休息片刻。”

    这侍者看来已在殿外等了有些时候。顾霜的如意算盘了空,只好跟着他去厢房先做休息。

    顾霜随着侍者穿过一片竹林。

    不似风和宫的外殿皆以黑曜石铺地的财大气粗,这竹林所铺的乃是长方形的青石板,有些边角随着年岁,雨水侵蚀,已有所破损,还有的部分爬上了青苔。倒是多了两份返璞归真的意趣。

    穿过竹林,正对处便是风和殿的侧厢房,是专为来此处占卜听法的客人们所准备的,外墙乃是新刷的石灰,看起来应当是前阵子才翻新过。

    顾霜进了厢房后,一眼便见到桌上已经备好热茶和点心。

    “桌上备好了刚摘的茗山茶,乃是风和宫自种的,还请姑娘慢用。”

    那侍从向顾霜介绍道,“侍唤做昆玉,在门外候着,姑娘有事叫我一声便是。”

    罢便又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茗山茶两年一采,乃是极品,可是顾霜无心享用。

    她稍坐片刻之后,便开始想法子脱身,想去四周探察一番。

    幸而那唤做昆玉的侍者只是候在厢房外头,却并不进来。

    这厢房北处开了两扇窗,顾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窗子处离开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她担心若是法突然结束,又或者昆玉有事进来通报,她若是不在,那便麻烦了。

    她这会儿开始后悔今天没带锦翎来了。若是有锦翎在,好歹还有一个放哨的。可是如今……

    顾霜脑子一转,唤了昆玉来,道:“我想要憩一会儿,太子殿下和大祭司若是唤我,还劳烦你在门外通报一声。”

    这样一来,那昆玉既然知道她在睡觉,便肯定是不会贸然进入厢房中,南祁和渊云若是结束法,来寻她,也只会让那他在门外通报。

    如此便可以为她拖延片刻。

    昆玉前脚刚出厢房,顾霜后脚就翻窗出去,隐了气息在风和宫中四处探。

    风和宫虽然是占地极大,但是实际上宫里却是没几个人。

    除了渊云这个大祭司在招待南祁以外,绝大多数风和宫的祭祀和侍者都在风和宫北处的议事厅里讨论准备祁风会的事儿。

    顾霜从窗外看见里面大概有二十几个祭祀和侍者正在讨论些什么,其中有两个穿着绿袍的祭祀着什么,不停地用手扣着桌面,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隐约之间,顾霜听见其中一位着什么:“此乃大事,不可隐瞒。”另一个又着:“都是一样的,没有必要。”

    这时,另一个穿绯袍的祭祀开了口,低低地着什么,他们俩就都噤了声。

    顾霜心里起了疑,便又向那议事厅靠近了些,想要听个明白。

    她半蹲在窗沿下,屏气凝神,听见那人低语道:“本宗卷遗失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稍安勿躁,大祭司正在为太子殿下法,待他回来,我们再做算。”

    另一人又:“做什么算?本宗卷乃祁风会重中之重,此次遗失,我们风和宫上上下下唯有拿这项上人头来赎罪。”

    “所以我嘛,”第三个人开口了,“我们丢的是本宗卷原卷,忠玉大祭司留下詠词部分的手抄版还在。同是圣言,并无区别。”

    “你这是开什么玩笑!”第二个人提高了嗓音,“本宗卷乃是第一代大祭司于法中听娲瑜真言而撰,笔画之间皆有神迹,与手抄卷怎能相提并论?”

    得,这又吵起来了。

    听到这儿顾霜算是听明白了。

    三日后南祁应当在祭台之上吟诵的本宗卷,丢了。

    这本宗卷内分十六章,南祁在祭台上吟诵的,乃是最后一章“詠词”。

    本宗卷内有神迹,平日里乃是一本无字天书,只有在祁风会,通过净礼,身负风神印之人才可以阅读其中内容。

    当年忠玉大祭司本是太子,却在祁风会后悟道,舍了太子位,当了祭祀。

    因此他也是历来大祭司中唯一个读过本宗卷的人。

    当时忠玉深思熟虑,担心若有一日本宗卷遗失,祁风会将无法继续,会有损于南陵国本。

    忠玉的本意是转录下本宗卷全部内容,但是当时他手下的祭祀们一直认为本宗卷本是传与历代储君的神谕,大祭司无权转录。

    两方胶着之下,最后达成谈判,同意忠玉转录祁风会所需要的最后三章,“詠词”。

    原本顾霜是会同意那第三人的法,都是一样的字,原版和手抄版有什么区别?

    可是看见渊云刚刚在大殿中无中生有的引来了圣水,顾霜又觉得有些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么问题就来了,现在原卷丢了,南祁该怎么办?

    顾霜来不及多想,便听见里面几人齐声噤了声,而后齐声叫道:“参见大祭司。”

    “起来吧,”顾霜听见了渊云的声音。

    她立刻起身离开,重新翻窗进了厢房,佯装憩。

    等了片响,却还是未听见那侍从隔门通报。

    她心下疑惑,这渊云已经去了议会处,南祁为何还不叫她?

    在榻上又等了片刻之后,她耐不住性子,起身开了厢房门。

    那侍从仍一动不动的候在外面,像根木桩子似的。

    顾霜开口道:“我刚刚睡得沉,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来传过我?”

    那侍从点了点头,答道:“太子殿下大约一炷香前来唤了姑娘。”

    她一听心道不好,又问道:“那你为何不曾隔门唤我?”

    “太子殿下听姑娘还在睡着,就没让人唤您,只等您醒了再去找他也行。”

    到这里,那侍从眼底浮现起一丝暧昧,他从前只听坊间传闻道太子殿下因为顾府姑娘不着四六而毁了婚,却没想到这太子对于这个前未婚妻如此体贴。

    刚才听见这位顾姑娘睡着了,太子殿下那无奈又纵容的笑看得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顾霜自然想不到这看起来像是木桩子一般的侍从脑中正八卦着她和南祁。

    她只对侍从点了点头,便请他带着她去找南祁。

    她跟着那侍从重新穿过幽曲的青石板道,跨过精致古朴的桥,再一次来到了风和宫中的那片空地。

    还未踏入空地,远远地她便瞧着南祁一个人站在那西边儿的高台上,不知为何身影有些寞落。

    “殿下,”顾霜站在那高台之下唤他。

    南祁本是背对她站在高台之上,听见她的声音,才转过了声来,从高台之下俯看着她。

    南祁今日着了一件黑色的交领常服袍子,胸口和袖口皆是以银线暗纹绣的飞龙和盘龙。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眼中的冰霜之色还未消退,顾霜与他对视,仿佛是见到了不久之后已登上帝位的九五至尊,心机深沉,眼色冷酷。

    侍奉在他左右,若是她一个不心,便会粉身碎骨。

    她在关外时,她师父曾在上课时分讲到过君臣之道,有一句话她当时不明白,“只见贤君昭昭,不问故臣何处。”

    她回家问她阿爹,她阿爹笑笑,未曾言明,眼底深意确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未曾追问过她师父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却在转瞬之间从南祁眼中找到了答案。

    这是顾霜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眼前的人有朝一日更会出震继离,荣登大宝。

    从此以后,她与他或许只能以君臣相论。

    她突然鼻头一酸,脸上的笑也快挂不住了。

    自南燧回京以来,她与南祁相见颇多,他对她的纵容和爱护让她感动的同时也麻痹了她。

    她为了姑母,为了顾家,誓无二志的想要帮他保住东宫名分,以求将来他能登上皇位,可是之后呢?

    她从未想过。

    如今南祁这一眼,却是犹如醍醐灌顶,将她一举泼醒。他是她的君,她是他的臣,中间还隔了一道令人尴尬的婚约,不管他知道与否,他们的关系将仅此而已。

    “你醒了?”南祁看见顾霜的脸,目色渐渐回暖。

    刚刚在这高台之上,他想起了他母后。

    他还记得她走的时候那天,就如今天一样,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宫外的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可是却不见一丝惶恐,反倒是看着窗外的好天气,微微一笑。

    她将他叫至床前,交代他的不过是平时的那一套,要防着南燧,要亲近顾家。

    这些话她了无数次,他早已听得不耐烦,却还是忍着不耐,静静地听她着。

    着着,她却突然停了,拉过他的手,看着他,神色中有些愧疚,又有些感慨。

    她什么也没,就只是这么看着他,久到他跪在地上的膝盖都麻了。最后才听得她一句:“不知不觉,太子已经长大了”。

    这是她对他的最后一句话。

    长大了?

    是啊,他确实长大了,长成了怪物。

    她却一无所知。

    又或许她早已知道,却只是默许。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了他的眼。

    她是他的前未婚妻,又是顾家之女。

    按理他应该态度冷漠,保持距离,在皇帝面前将戏做足。

    可是自从年前起开始,他才发现这姑娘着实有趣,有趣到让他三番五次放弃杀她的欲望。

    她对他也很好,好到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她,带她来参加净礼,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风神印。

    他想要她陪着他,管她是他是表妹也好,是顾家姐也罢,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心情便会很好。

    作者有话要:  今天双更哟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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