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6)
乐景牵着颜静姝的手,走进破破烂烂县衙大门时,直播间弹幕就飞快刷起来:
【双击666:这里好破啊,真的是县衙?
人间失格:县城嘛,又穷又偏就是这样的。
流浪:不要歧视县城,我们县的政府大楼比它气派一百倍!】
这群沙雕网友纷纷嫌弃县衙破烂,完全没有见官紧迫。
乐景轻笑,因为古代讲究官不修衙,当官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廉,县衙那是越破越好。
然而也不见得古代清官比现代多。
王老爷和王夫人匍匐在地,这对夫妇一个膀大腰圆满身肥膘,一个尖嘴猴腮哭的梨花带雨。
此时乐景这一笑,王家可找到问罪的理由了。
王老爷立刻大喊道:“老爷!这人胆大无比,竟然敢笑,这是藐视公堂!
乐景轻蔑一笑,王家既然上杆子找死,那他就成全他们。
他斜了王老爷一眼,又冲坐在上首的杜县令拱了拱手,“我来县衙觉得此处清正廉明,大老爷一身正气。见了青天我不笑,难道哭吗?”
正在王老爷身边哭哭啼啼的妇人,顿时噎住,愣神许久,抬手怒指乐景,“你、你个目无法纪的刁民!胡言乱语,还不跪下!”
乐景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主是童生,还不是秀才,只有成了秀才才能见官不跪,所以此时他还是需要跪下的。
他和颜静姝一起跪下,对向杜县令施施然一礼,“学生颜泽苍,见过大令。”
大令是古代读书人对县令的较为书面的称呼,普通百姓一般称县令为老父母或者大老爷。
一个中年男人不怒自威端坐公案前,他头戴素金顶戴,身穿五蟒四爪蟒袍,补服上绣着鸂鶒,看起来仪表堂堂。
他就是孟城县令杜大人。
杜县令审视着台下的年轻后生。
这后生好俊的模样!他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却已经取得了童生的功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金榜题名登阁拜相。
之前王家来状告颜家,指责颜家妇不守妇道偷情放荡,娘家人嚣张跋扈殴王家子时,他还对王家多有同情,现在看到颜泽苍斯文俊秀的模样时,他心下难免有点异样。
颜泽苍年纪轻轻,文质彬彬,气质高雅,一看就知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应当像武夫一般逞凶斗狠才是。
王老爷凄厉的呼嚎声断了杜县令的思绪,“恳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全家做主!”
杜县令定了定神,开口问:“王家,你们要告什么?”
王家一腔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王老爷立刻呼天抢地道:“草民要告颜家兄妹,这对公母都实在可恶!自从三年前颜家女嫁入我家后,不敬公婆,忤逆长辈,顶撞丈夫,还经常偷夫家帐上的钱来补贴娘家,简直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我家夫人心善,想着夫妻一场也是缘分,我王家本分人家做不出休妻这种绝情断义之事,想着儿媳年纪还,用心感化她,长大懂事后总能悔改……谁曾想人善被人欺,这颜家枉为书香人家,却如此教女无端,此女行事也越加张狂起来了!”
到这里,王夫人发挥了出类拔萃的演技,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接话道:
“颜氏不守妇道,偷人后离家出走,我儿上颜家讨要法,不仅被颜鹤清敲诈勒索,成重伤,还嚣张自称自己喜食人肉,威胁要吃了我儿!我儿好不容易逃出魔爪,他就不知道用什么鬼蜮伎俩厌咒了我儿子!可怜我儿子回家后就高烧不起一直胡话,我王家可就这一条独苗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请大老爷为奴家全家做主啊!”
【双击666:哦,那你就去死吧,你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老年拖拉机:卧槽颠倒黑白玩的6啊,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黑猫白猫只有橘猫是好猫:演戏卖惨?论演戏戏精主播是没有怕过的,主播一定会哭的比那对菜鸡更好看嘻嘻嘻。】
王家的卖惨还是有点效果的,起码杜县令看向乐景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善,“颜泽苍,你还有什么要的吗?”
乐景挺直腰杆,不卑不亢道:“在下颜泽苍,乃文忠公颜真卿之后,虽然现在家业没落,但是我平日做事都三省吾身,唯恐行事不端玷污先祖声名,王家所言皆为杜撰,还望大老爷明察秋毫,为草民做主!”
杜县令大吃一惊!
这默默无闻的童生竟然自称文忠公颜真卿的后人!
冒充颜真卿后人的骗子不计其数,他早些年附庸风雅,也买过颜公“后人”拿出的号称文忠公颜真卿真迹的假字画,被人狠狠嘲讽,丢了大脸。
此时他心里实在不敢轻易相信真正的文忠公后人会站上公堂。
他好奇问道:“你你是文忠公之后?可有凭据?”
乐景点头,“有族谱为证!”当下,他就大声背起来族谱。
颜泽苍这一脉虽然只是颜家的一个分支,但是的的确确是正儿八经的颜真卿后人,这些都是族谱上明明白白记载下来的。
乐景一口气足足背了近十分钟才背完族谱,此时杜县令看着乐景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人的名,树的影。文忠公颜真卿满门忠烈,是青史留名的忠臣,一千多年来引来无数士子的敬仰。
杜县令对文忠公颜真卿也是满心敬佩。他幼时读《祭侄文稿》,潸然泪下,涕泪满襟,对颜氏满门忠良叹服不已。
他当初年轻面嫩,被骗子忽悠买了假画,眼下站在他面前的可是真正的文忠公之后,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但是不定他们手上还保存的有文忠公真迹?
杜县令眼睛充满怀念,心下有了计量,慢慢道:“族谱可做依据,但是不够……”
王德胜喜形于色!
果然,大老爷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颜泽苍那子竟敢伤害昌儿,还敲诈勒索他们家20两银子!反了他了!他要是收拾不了这个兔崽子,他就不姓王!
颜家的十几亩良田他可眼馋好久了,也是时候该是他们王家的了。颜泽苍最轻也要被流放三千里,至于颜静姝,看她还有几分颜色,到那时候就把她发卖到妓院里,也能多换几两银子。
正当他志得意满开始畅想时,大老爷话锋一转,“颜公天下行书第二,名垂千古,你家既然是后人,诗文总有吧。拿出来也能做证据。”
乐景一礼,大声回道:“我家有一个石碑,是颜公当年亲笔所写的《奉命贴》,是我家先祖辛辛苦苦保留下来的。”
杜县令眼睛发亮,竟然是《奉命贴》?!
这块石碑早就彻底失传了,现在流传的都是宋人扩印本。
他立刻就坐不住了,也顾不上装矜持,喜出望外站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伍阳心中惊疑不定。杜大人为官十几载,向来是喜怒不形于颜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颜真卿真迹,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一想想这所代表的白花花银子,武阳就心头火热。
王德胜和王夫人惊讶的对视一眼,案子还没审完,怎么就要去赏诗了?还有这颜真卿到底是何许人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直播网友也感到疑惑:
【珠圆玉润:卧槽。主播真是颜真卿后人?我还以为这是他信口胡诌的。
图姑姑:啥?愿主家这么穷,不会是假的吧。
瑜伽拜拜:这县令看起来也是个懂行的,等会儿要是被拆穿那就尴尬了。
顾北城:我好像隐隐约约记得《大清贤媳传》里颜家是有块石碑?只是好像被偷了?】
乐景却胸有成竹。
他把杜县令领回了家,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群围观群众。
颜静姝害怕的缩在乐景身侧,身体在微微发抖。
乐景连忙安慰她:“别怕,大老爷一定会为我们做主,大老爷明察秋毫,一定不会污蔑好人。”
杜县令缕了缕自己的三缕美须,附和道:“本官向来是秉公执法,若你们真是冤枉的,定为你们讨回清白。”
颜静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她家院子什么时候有颜公刻下的石碑了?她怎么从来没看到过?!等下找不到石碑,大老爷会不会治哥哥的罪?
她忍着一肚子心事,忐忑了一路,哆哆嗦嗦跟大哥走进了自家院子,然后就见哥哥走到自家咸菜缸前,指着压缸的大石头;“大人请看,这就是颜公昔年所刻的石碑!”
颜静姝:???
黄母:???
杜县令如获至宝,走上前来,仔细量。
这块石碑年岁久远,经过时光的涤洗,碑面已经有些斑驳,但是几行诗文却还清晰可见,是标准的颜体字,下面还有颜公惯用落款。
杜县令自从年轻时被骗买了颜公假字画后,就练就了火眼金睛,所以他很快就确认了碑文毫无疑问是颜公的手笔。
当下他心跳如鼓,头晕目眩,飘飘乎如踏云端。
杜县令忍住满心激动,端详碑文许久,轻轻念出了声:“真卿奉命来此,事期未竟,止缘忠勤,无有旋意。然中心悢悢,始终不改,游于波涛,宜得斯报。千百年间,察真卿心者,见此一事,知我是行,亦足达于时命耳。人心无路见,时事只天知。”
字字泣血,包含着百死不悔的报国深情。
这正是颜真卿大名鼎鼎的诗作《奉命贴》。
当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叛乱,奸相卢杞想要用李希烈之手除掉颜真卿,所以就请颜真卿前往劝逾反贼。
颜公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他还是怀必死之心,毅然决然的去了,临走前,留下了这块《奉命贴》,一代忠良,不得善终。
乐景看着这块石碑,一时间也是思绪起伏,浮想联翩。
在他所在的世界,《奉命贴》早已失传,后人只能从宋人拓本那里畅想颜公真迹该是多么遒劲郁勃,惊才绝艳。
穿越一次,没想到竟然能近距离观赏这块珍贵的文化遗产,能让这块珍宝重见天日,也是不虚此行了。
乐景骄傲开口道:“我家曾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块石碑,为此他散尽家财,才终于买下这块石碑。”
“他:‘金银财宝丢了可以再挣,可是若丢了心气,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块石碑,寄托着鲁公生前的不屈气节,一定可以激励子孙后代们坚贞不屈,刚烈忠直,报效朝廷。’”
至于这么重要的石碑为什么会成为压咸菜的石头,就必须提一下原主曾祖的深谋远虑。
颜家败落,却还有这么一件奇珍,不亚于儿抱金行于闹市,定会引来有心之人的哄抢。
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则,原主曾祖干脆就把这块石碑随意的放在了院子里,妻女一概不知,只有长子,也就是原主的爷爷,知道这块石碑的价值。
后来,原主的爷爷临死前把这件秘闻告诉了颜父,再后来,颜父临死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儿子。
【啦啦啦:啊!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块石碑!
嘟嘟嘟:我也想起来了,按照《大清贤媳传》的后续剧情发展,王家会在十年后偶然发现这块石碑的不凡。当时王家做生意破产,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就哄住了女主把这块石碑偷了出来,然后用卖石碑的钱东山再起。颜家没钱没势,女主他哥又缠绵于病榻,还需要王家给钱买药,最后就只能这么算了。
APTX4869:妈的,王家太不要脸了吧!主播一定要虐死他们!】
乐景眸光一闪,用脑电波回答:‘放心吧,王家会自食其果。’
乐景的这番自述让杜县令感慨万千,“你家曾祖才是真正有大智慧之人,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大人的对极。所以学生厚着脸皮,想要拜托大人一件事。”
杜县令一愣,对上少年清透诚恳的双眸,有些了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许多:“本官相信文忠公后人理应不会这么不堪,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可尽情道来。”
围观群众也窃窃私语;“颜哥是想要向老父母求情?”
“这个石碑果然是真的?他是颜公后人?”
“颜公的后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犯了错就要认罪受罚!”
王德胜听了心下大定。就是这个理儿!
况且他已经买通了人证串通好了证言,铁证如山,容不得颜泽苍狡辩,众目睽睽之下,大老爷还能徇私枉法不成?
不过听这子的话,这块石碑还真是个宝贝?一想到这个宝物就在他眼皮底下放了这么多年,王德福就一阵肉痛。早知道他偷也要把这块石碑偷到手!
不过现在也不晚。等颜泽苍入狱后,颜家也没个男人,可不就要被吃绝户了?到那时候,这块石碑不还是他们王家的!
无独有偶,伍阳注视着石碑,也眼神火热,浮想联翩。等到颜泽苍入狱,颜家肯定要上下点,杜县令为官清廉刚直,到那时,颜家人还不是要求到他头上去?颜泽苍若想保命,就要乖乖把宝贝孝敬给他。
乐景微微一笑,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我是想把这块先祖石碑捐给县学,所以学生厚颜,拜托大人作为见证人。”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王德胜和伍阳早已把这个石碑当做了自己的囊中物,此时听到颜泽苍要把这块石碑捐出去,两人不约而同眼前一黑,同时有种被割肉的痛楚。
颜泽苍竟然要把这个传家宝捐出去?他疯了吗?他知不知道这值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