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瑷走回去，走到艾华面前的时候，她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钟瑷叹了口气，蹲下来，替艾华系散落的鞋带。

    这双鞋还是钟瑷赚了第一笔实习工资的时候给艾华买的，一双时下流行的运动鞋，当时艾华还嫌弃，自己穿了一辈子的高跟鞋，不喜欢穿运动鞋；还是钟爸爸告诉钟瑷，她虽然嘴里着嫌弃，但是但凡是什么走亲访友的场合，都喜欢把这双鞋翻出来穿，而且逢人就夸女儿买的鞋就是舒服。

    这次出门，艾华果然又把这双鞋穿出来了。

    马路边，钟瑷蹲下来给她妈妈系鞋带，有过路人朝她们这边看，艾华下意识地就把脚往里面缩，钟瑷就：

    “妈妈，你站好别动呀，我这蝴蝶结本来就系的不好。”

    艾华教过钟瑷几遍系蝴蝶结的方法，可是她并不上心，总也系不好。

    当时钟瑷想的是，反正重要的场合，总有妈妈帮忙系的，也不用费时费力地去学。

    这会艾华一退，钟瑷刚捏在里的蝴蝶结就散了。

    被钟瑷了一句，艾华马上不动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任钟瑷把她两只鞋子上的蝴蝶结都系好。

    这一回，她很安静，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嘲笑女儿系的蝴蝶结歪歪扭扭不好看，也不结实。

    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讲。

    钟瑷挽起她妈妈的臂，一路往前走，走到一处银行点门口，她走进atm间，插上自己的银行卡，输入了一通，然后她开了门，示意艾华进来。

    艾华进去，看到了钟瑷银行卡上的数字。

    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女儿的工资，但是那个时候女儿：

    “妈妈，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

    其实钟妈妈过问女儿的工资，只是纯粹的好奇，只是想多了解女儿一点。

    她习惯了她是一个孩子，习惯了她一直要为她瞻前顾后、分析利弊，也习惯了钟瑷有什么事情，会第一个同她分享。

    被女儿拒绝后，她有一点点的失落。

    但是后来艾华也想通了：女儿长大了，她为她筹谋的一切，不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够长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羽翼丰满，不再需要父母时时刻刻的过问与看护。

    如今，女儿大大方方地给她看她的银行卡账户，她在骄傲地向艾华证明她的能力：

    她可以养活自己，她有自己的积蓄可以对抗命运中可能发生的风险，甚至她可以回馈父母生养她一场。

    钟瑷：

    “妈妈，你看我攒了不少钱呢，我们这个行业，最不花钱了。”

    一年三百多天，有两百多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工业区，不是工资非常高，而是真的没有什么花钱的会和时间。

    钟瑷的本意，是想让艾华看到她的努力和能力，却不想艾华却是红了眼眶：

    “是不少！”

    这些钱，钱越多就意味着她出了多少个项目，又熬了多少个大夜，奔波过多少地方。

    这些钱背后的心酸，让当妈的寒心。

    妈妈本想为女儿做的更多，可是却蠢笨如斯，让自己陷入了如此低端的谎言里。

    “瑷，妈妈对不起你。”艾华坚守了一天的心理防线终于奔溃，她哭了出来，起初还是优雅地摸泪，后来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个妈妈的伟大，在于她本能的以为，她身上的血肉自女儿出生的那一刻就坚固成了为她挡风遮雨的屏障，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会在女儿的一颦一笑里找到意义，她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将来注定了都是女儿的。

    但其实，不必。

    “妈妈你一点也没有对不起我，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钟瑷也哭了。

    她抱紧妈妈，在的玻璃间，母女俩抱头哭泣。

    钟瑷：“妈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长大了。余生，我是可以养活自己，养活你的。”

    她这样，艾华哭得更凶了。

    她犯了错误，她承受金钱上的损失，这些还都不足以击溃她。

    最最让她痛心的是，她的女儿要承受她的过失。

    “瑷，妈妈可能不能陪嫁车子给你了。”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买。”

    “瑷，要是陪嫁不够丰厚的话，妈妈怕将来你在婆家会被看轻。”

    “不会，他们看重的是我的人。”

    “其实妈妈是想先给你买套房子，你一个人在省城，将来要是有什么变故的话，有个退路不至于太过委屈。”

    “妈妈，您过我的性格大部分还是像您的，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钟瑷从没想过，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妈妈默默地为她考虑了那么多，艾华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脱离了父母的呵护，钟瑷已经长出了自己的羽翼。

    她的女孩，终于长成了她的倚靠。

    钟爸爸是受省里面委托，来参加课题研讨工作的，研究院那边给钟老师订好了酒店，钟爸爸和艾华住在酒店里。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钟瑷有些担心艾华的精神状况，把艾华送回酒店后，呆到很晚，赖着不走。

    直到艾华表示：

    “你妈妈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该讨债讨债，该生活生活，尽人事听天命。”

    钟爸爸也：

    “你放心，母老虎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再不还有我嘛！”

    日常，钟爸爸是决计不敢管艾华女士叫“母老虎”的，但是这时候一句“母老虎”听起来竟然格外温馨，一贯不太接地气的钟爸爸在妻子最落魄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埋怨，反而一面肯定着妻子一贯强悍的作风，一面又表示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瞬间让艾华觉得，这些年，没有白给他洗臭袜子。

    钟瑷走出父母下榻的酒店门口的时候，华灯照亮了城市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的城市，繁华依旧，热闹依旧。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如果失去的那些财富，能够让家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彼此之间互为脊背的联系，那也算是一件因祸得福的好事吧！

    当然，那并不意味着，该争取的东西，可以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