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顾翀接下来的话，却一下子把她锤到了土里，顾老师：

    “其实我一开始怀疑客户的固定资产循环有问题，并且对其他相对的循环都保持合理怀疑的态度，决心花费力气去测算客户的存货容器体积，是因为一个你们都能发现的风险点。”

    几个人面面相觑，所有人的预审底稿孔维翰也看过，但是看他的样子，也是完全没有头绪的。

    所有人都看着顾翀，顾翀接着：

    “是钟瑷的底稿，给了我启发，认识到客户可能存在的舞弊风险。”

    钟瑷一只指向自己，眼睛大大的，不用问，她也不大知情。

    顾翀提醒道：“你的底稿里面有句话，要警惕费用化利息资本化，这就是客户狸猫换太子的动。”

    顾翀已经把道理讲得再明白不过了，项目组成员全都做过货币资金和固定资产循环，费用化和资本化的概念并不难理解。

    客户已经完工的车间有笔借款未到期，本来借款利息从车间完工起就应该费用化，调减当年利润，但是因为金额比较大，客户怕这么大的一笔费用会影响本年度的利润增幅，影响ipo进程，因此想了个狸猫换太子的办法，把两个车间对换了一下，装作该车间并未完工，借款利息继续资本化，减少对利润表的影响。

    本来因为行业的特殊性，注册会计师普通的审计流程是很难发现客户的这点猫腻的，但偏偏顾翀不走寻常路啊。

    起来，以钟瑷目前的能耐，怀疑也就仅限于怀疑了，很难再进一步去证实，但顾翀把功劳归结到了她的头上，连在这个项目上十分严苛的孔维翰都在会后郑重得表扬了钟瑷：

    对一切保持怀疑的态度，是一个审计人该有的执业素养。

    孔维翰虽然没有当面批评蓝紫红，但是其中的寓意不言而明。

    当初预审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钟瑷提醒蓝紫红保持怀疑的事情很多人都还有映像，但是蓝紫红刚愎自用，拒绝采纳，如今顾翀找到了固定资产循环中的重大纰漏，蓝紫红却浑然未查。

    这是她审计生涯的耻辱，一个审计员应有的谨慎，却因为她的自傲，被轻易丢弃了。

    眼下的情况有些不乐观，万路的环保问题，固定资产问题，以及顾经理根据新公式重新估算出的万路公司的成本价值和账面价值的巨大差距，都需要孔维翰为首的项目团队同客户管理层进行更深入地探讨。

    钟瑷曾试着问过，顾翀只：

    “问题是现实存在的，风险很大，在他没有决定前，涉及客户商业密的部分，我们暂且不讨论。”

    钟瑷又问：

    “那顾老师，你的意见呢？”

    这是范易安上次问过所有项目经理的问题，因为路子欣的打断，顾翀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面对钟瑷的诚挚的眼睛，顾翀：

    “有时候，客户财务经理也好，注册会计师也好，确实可以利用一些技术段，钻规则的漏洞，法律的漏洞，帮助企业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钟瑷追问：“为什么？”

    顾翀摸着她的脑袋，：“没什么，因为我会良心不安吧！”

    钟瑷笑了起来，：“顾老师，我爸爸是老股民，我替他谢谢你。”

    很多高智商的专业人士，都自诩自己有操盘、有操纵报表的能力，最终却可能被权利和利欲操纵了。

    钟瑷很庆幸，她的良师，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不过，很快她发现，这个有良知又有才华还有颜值的师父，好像在压榨她。

    晚间的时候孔维翰刚刚接到蔡桓羽的电话，西北的那家公司有状况，原定的项目组成员过不来，这就意味着林玟瑜的往来款循坏没有人做了。

    大家都忙着各自的循坏，下午的事情一出，连新人王蓝紫红都出了这样严重的纰漏，这个时候都恨不能把自己的底稿翻来覆去再研究两遍，谁也没有那个余力再承担一个循环的工作。

    顾翀向孔维翰主动请缨的时候，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

    顾翀的原话是这样的：“翰哥，给我吧！”

    本来嘛，能者多劳，这活合该归顾老师，但是他话锋一转，又接了一句：

    “我指导钟瑷做。”

    钟瑷那一刀借款合同虽然预审的时候已经理了一大半，但是预审只是梳理一个框架，很多程序，都需要到年底才能执行，这会他师父大包大揽，还要替她加一个往来款循环的工作。

    钟瑷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床板可以立起来了，晚上可以不用睡了。

    这个时候，她的聊天界面谈了出来。

    顾翀：我过，女朋友的底稿可以帮着做哦，有效期长，入股不亏哦！

    钟瑷正要回复，电脑桌面又弹出一个窗口，是范易安针对后续的派兵布阵的一个调整方案。

    下面跟着一部一群人的回复：清一色的收到。

    偏偏有人破坏了队列，钟瑷的回复是：去屎。

    万路项目组所有成员，齐刷刷地看向钟瑷：

    可以啊，姑娘，原来见到范老大都恨不能绕着走，如今竟然敢公然在范老大的排兵方案下回复：去屎。

    钟瑷不明就里，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她，也不明白顾翀为什么看着看着就笑了。

    最后是陈雨薇指指电脑桌面，钟瑷才发现她回复错了。

    这一重大发现，差点没让钟瑷晕厥过去。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帮她在群里解释了：她回复错了。

    钟瑷垂死病中惊坐起，看了一眼那人的头像，决定继续保持晕厥的状态。

    她头一次觉得，那张头像上，顾老师两排白净整齐的牙齿，看上去非常阴森。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本来项目组在审计的过程中，就需要随时同客户保持联系，有时候一口气要开几十个聊天窗口，回复错了也是时有的事情。

    钟瑷刚刚在万路的审计过程中有突破性发现，相信这点头昏脑涨的错，范老大也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