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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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一行人来到了百里阁在绩城边上的安全屋。

    这安全屋就是百里阁为了像今日这样的紧急情况而特地建立的。

    屋中储存了足够八个人维持一个月生计的粮食和水,还有伪造好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

    以及最后最重要的,一位随时待命的大夫。

    这些前来接应的几人平日里就以普通人的身份住在安全屋中,理屋中一切,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人以这样的身份至少生活了十年,因此这安全屋才更为隐秘,安全。

    “快给他看看,”顾霜将南祁放在榻上,立刻招来了大夫。

    “他只是中了迷烟,很快就能醒过来。”那大夫上前查探了一番,给顾霜吃了一颗定心丸。

    昭晔将濯日在另一间房中安顿好,便开始和牧原商量着离开绩城之事。

    牧原是这安全屋的主理人。

    按照提前安排好的程序,他和濯日将在这安全屋内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便用假的身份证明出城,届时,城外会有接应的人。

    “濯日如今正在昏迷,你们两人实在太过眼,想要出城,却是不容易。”顾霜看向昭晔,不赞同他们的计划。

    “朔月宫再如何,也只是江湖组织,无法插足城防城外有足够的人护送,应当是无碍的。”牧原看向顾霜,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担心。

    昭晔看向牧原,向他解释了朔月宫与虞家之间的关系。

    “虞家盘踞西商多年,除去虞青园,还有一个抚台虞青染,若是他插手,盯上我们的便不止是朔月宫,还有西商的官差。”

    牧原听了昭晔的话,神色间也有些难看起来。

    “如此一来,还需从长计议。”

    顾霜看向昭晔,道:“你们暂且先想想办法脱身,我与阿兄大约十日之后便会随着太子车队启程离开西商。到时候,你们若是还无法出去,便可以混迹在我们的车队里。”

    “太……你阿兄可会答应?”昭晔本想出口叫太子,却反应过来牧原还在此处。

    顾霜是百里阁少主一事,在阁中只有他们这些阁主心腹知道,如今两人的易容还没有露馅儿,听见少主的法,也是不想牧原知道实情。

    “他应当是不会反对的。”顾霜点点头,让昭晔放心。她想不出南祁会有什么理由拒绝。

    幸而昭的迷药并不是太霸道,傍晚时分,南祁便醒了。

    他刚一睁开眼,便对上了顾霜一双惊喜的眼。

    “你醒了,”她看着他,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眼中温柔。

    这幅样子落在南祁眼中,引得他心头一热,伸手便想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来,然而却被顾霜阻止了

    为了不在牧原面前暴露身份,她便没有去洗漱,只是用了些水,将脸上的血略微擦了擦。

    如今发丝上和衣衫上的血早已经干涸,虽然比之前宅子中已经好了一些,但还是很骇人。

    她刚刚在镜子中看到自己样子的时候,吓了好一大跳。

    想着自己刚刚顶着这么一副尊荣在众人面前晃荡了半天,她就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脏,”她推开他抓住她的手,却看到了南祁有些委屈的眼神。

    “回去沐了浴再给你抱,”她安慰他。

    “不脏,”他趁她一个不查,还是将人带到了怀里。

    不得不,这个动作让顾霜很是开心。

    她敢,就她现在这个样子,放到京中,十个男子,要吓跑十一个。然而他却一点儿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她家阎王,果然不是凡人。

    但是,她这幅样子客观来,还是太过骇人,也太过眼。

    因此南祁醒来之后,两人只能借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安全所,□□回了别馆。

    顾霜第一时间便要回去沐浴,然而南祁却被景三拦住了。

    “殿下,这是今日白天京中送来的加急信。”

    南祁接过信件。

    南燧反了。

    南祁对这个堪称爆炸性的消息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现下京中到哪一步了?”

    “恭亲王领着在宋城驻扎的风雷军已经围住了京城,正在与城防营缠斗,南疆的卫忠也带着人在往京城赶,大约十几日便可到达。”

    南燧在南疆多年,在南疆驻扎的军队十之七八都被他收入囊中,是他的人。

    因此他一反,他留在南疆的心腹便立刻呼应,赶往京城。

    南燧反得突然,然而却在南祁的算计之中。

    毕竟,当初他在瑶乌山费那么大的周折,可不是只为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圈禁。

    他必须稳坐东宫之位,这样,姑娘才会长长久久地伴着他。

    他手中的密信便是皇帝的一道密旨,让他立刻去寻杜城总兵,而后带着南宸速速回宫拨乱反正。

    南陵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大量的兵力都驻扎在四方边境。离上京城最近的两个大营,一个是宋城的风雷军,而另一个,便是驻扎在关中杜城的山海卫。

    如今风雷军已为南燧所用,山海卫便是皇帝唯一的选择。

    更巧的是,关中与西商正好相邻,从绩城到杜城,不过两日路程。

    如今鱼已上钩,他便只用扮演好听话儿子的角色,等着南燧,自寻死路。

    想到这儿,他心情变得颇好,随即勾唇一笑,道:“吩咐下去,明日启程,再传信给西商界外等着的两千人,我们一出西商,便前来护送。”

    他不管南燧背后有何种秘密,又与南宸有何勾连,他要他翻不得身,他就动弹不了。

    和景三交代了一番,他便急匆匆地在净房洗漱了一番,又想去找顾霜。

    然而比起他洗得利落,顾霜却足足在净房中呆了一个多时辰,中途锦翎为她加了三次热水。

    她浑身浸泡在清澈的水中,将自己从头到脚揉得通红。

    今日在那宅子中的时候她杀得入了魔,待到晚上回过神来,才觉得这不知道是谁的血,粘在她身上,恶心得紧。

    她使了澡豆一遍遍在身上揉搓,直到她的狗鼻子再闻不到一丝血腥气,才软绵绵的唤了锦翎为她更衣。

    南祁已经在她房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手边的茶被锦翎换了又换,他却也不着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的锦翎心中暗叹,她家主子真是个人才,能理直气壮的将这龙子凤孙晾在外面,太子还丝毫不生气,心甘情愿的候着。

    但是她转回头来一想,她主子是个什么身份,有着阁主这层关系,在北狄皇庭,别是皇女太子,就算是北狄王,也得让她三分。

    况且,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在锦翎心中,她家主子别是让太子等,就是做上太子之位也是使得的。

    然而她一向在顾霜面前最守规矩,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南祁还老老实实的坐在茶桌边等着,他已沐过浴,头发被擦干,只使了一条发带松松的系住,着了一身并桃青的燕服,整个人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都很是放松自得的样子。

    他一手懒洋洋地支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

    姑娘惯是会享受的,这一套茶具乃是一整块而上好的和田玉磨出来的,颜色均匀细腻,把握在带着温润之感。

    他又想起姑娘花月楼里那整面整面的琉璃窗和房中沈之章的画,想着,订婚之后,东宫怕是要重新翻修一遍才是。

    她在家里有的,在他身边,都应该有,还应该有更多。

    他正这样想着,顾霜便从屏风后面出来了,沐浴后的潮湿之气裹挟着澡豆的香气,随着她一步步靠近,扑面而来。

    “表哥久等了,”她边的,边侧着头,用一只手梳理着半干的头发,另一只手上还拽着毛巾。

    “无妨,”他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从她手中拿过毛巾,为她擦着头发。

    “你让锦翎准备一下,我收到了宫中的旨意,明日我们便离开,出发去关中。”他低声跟她交代着。

    “关中?”顾霜听罢,立刻转过头去,南祁一个不查,倒是被湿哒哒的发尾在了脸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印子。

    “抱歉,”顾霜见状,立刻伸手去擦他的脸,一边却继续着刚刚的话题:“为什么要去关中?那么急?”

    “南燧反了,圣上让我去关中搬救兵。”

    “什么?!”顾霜被南祁这一个更比一个劲爆的消息炸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着姑娘难得怔愣的样子,南祁心情颇好,凑上去啄了啄姑娘嫣红水润的唇,道:“你别担心,都在我计划之中。”

    南燧反了,听阎王这语气,还是他安排的?

    顾霜眼中闪过狐疑,不是她不相信南祁,只是南燧造反那么大的事儿,南祁竟能悄声无息的一手促成,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直觉得,阎王纵使武功很高超,身边也有些可用的人。但是自从南燧回来之后,每次两人对上,都是南燧在算计南祁,这让她下意识的觉得这阎王对上南燧是占了下风。

    南燧之所以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他,是因为手握兵权,还与长生殿和铜雀楼这样的江湖组织有勾连。

    那南祁,又是靠着什么,能一步步算计南燧?

    想到这里,她暗叹自己还真是个榆木脑袋,她用脚趾头就应该想到,他手中握着的势力应当要比他们明面上表露出来的,多得多。

    这也怪她一直以来对南祁的认识蒙住了她的眼。

    祁风会一结束她就应该想到,南燧和琼林卢府布了那么大的局,怎么会轻易地就被南祁将火药的位置转移?

    又怎么会刚好就有一张写有“琼”字的碎纸被京郊营巡山的士兵发现?

    这个认知让她心情一下子有些复杂。

    作为太子的南祁,隐藏之深,本领之大,都无一不指向着他能稳坐东宫之位,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作为储君的南祁,手中有着如此势力,也表示着,她这身为顾家女枕边人,需要忌惮着他。

    南陵建朝四百年来,代代君主与顾家皇后难得伉俪情深,多是貌合神离。

    纵使有例外,在那几分夫妻情分之下,也从来都是帝后之间,朝堂之上的你来我往,此消彼长。

    下意识地,她不想将对方看作需要自己意讨好的君主,但是她不得不防。

    只因,在极端的皇权之下,稍不留意,丢的,便是她顾家满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