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翀压低声音：

    “第一，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激怒他们。如果你查到了什么让他们不高兴的事情，先放一放。在获取审计证据的段中，除了直接的询问，还有其他很多方式。你向他们要的资料也不要直接暴露你的真实目的。”

    “第二，尽快离开那个地方，打车或者其他的一切方式。不要给客户省钱，你省下的一笔在你看来不必要的打车费在将来的上市费用中，连零头都不算。况且，它还可以抵税。”

    顾翀到这一点的时候，钟瑷轻笑了一声。

    唐经理和一波大汉看她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想当然地以为是情侣在通电话。

    情侣间亲亲密密地聊上两句，钟瑷心情一好，不定刚才的纰漏就可以浑水摸鱼地混过去了。

    钟瑷握着电话，顾翀的建议很中肯，顾翀沉稳又有力的语调让身处危中的她，慢慢地镇定下来。

    最后，顾翀：

    “钟瑷，如果有需要，我真的可以来接你，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钟瑷发自内心地了句：“谢谢”。

    然后挂断电话，带着未及褪去的笑容走向她的战场。

    钟瑷听取了顾翀的建议，没有在执着于那一个减震件的型号问题。唐经理的态度一下子就缓和了很多，变回了一开始那种处处迎合的状态。

    钟瑷趁问唐经理要了很多资料，唐经理一开始还很警惕，一直问钟瑷要这些资料干什么，这个可以不提供，那个可不可以不提供。

    钟瑷有了顾翀的提醒，回答得就老练多了：

    “只是例行收集的资料，作为审计证据备查。”

    她这样，唐经理放松了很多，也配合了很多。

    从钟瑷的角度上，她虽然也要了一些无关的资料，但是最核心的用来佐证她自己盘点思路的资料也早已被她混杂在这些无关资料当中了。

    半个时后，事毕，日落西山，唐经理要留饭和留宿，钟瑷婉拒了。

    她走到门口，刚好碰到一辆亮着绿光的出租车，师傅笑着：

    “真赶巧了，我还正愁呢，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肯定接不到单子了，要没有姑娘，我就跑空趟了！”

    钟瑷也很高兴，道：

    “师傅，这条大马路上，您这还是我看到的第一辆绿皮出租车呢，能碰上您才是我的幸运。”

    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幸运事呢，如果有，很可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承担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顾翀收到了出租车师傅的一条短讯：人，已经接到了。

    他把一笔不菲的费用转给师傅，然后把一张最近的h省开往j市高铁票给退掉了。

    他：必要的时候，我真的会来接你。

    这，并不是一句虚言。

    出租车师傅是顾翀提早叫好的，他出差j市的时候都是叫这个师傅的，算是个老熟人，所以他喊师傅帮忙，师傅满口就答应了。师傅一路从市区开到j市w工业区的009号仓库门口，就等着钟瑷收工回市区。

    当然，师傅也答应了顾翀，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顾翀并不想因为这些举之劳的事，让钟瑷觉得，她是欠了他人情的。

    姑娘初出社会，能帮一点就帮一点，这不算什么。

    顾翀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又想起了，姑娘那一双光洁又修长的腿。

    在明诚写字楼外，她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呢？

    经过这一事，顾翀觉得他和钟瑷应该算是彻底认识了吧，下一次碰到，他可以好好问问她。

    钟瑷并没有在j市留宿，她叫师傅送她到高铁站，马不停蹄地赶去w市，午饭也安排在了动车上。

    师傅笑着：

    “姑娘这么拼，男朋友要心疼的？”

    钟瑷回道：

    “我没有男朋友的，师傅。”

    出租车师傅不话，笑得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在出租车师傅的眼中，顾经理很照顾他生意，是个很好的人。

    顾经理到j市出差比较多，其实出租车随处可见，但他每次跑远路都会提前联系这位师父。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从他知道这位师父家里有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开始的。

    钟瑷到达w市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她在火车站附近的闹市区找了一家四星级酒店入住，收拾停当，就开始整理白天从唐经理那里拿回来的资料。

    她看了一下微信，有一条新的好友请求。

    是顾翀。

    钟瑷点开顾翀的头像：男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背靠一根参天的巨石柱子，笑得开怀而明媚。

    看上去这是一张很久远的照片，看上去他像是那种很少换头像的人。

    钟瑷通过了顾翀的好友请求，她自嘲地想：

    如果她在这趟行程中消失的话，顾翀可能是最后一个知晓他行踪的人。

    酒店的落地窗外，w市的夜，灯光璀璨、车水马龙，热闹的城市映衬着孤独的人。

    钟瑷举起，对着窗外，随拍了一张相片，发了朋友圈。

    没有配文，她只是在向一个不甚熟悉的人，报平安。

    顾翀放大了那张照片，星星点点的光亮装点了美丽的城市，在城市的阴影里，落地窗投射出女孩子清丽的身影，才是这张相片，最让人动容的地方。

    w市的行程很顺利，第二日钟瑷盘点完，回程的时候路过商铺，还买了两斤酱排骨，这是w市闻名全国的特产，算是钟瑷此行的额外收获。

    钟瑷这边准备打道回h省，王钦晨那边却刚刚摸到仓库的边。

    王钦晨给钟瑷发了语音矩阵，每一条都恨不能讲满六十秒，可想而知，他的遭遇实在是比坐牛车更凄惨一些。

    钟瑷一点开，便是王钦晨的声音劈头盖脸传来：

    “瑷啊，你不知道我这是个什么地方，没完没了的村路，连个人都见不着，接待我的经理连普通话都不清楚，我问他要盘点表，他问我‘什么驴’？”

    “范哥就给了两天时间，我这后半夜到的，上半夜就得回，吃喝拉撒全在路上了，真真是牲畜不如啊！”

    钟瑷一边听，一边笑，在王钦晨大堆的牢骚里，有句话让钟瑷格外印象深刻。

    王钦晨：“瑷啊，这鬼地方得亏是你没有来”

    在这趟疲惫的行程中，其实她还是感受到了很多同伴的善意，来自范易安，来自王钦晨，来自顾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