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其实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又或者根本就没睡，一直在想柳真真，想自己，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和柳真真认识这么久，从客观公正的角度来看，她确实是个上进、有责任心、有才华的女孩子。她坚强、独立、又娇气，还牙尖嘴利。

    自己也是个性格温和的，多少病人和家属夸他脾气好。偏生他们俩相处就是融洽不出来，总是不过三句又斗起嘴来，她每次都能把自己气得半死，自己还非得反击回去才觉得舒服，甚至连他妈都觉得他和一个女孩子计较这事儿幼稚得不行，他却乐此不疲。

    他也反思过、困惑过、无解。下次见面了，该掐就还是掐。

    本来也习惯了俩人这样的相处方式。但是，就在昨天晚上，当自己见到她温温婉婉和莫砺告别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冒出一阵不爽来。

    不顾原本杜晚是要送他回酒店的，想也没想地坐上了那辆出租车。

    她介绍俩人的时候，莫砺是朋友，而他，邻居！

    朋友和邻居孰亲孰远立见高下，就连语气都不同，介绍他的时候敷衍得很，介绍莫砺却认认真真。

    这不公平待遇也太明显了！他心中郁闷、憋屈、胸口翻滚着滔天酸意，凭什么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好歹自己也帮过她不少吧。

    回到酒店越想越烦躁，于是向几千公里外的表弟发起了视频通话。

    一遍没人接，两遍还是没人接，三遍，四遍……

    估计他是扰了人家的好事，反正对方接通视频之后没给他好脸色。

    基于自己急需要找个宣泄的出口，他只能自动忽略对方脸上能杀人的怒意。

    “我郁闷。”他顾不上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罗剑寒翻了个白眼，“我更郁闷。”

    “我憋屈！”

    “你不觉得你找错人了吗？心理咨询该找的是我姐。”着罗剑寒就要挂电话，开什么玩笑，这么大冷的天，还是半夜三更的，他搂着媳妇儿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他不香吗？没兴趣当什么心理咨询师。

    江澜清坚定摇头，唇线抿得紧紧的，“不是心理咨询，就找你聊聊天。”

    罗剑寒叹息，“聊吧。”

    大哥，拜托你有话直，别这样绕弯子。你这样深夜扰已婚男人，已经很过分了，再这么拖延时间是会失去朋友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江澜清语气幽怨得罗剑寒想撞墙。

    罗剑寒惊恐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表哥，有点被吓到，他还从来没过这样的表哥，“什么情况，你这什么路数？”

    “你就客观评价一下，我到底怎么样吧。”

    罗剑寒敷衍着，“你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出得厅堂进得厨房。”

    江澜清颇为赞同地点头，“对啊，那为什么在她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相亲对象呢？”

    起这个他可就不困了，罗剑寒瞬间来了精神，“来来来，来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

    江澜清絮絮叨叨的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然后安静等待罗剑寒的分析，眼中的求知欲深沉似海。

    分析问题之前，罗剑寒激动得直锤沙发，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是柳老师吧，我就你俩不一般，我还从来没见你对那个女孩子那么上心过！”

    “很明显吗？”江澜清眉心微蹙，他自己怎么没感觉？

    罗剑寒看着挺严肃、挺精英范一人，八卦起来也是够够的，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摆，拆了包薯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标准的吃瓜群众模样。

    “你是不是见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特别不爽，巴不得把那个男人捶一顿？

    看见她难过的时候心里跟插了把刀子似的？

    她开心的时候你也会跟着乐呵、和她在一起特别轻松没有负担、喜欢看她耍性子……”

    江澜清把他们相处的情形一一过滤，然后得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结论：“你的意思是我喜欢上她了？”

    罗剑寒定定望着一向聪明的表哥，“不然呢？”

    江澜清想了想，摇头，“我见过别人谈恋爱，我自己也谈过，不该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我们俩见面就掐，根本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话。”

    罗剑寒把薯片丢到一旁，有些无奈，“如果不是你自己心底已经有了这个意识，那你给我这个电话的意义是什么呢？”

    不是有句话过么，当你想通过掷硬币来做一个决定的时候，其实在你心底是早就已经有了答案的，不然压根就不会纠结。

    江澜清陷入沉默。

    是了，他为什么要给表弟电话呢？

    因为柳真真对莫砺的态度刺激到他了，让他觉得各种不自在。可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柳真真的态度呢？因为……

    答案显而易见。

    “行了，别搞得跟失身了似的，都不知道你上次恋爱是怎么谈的。”

    罗剑寒了个哈欠，“我睡觉去了，还有，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半夜三更给已婚男人电话，很容易友尽的！”

    江澜清毫不在意表弟已经挂断视频，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发觉，他只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最后，他单手捂脸，笑着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正视自己的感情并不难，甚至……有些雀跃和压制不住的兴奋，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他是个行动派，喜欢人家就去追。

    追人第一步：要常在追求对象面前露脸，动作讯速递把原本下午四点的飞机改签，收拾行李，定好闹钟。然后……睁着眼睛等天明。

    杜晚把俩人送到机场，车都没下，“到了，我还上班就不送你们进去了，真真，来了找我玩啊。”

    柳真真笑着点头，“好的好的，谢谢你啊。”

    杜晚朝他俩笑着挥了挥手油门一踩，走了。

    柳真真：……

    “这就走了？”柳真真看着潇洒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前女友，再转头看看扶着俩箱子面色没有半点异常的江澜清，疑惑不解，真不是来复合的？

    江澜清点头，“嗯，走了。”

    柳真真不是个爱八卦的人，更不是个爱听别人隐私的人，心中的疑惑注定无从解答了。

    上了飞机，俩人的座位并不在一起，柳真真的旁边是个中年大叔，大叔一上飞机就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座位上嗑瓜子。

    柳真真被一股浓烈的脚臭味熏得眉头一跳，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来的时候被香水熏一路，回的时候被脚臭熏一路，香水味是精神攻击，脚臭味就是生化攻击了。

    “大叔，能请您把鞋子穿上吗？”柳真真带着礼貌的笑容，问。

    大叔瞥了她一眼，用手从嘴里捏出瓜子壳，声如洪钟，“大妹子，你也脱了吧，舒服。”

    柳真真嘴角抽了抽，“大叔，公共场合，您还是穿上鞋子吧。”

    “不用不用，上了飞机我就想松快松快，哎哟这些天爬长城逛故宫的，可累着了。”

    得，这是遇上个听不懂话的，柳真真无语，把头扭到另一边，假装闻不到那股味儿。寻思着要不要找空姐换个位置，或者自己贴点钱升个仓。

    “大哥，能跟您换个座位吗？”一道熟悉的低醇男声响起。

    柳真真猛地转过头，果然是江澜清。

    大叔摇头，“不用换，这儿挺好的。”

    江澜清笑着道：“我那个座位靠窗，能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

    “那也不换。”大叔坚决摇头。

    江澜清指了指柳真真，“大哥，这是我媳妇，她怀孕了，我想坐她旁边方便照顾她。”

    “你们是两口子啊？”大叔问柳真真，“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坐一起呢？”

    不等柳真真开口，江澜清就道：“这不是我惹媳妇儿生气了吗？她想吃冰淇淋，我不让，她趁着我去给她买梅子的时候赌气自己先换了登机牌。”

    大叔是个性情中人，听了江澜清的话，二话不开始收拾瓜子，穿鞋。

    还不忘唠叨柳真真，“我大妹子，怀孕是辛苦，但是为了孩子着想，那些冰的冷的咱就别吃了。等生了孩子再吃它个够！”

    起身拍拍江澜清的胳膊，“老弟，对媳妇不错，是这个！”

    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往江澜清的位置走了。

    柳真真起身看着大叔的背影，这，还真就走了？

    瞪了眼胡八道的江澜清，“下次再胡八道，我咬你啊。”

    江澜清也不介意，反正他现在已经成功实施了追人第二步：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出现在追求对象面前。

    飞机起飞，没几分钟柳真真的眼皮就开始架，江澜清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把自己的肩膀调整到她的头刚好能靠到的位置。果然，没一会儿，那颗头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澜清勾着嘴角，朝空姐要了条毛毯动作轻柔地给她盖上，垂眸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开始咕嘟咕嘟冒着名叫幸福的泡泡。

    然而，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飞机落地，柳真真无情地拒绝了江澜清拼车的邀请，直接一个的回了家。

    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江澜清啧了声，不能夫妻双双把家还了，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