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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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中乐灵玑算是吃了一顿安心饭,人也精神了。侍从撤走了碗筷,乐灵玑净手后随着师尊散慢的走在桃树下,前路被正阳浸泡,灿得乐灵玑眼疼。

    乐灵玑看着龙骨水车“吱吱嘎嘎”地转动着,轻水如泻。时不时瞧见水里红鲤摇头摆尾地肆无忌禅的晃悠着。

    对面地里种着花花草草,开春了,五颜六色也随着呼之欲出,看着斑驳陆离的景象,乐灵玑心中甚是欢喜。

    “师尊,以后我真的就住在这里了?”她眨眨眼看着师尊问道。

    “嗯。”师尊言简意赅。

    “那灵儿要在池水里种莲花,热天来了,有莲花赏,还可以用莲子做粥给师尊吃。”乐灵玑着走近池水听着哗哗的水声憧憬着,乐此不疲。

    她仰了仰头,伤口还隐隐作痛,那暖阳在桃花眸子里,染出了颜色,她舒坦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回头,师尊依旧在对面静静的看着自己,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但是乐灵玑知道师尊漆黑的凤眸里一定装了白色身影的乐灵玑。

    晴空万里,暖阳舒风。

    洒在下面令人更加睡意惺忪,乐灵玑脑海里突然出现自己在茅屋院子里也晒得这般睡意惺忪,那时候蓝舟墨与逍遥正在忙前忙后收拾茅屋。

    乐灵玑侧头抬手按着自己眼角尾部以外,眉目轻锁,与蓝舟墨的画面纷沓而至。

    “就这么厌恶我?”蓝舟墨明亮清澈的双眸勾人又无邪。

    “雪山冷,我带你出。”

    “抱着我,你还可以眯一会。”

    蓝舟墨即浪荡又温暖的神情。

    “这样的俗物配不上我的人!”

    “那我可记下了,你可莫要反悔食言。”

    蓝舟墨!

    天问琴!

    那一场雨夜大战,自己受了吕复好一剑,在蓝舟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乐灵玑这才恍然大悟,是师尊出现救了自己。

    乐灵玑咬了咬自己唇瓣,有点不知所错,最后还是走到师尊跟前。

    “怎么了?”师尊察觉她的异常,轻声问道。

    “师尊,灵儿私自破界下山,不心解除.......”乐灵玑像认错的孩子,衣袖下的手紧紧拽着裙摆,垂首怯怯道:“是误误撞解除封印的,灵儿不是故意的,请师尊责罚!”

    “灵儿何错之有,蝴蝶咒原本就是南峻山附加给你的痛苦,这么多年,你无怨无悔受着,解了也好。”江进未走近乐灵玑身边淡然道。

    乐灵玑抬头看着师尊,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心中泛起一阵悸动,这么多年她是觉得挺委屈甚至是不愿意,但是只要师尊想的,她都会心甘情愿去做,而且还做得很好。

    “师尊真的不责怪灵儿?”她想再次确认一遍。

    “灵儿?”师尊却轻声唤着她。

    “嗯?”乐灵玑疑惑的应着。

    “你见过南峻长老对吗?”师尊领着她走到桃树下。

    正值日光乍显,桃树枝叶开始茁壮繁茂,在颇为刺眼的日光下遮出了阴影,偏有一缕投在乐灵玑身上,让她因为疑惑而微眯的眼眸布满了细碎的光。

    到了亭子里,乐灵玑待师尊坐下后,自己仍旧规矩的立在他跟前,“见过,他好像很讨厌我,很想要我的命。”

    “你身体刚恢复醒来,坐下再。”师尊指了座,乐灵玑听话的落坐,“师尊为什么要提他了?”

    师尊想了想,“你是为师的徒儿,待你伤势痊愈为师便在南峻大殿上公布于众,但是为师还是希望你能住回鹊山。”

    江进未得极为自然,要下这份决心并非看似那般轻松。

    乐灵玑怔忡片刻,回想着南峻长老无来由的杀心,师尊想让自己“认祖归宗”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必定阻碍重重。

    回鹊山,回鹊山。

    先前还同意住下来,师尊为什么转眼就改变主意?这不像师尊的性情啊。

    江进未见乐灵玑沉思不语,问道:“灵儿是不愿意?”

    乐灵玑轻缓摇头,抿唇片刻,道:“回鹊山.......好,只是,师尊要公布灵儿身份,恐怕.......南峻长老对灵儿偏见甚深,”

    乐灵玑侧首双眸移向一边,光照的阴影在上面神色更加暗然,“这事怕没那么容易过。只是师尊想既然这般决定,灵儿一定竭尽所能做到,总会找到方法。”

    乐灵玑捏着膝前衣裙,“只是,灵儿一直不明白四大门派为什么一直绞尽脑子不惜牺牲众多无辜生命就为了得到天问琴,天问琴到底深藏着什么玄机?”

    江进未在天问琴上似乎回忆起什么,良久,他缓缓起身,望着池水里的红鲤。

    “天问琴追溯起来有一段很复杂的往事,天问琴的琴声不但能净除恶魔,超度亡灵,且能抑制人心中邪恶,贪婪与欲望。于战则干戈化解,于人则重修旧好。使用时法力消耗也极大,修为过低便会消耗殆尽直至透空而亡【1】。”

    身体虚弱,才一会的时间乐灵玑便觉得头晕乎乎的,微眯双眼,轻声道:“天问琴有灵性,它还会认主,神力确实非同一般。”

    江进未侧身看着倦色泛起的乐灵玑,“所谓认主,当是上一代主人怕天问琴落入恶人之手,故意施法所设,因为天问琴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传。”

    乐灵玑一下来了兴致,翘首以盼听着。

    “传有一种禁术可以让天问琴发挥一种神力,能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修真界为此争夺不休。”

    听到此处时,乐灵玑神色思虑,想了片刻方道:“......感觉起死回生有点天方夜谭,师尊......相信吗?既然,是传,也许早已经在瞎编乱造中变了味,毕竟没有人能真正起死回生过。”

    江进未听见乐灵玑声音轻弱无力,短短两句话断断续续那么长,人都已经枕在石桌上。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都极其简单,红尘俗事从来就没有简单二字,所以江进未不愿意乐灵玑踏出红尘。

    “争夺风波起,再无平静日,过两日你还是回鹊山。”她回鹊山能安全,江进未见她恹恹神色,温声道:“倦了就回房休息去。”

    “就觉得....有点不舒服,那灵儿.....先回去了。”乐灵玑眯着眼,无力地撑起身子眼前更加黑暗,她还未来得及踏出脚步,便觉得肩上一紧,恍然中被师尊稳稳地扶住。

    乐灵玑扶额,喘息中低喃:“师尊我自己可以。”谁知刚踏出脚步,人就已经昏过去。

    江进未的脸色轻冷肃然,似乎很是为难,又迫不得已还是把人抱了回去。

    乐灵玑在他怀里沉沉昏睡过去。

    蓝二公子这边正忙着建屋子。

    那片竹林茅屋渐渐转变成了竹舍,还加宽了两间。

    卫安的身影遮挡了阳光,临时做的一张木桌上面摆着各种修建工具斧头、大锤、锯、木塞、粗绳。

    其中就有一张蓝舟墨画的图纸,谁都不知道最初蓝舟墨画着画着,图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女子画像。

    他哪是画屋子构图,纯粹心有所思,画着人像,最后被逍遥与卫安识破,都装糊涂点头称赞:“极好,极好。”

    蓝舟墨在溢美之词中恍然清醒。

    卫安伸出手指指着其中一间,“我就住这间,逍遥你住我隔壁?!这样找你更方便些。”

    逍遥没理会他,舟墨苦心修竹舍可不是给他俩准备的,卫安却不通此事。

    逍遥抱起地上堆簇的竹料,递给屋顶上的蓝舟墨。只见他立于屋顶,汉水涔涔,像是烈日光影下的茂树,又像是屋顶前屹立的高山,看着昨日战乱遗迹逐渐消失,蓝舟墨清冷薄凉的神态看似专心致志的搭建竹屋,时不时却被逍遥逮着走神出错。

    卫安又冲逍遥喊道:“你耳东先生让我们去取货,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逍遥忙着手里的活,对卫安置之不理。

    卫安想着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主人,就连赢魚也是同样,心想还是先把主人吩咐的任务完成,便独自上山去取扳指。

    取回来时,天已经暗黑。

    夜明珠造的扳指在皓月辰星下都犹如夏季的流萤,熠熠生辉,最妙的是扳指里面镶嵌的一滴红色液体,在扳指晶莹剔透光彩闪耀下,夺目斑斓。

    它在固定范围内变幻灵动缩放有致,气韵生动传神,如同一个赤红精灵。

    卫安拿着它在院子里一时看入神了,以至于蓝舟墨逍遥练功回来都未察觉。

    逍遥也对他手中的扳指颇为好奇,“这样神韵的上等宝贝也只有耳东先生能造出。”

    卫安回头撇了一眼逍遥,“你这扳指尺寸也不适合我主人,她会是给谁造的呢?”卫安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露出了白牙。

    逍遥嘴角难得一摸笑意,“绝对不是送给你的。”

    卫安如同热焰上浇了一盆凉水,负气的道:“那也不会是......”卫安恰巧瞧到了旁边冷情的蓝舟墨,因为练功,蓝舟墨鬓角汗水涔涔也未擦拭,卫安想了想收了原本要的话,“我想主人如此用心,定是送给主人师尊的。”

    巴掌大的赢魚此时不知从哪冒出来,它这个身体大是乐灵玑喜欢的,不出任务它就一直维持着巴掌大。

    最近一直是蓝舟墨在给它喂食,它兴奋的飞落在蓝舟墨的肩头上,“主人有回应了!主人有回应了!”

    卫安连忙凑到赢魚旁边。

    “主人!”

    “主人!”

    “嗯?”那头传来乐灵玑慵懒的回应。伤口余下的疼痛让她在昏睡中时常半梦半醒,江进未给她输了灵力护体,也在这时能与赢魚通灵,因此前段时间以乐灵玑薄弱的修行远程上难以联络。

    “主人,你的伤势好了吗?我们好担心你。”赢魚隔空卖萌,煽动着漂亮的鱼尾鳍。

    “嗯,好了,是师尊救了我。”

    “那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了?”卫安忙着问。卫安没有与乐灵玑签过血契,所以通不了灵。

    赢魚洋洋得意的冲卫安瞪眼睛,卫安就凶了它一眼,又无可奈何道:“赢魚你快点问主人啊。”

    逍遥看在眼里,感觉像是两个孩子在找娘似的,只是一旁的蓝舟墨只字不提,黯然神伤,让人琢磨不透。

    “回来?回哪?回鹊山......”床榻躺着的乐灵玑迷迷糊糊的问着,其实她早就睡下了,心里又挂念着什么,赢魚给她通灵便联络上,但服药后乐灵玑仍是疼痛,此刻已经是昏昏沉沉。

    是啊,让乐灵玑回哪儿啊?

    乐灵玑私自下鹊山就是为了找到师尊,如今得偿所愿,还让她去哪?

    “嗯,回......”赢魚急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赢魚又不上来,“回竹屋啊,和蓝......”赢魚话还没完,卫安对赢魚道:“你给主人她命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要给她送上南峻山吗?还有主人的笔......”

    赢魚赏了一把“讨厌”给卫安,拿着魚尾鳍对着他,这才把话传给乐灵玑,可是那头已经没了声音,似乎是睡沉了。

    卫安还满怀期待的望着赢魚,哪怕是它的尾鳍,迟迟不见赢魚答话,急得卫安跟着它团团转,“怎么样啊?你别跑啊!”

    “都怪你,主人都睡着了!”赢魚转了一圈,飞到蓝舟墨的另一只肩膀上,生气的不理卫安,弄得不欢而散。

    等到回屋赢魚想把它与主人的谈话告诉蓝舟墨时,蓝舟墨淡淡的了一句:“不用。”

    赢魚飞到蓝舟墨的身前想问个明白,蓝舟墨却不想理它,走到床榻和衣而睡。

    赢魚不明白是为什么,又扑腾着飞到他床前愣了一会,蓝舟墨默了许久,闭着眼质问赢魚:“赢魚!你怎么就认了这么弱的一个主人?!”

    赢魚争着大圆眼,想了一会一本正经地道:“此生无悔,侍奉为荣。”

    躺在床踏上的蓝舟墨怔忡,睁开双眼,手指不自觉地蜷曲,想什么,可言词却像是被死死卡在喉咙里,他拽着的被褥浸起了深深的褶皱。

    他觉得自己胸口在叫嚣,迫切的要命。

    靠在窗棂边的逍遥,他明白眼前的人快要逼疯了,就紧紧只在一根紧绷的弦上跟自己较劲。

    夜雨横扫,日艳阳。

    清静殿,扶在暖阳舒风下的乐灵玑正在池水边漫不经心地给红鲤喂着鱼食,大大的红鲤浮出水来不停的纷抢啄食。

    尽管乐灵玑偏心弱,结果都不如她意,强者分食不厌其多。

    以强凌事,弱之肉,强之食。

    乐灵玑手中有意无意的撒着鱼食,双眸似乎要把池底望到尽头的那一端,又似乎意不在此,她慵懒散漫的神态就是一副年少无知懒散之人。

    褚若兰来了许久,远远的也看了她许久。

    “红鲤是你师尊亲手喂养,你再这般喂下去,它们就该撑死了。”褚若兰无声飘来,一阵兰花香气扑鼻,乐灵玑对香气没有研究,但是认为如此淡雅香气很适合眼前清雅恬静的女人。

    乐灵玑觉得在清静殿好像见过此人,而且与师尊应该很熟,她放下鱼食,躬身行礼,“灵玑见过前辈。”

    褚若兰扶起乐灵玑,温柔的含笑轻语:“灵玑身体纤弱,又大病初愈不用诸多礼节。”

    褚若兰抬手搭上乐灵玑的手腕顺势查看了一下她的脉象,温和的如同款待自己的妹妹又或是女儿,“脉象平稳已无大碍,你住在清静殿可还习惯?”

    褚若兰恰巧瞧到了乐灵玑手腕上缠着的红丝带,她抬眸看看乐灵玑又想再仔细瞧瞧红丝带上的蜻蜓眼琉璃珠,乐灵玑忙收回手,眼神漂浮不定,不自然地笑了笑。

    褚若兰心思敏捷,已经看出个究竟,不便再多什么。

    两人走到桃树下亭子里,双双坐下。褚若兰的关爱让乐灵玑心里很温暖,她含笑道:“谢谢前辈关心。师尊忙去了,我在这里自在惬意,正等师尊回来了,前辈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好吗?师尊见到你肯定高兴。”

    褚若兰神色微变,轻缓起身,声音低沉道:“灵玑你还不知道吧,此刻,南峻山的长老以及南峻山各大主事都在大殿上为难你师尊。”

    “师尊是南峻山的掌门人,他们为何要为难师尊?”乐灵玑并没有慌张,沉稳的问道。

    “我就知道你师尊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你。”褚若兰淡淡道。

    乐灵玑起身对褚若兰恭敬的问道:“还请前辈直言相告,灵玑感激不尽。”

    “长老对你有偏见你知道吧?”褚若兰侧身看着乐灵玑。

    乐灵玑道:“不是偏见,是杀念。”

    褚若兰怜悯的拉着乐灵玑的手,“可是你什么都还没做,他们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轻缓收回手,举止优雅,“你住进清静殿,长老和其他主事知道后便不依不饶要你师尊拿话来,你师尊索性把你是他养大的徒儿公之于众,现在正在大殿上水火不容的纷争,要将你赶出清静殿,你知道你师尊的脾性.......”

    乐灵玑不等褚若兰完,神色不解道:“师尊已经让我回鹊山了,他们为何还争执?前辈请带我去大殿!”

    褚若兰看着乐灵玑眼眸桃花潋滟,疑惑问道:“你师尊要你回鹊山?你醒来那日他还要让你一直住在清静殿了。”

    乐灵玑一丝淡笑,“怎么会呢,我只会给师尊带来麻烦,我会回鹊山,不会让他们为难师尊的。”

    褚若兰安抚道:“也许长老们逼得太紧了,其实你住鹊山也乐得自在逍遥。”

    “师尊为我受那么多,我岂能安坐于此?”乐灵玑内心也谴责不已,也许褚若兰得对,乐得自在逍遥,可是她心底强烈告诉自己不是那么回事。

    褚若兰道:“看来,你师尊也没白疼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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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1】天问琴的用途意义选自:十大神器之流光琴。

    有改错字但不影响正常阅读,谢谢有你在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