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柳老师你们回来啦？”前台似乎交班了，这回这个是个戴了副大圆框眼镜的姑娘。

    前台有一对情侣正在办入住，听见声音抬头，见了他们俩也是很激动的样子。

    情侣里的男生巴巴地看着江澜清，“江老师，……我能跟您合影吗？”

    江澜清：“？？”

    “是这样的，我是医科大大二的学生，这是我女朋友，护理专业的，您是我们的偶像，所以……”

    柳真真给了他一胳膊肘，“去啊，你粉丝呢。”

    “手机给我，我帮你们拍。”

    男生被柳真真的笑脸晃瞎了眼，羞涩道：“柳老师能一起吗？”

    “我也是你偶像？”柳真真笑着趣。

    女生双眼亮晶晶，捧着脸压抑地尖叫，疯狂点头，“你们俩现在是全国人们的偶像！”

    柳真真：“？？”

    江澜清：“？？”

    “前几天微博关于「诱导病人做高风险手术」的舆论传得纷纷扬扬，我台记者针对此次事件做了跟踪调查，下面请看详细报导……更多详情请关注我台微博账号@省台新闻。”前台大厅里的电视传来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回到房间，柳真真点开微博，也就一天多没有关注，局势就彻底扭转了。

    微博首页上「案情反转」「我们欠宋教授一个道歉」「江医生柳老师」「别人家的老师」占了前四的位置。

    「案情反转」是转发的省台新闻部发的新闻稿，用词专业严肃，把事件的详细情况一一列出，配图是各种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

    底下的留言是这样的：

    【一直关注着这个事件，白了就是专业医闹撺掇病人家属碰瓷！】

    【我的生命就是医生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大大十几次的手术，两个多月的精心护理，从来都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违背他们职业道德的事情。】

    【家里有从事医疗行业的成员，每次看到这种新闻都是心情沉重，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不能多些信任和理解呢？】

    【这样的正能量新闻应该让更多人知道，建议大家捞起来，千万别沉了。】

    ……

    【泥萌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个新闻稿和上次「人间值得」发的那篇江医生医闹事件的手法一样哎。】

    【新闻稿不都长这样吗？】

    【我是，其实「人间值得」以前也是专业新闻记者？】

    【啧，楼上的刚通网吗？早就有人把人间值得的信息扒出来了，来给你个链接自己去看（链接#惊！真正的「人间值得」竟然是这样的人！）】

    【同样刚通网的我也去看了，只想，果然是大佬！】

    【同样身为记者的我酸了……】

    【啧啧，「人间值得」原来是京都报的记者？还拿过范长江新闻奖，那时候她才多大年纪？膜拜！】

    【那什么，范长江新闻奖很牛逼的吗？】

    【不怎么牛逼，也就是全国中青年成果最高奖项了吧。反正我们社得了那个奖的前辈现在是我们主编大佬。】

    【不明觉厉！】

    ……

    “我们欠宋教授一个道歉。”

    是一位网友发的一篇长微博：@鹰击长空#随着这次医闹事件的结束，本人对事件的中心人物很是好奇，于是就去深扒了一下，然后……

    真的，这么一位在自己生命结束的时候还没有放下自己手中的手术刀的老人实在令人敬佩，然而那些丧失了良知的医闹却一再往这位老人身上泼着脏水，真的令人发指，也真的让人心疼。

    「配图」图片是宋教授的各种荣誉和工作照。

    【呜呜……我哭辽……】

    【想起前几天我还骂过这位老人，我……我去写道歉信！】

    【一万句对不起都不能弥补我前两天发的言论，往后余生我愿意多做善事来弥补我的无知，宋教授对不起！】

    ……

    底下齐刷刷的一片对不起，中间这样一条留言就特别显眼：“给你们看个视频，表示好心疼江医生啊！”

    「链接」视频是从监控中截取的一部分，当时宋教授主刀，江澜清站在一助的位置，一切正常。

    几秒钟过后宋教授动作停顿了一下，大家都以为宋教授要擦汗，很明显一旁的护士也是这么认为的，举着一块毛巾。

    但宋教授了句什么，江澜清站到了主刀的位置，就在这时宋教授突然倒下，手中的手术刀还紧紧握在手中。

    江澜清那一声让人落泪的「老师」就是这时候喊出来的，但也就两秒钟的时间他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手术台。

    接下来是从手术室外面冲进来的医生，宋教授被推了出去。视频就停在了这里。

    【呜呜，江医生的那声「老师」真的太悲痛了！】

    【眼睁睁看着老师倒在自己面前却什么也不能做，真的是……心疼江医生。】

    【这就是无私的医疗工作者，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倒在自己面前也不能丢下病人。】

    【骂主刀医生中途离开无人接手的人出来受死！这他妈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撑下来啊。】

    【看了省台微博来的，里面有出示死者的病历，手术其实是成功的，只是并发症来得太凶。】

    【所以江医生扛着心底的悲痛硬是把手术给做下来了？！】

    【去年江医生自己陷入医闹，今年又是老师，哎……】

    ……

    柳真真看了网友爆出来的那段视频，其他的声音都不太清楚，唯有江澜清的吼声格外清晰可闻，但那声吼充斥着担心、忧虑、焦急。然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手术还在继续。

    万幸的是，手术室外还有另一组医生，他们一边做着急救措施一边把宋教授抬上推车，推了出去。

    从始至终，江澜清除了那句「老师」视线都没有从手术台离开过……

    柳真真低着头，手机屏幕上绽开点点水花。

    “怎么了？”江澜清刚接完一个电话，蹲在柳真真面前，替她擦掉眼泪。

    柳真真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心脏是绵绵密密的疼，他在宋教授倒下的那一刻该是多么绝望又无助啊。

    一向敬重的老师就倒在自己脚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多看一眼，她光是想想都觉得要呼吸不了了。

    柳真真不哭则已，一哭那眼泪跟坏了水龙头的自来水似的，止都止不住。

    江澜清无奈地捏着她的后颈，“事情都过去了才哭，你这反应弧是不是太长了些，嗯？”

    柳真真俯身搂着江澜清，在他背上轻拍。

    江澜清过了半晌，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心疼我？”

    柳真真没话，依旧轻拍他的后背。

    “刚才李叔给我来电话了，宋教授的葬礼安排好了，就在明天。”

    俩人连夜赶了回去，参加宋教授的葬礼。

    宋教授的葬礼简单隆重，来悼念的除了院里同事，还有许多医疗行业前辈。

    出殡那天下着雨，街道两边有不少拿着菊花静静站立的人，都是那些之前骂过宋教授的网友，以及宋教授以前的病人及家属。

    三天后，宋教授的夫人腾冲女士和她的儿子宋致远请答谢宴，江澜清、柳真真和郎越都在列。

    虽然宋教授走得突然，但腾冲女士和宋致远看起来倒还好，虽然神情有些疲惫，或许是同样处在医疗行业中见惯了生死的缘故。

    “这些天辛苦二位了。”宋致远端着酒杯起身，朝郎越和柳真真道。

    柳真真看了看郎越，她一向是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的。

    郎越也起身，压下了宋致远的手，“言重了，但凡有点良知的媒体人都不会袖手旁观，我们敬重宋教授的为人。”

    宋致远点头，“是，父亲这一生对得起当初的誓言。”

    郎越无声地拍了拍宋致远的肩膀，“你们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