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台与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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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这个地方,她可一点都不想再来一回。

    当然,范易安也不会给她再来一回的会。

    上了车,钟瑷不断地被司师傅打扰,她随口回道:

    “师父,我是去工作的。”

    不出所料,那司又找到了新的话匣子,一脸嫌隙地道:

    “啊呀,姑娘做什么工作要跑这么老远的地方去,要我啊,姑娘家家的就应该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银行、国企什么的安稳工作,女孩子嘛终究还是要以家庭为主的”

    钟瑷不想再陷入“关于女孩子应该做什么样的工作”的漩涡中了,她默默地戴上了耳。

    但是她心底的一根弦,毫无征兆地被触动了。

    钟瑷的母亲艾华强烈反对女儿进事务所,所持的观念和这位远在他省的公交车司不谋而合,认为女孩子还是应该找个稳当的工作,不要成天跑来跑去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

    钟瑷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以致于她参加工作这么长时间,艾华没有主动给钟瑷打过一个电话,日常有事全靠钟父传话。

    就在钟瑷入职前一个礼拜,钟父给钟瑷打了个电话,是有个伯伯请客吃饭,非得叫钟瑷回老家一趟。

    钟瑷的老家在a城,一个安逸的海滨城市,父母的本意是要叫钟瑷回到a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展事业,由叔叔婶婶舅舅伯伯看顾着,处处都是照应。

    可是钟瑷不愿意,而且态度很坚决。

    钟瑷去了那位伯伯家,跟随着父母一道参观了那位伯伯家新装修的豪宅,听着那位伯伯介绍门口那颗迎客松的各种讲究,听着父母在主家给出报价后捧场的言辞和夸张的笑声,被父母强拉着和主人家并不熟络的姐姐联络感情。

    姐姐骄傲地: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们都要来啊!”

    如果钟瑷没有记错的话,这位父母口中经常会提及的伯伯家里的姐姐只比她大了两岁,居然会选择如此年轻就嫁人,这让钟瑷有些错愕。

    一同来恭贺主家乔迁之喜的朋友中,有人艳羡道:

    “何姐长得漂亮,家境又好,工作又体面,如今嫁的这户人家更是门当户对、富贵又体面,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四下都是恭维的声音。

    钟瑷在心里腹议:这辈子不用愁了,这辈子也就望到头了。

    有人选择安逸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也有人不。

    席间,做东的何伯伯对钟瑷:

    “我们单位工作清闲,收入也可观,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工作,我也就是看在和你爸爸多年的交情上,才开了这个口子。只是你不是职工子女,不能和雯雯一样直接到后台工作,可能要在大堂里待上两年。”

    钟父和艾华殷勤地敬何伯伯酒,酒过三旬,何伯伯便又:

    “当然,伯伯从看着你长大,就跟自己女儿一样,伯伯会帮你想办法的。”

    为了他这一句话的许诺,钟父又干了三五杯酒。

    回城的时候,钟父便觉得胃有些隐隐犯痛。

    艾华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后座的钟瑷:

    “瑷,你爸为了你的工作,欠了多少人情,喝了多少酒,你要心里有数。”

    钟瑷低着头,她心疼父母为她如此奔波,但是她并不愿意因此而妥协。

    钟瑷:“妈,我不会去何伯伯单位上班的。”

    艾华急了,大声喝道:

    “为什么?”

    一旁正揉着肚皮的钟父叹口气:这母女俩,又杠上了。

    为了钟瑷进事务所的事情,亲生母女俩,已经吵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几乎是一见面就能掐起来。

    艾华把车停到了路边,这一回,她是铁了心要钟瑷回到a城工作的,为此准备了无数套降服女儿的辞,半夜还拉着老钟一起演练了很多遍。

    从八十岁需要人照顾的老外婆起,到成家立业的种种难处,再到姑娘一个人漂泊在外的处处危险,一一罗列,闻者动容。

    钟瑷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成绩也还算优秀,读了父母为她挑选的学校和专业。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就业的问题上,她有自己的坚持。

    钟父本以为这一回,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

    却没想到这个持续了半年之久的有关钟瑷择业问题的家庭会议,最终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终结的,又或者是,暂时告一段落。

    钟瑷:“爸爸妈妈,刚刚何雯雯跟我:想不到时过境迁,写作业的和抄作业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有,也是前台和后台的关系。

    的时候因为爸爸和何伯伯的关系,留级两回才和钟瑷到同一个班的何雯雯老是会来找钟瑷抄作业,有一回她抄英文作文没注意,竟然连名字也一起抄了,英文老师当场念出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那时候的钟瑷不会想到,她爸妈最后会托何伯伯的关系,让她和何雯雯进同一家单位。

    “妈,我就是想证明”,钟瑷抬起头,直视艾华道:

    “写作业的和抄作业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钟瑷这样的时候,眼里有泪光闪闪,艾华别过眼去,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宝贝,女儿有委屈,她感同身受。

    艾华心底一痛,还是:“瑷,入了社会,这点的自尊,其实不算什么,咱们得往长远去看。”

    比起女儿在外面受社会的毒打,艾华明显更愿意女儿放下的自尊,呆在父母羽翼所及的地方。

    钟瑷:“妈妈,至少我想先试一试。”

    至少学会:离开父母的羽翼,寻找自己的无限可能。

    钟瑷坐在十二块钱的公交车上,回想着自己与母亲的这一段谈话,觉得疲惫的身体里又迸发出了奋发向上的勇气。

    公交车最后停在工业园区的最后一站,那是钟瑷的目的地:凌云汽车部件有限公司j市的库存品仓库。

    凌云公司j市负责人唐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大汉,他满脸堆笑地接待了钟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