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波澜
树林茂密,阳光灼热。
谢禹站在树林下,他已经不是曾经清瘦的谢禹,背影都变得宽阔结实,蓝舟墨如约而至,他在两丈外停下,等待他要向自己什么?是内疚跪地道歉,还是让他蓝舟墨捅上一剑?
结果等了半响,他就了一句:“你来了。”
蓝舟墨憋着没吭声。
谢禹内心是有愧,来之前做好了算,他真的赴约前来,谢禹又不知如何面对,不知道该从何起。
蓝舟墨迟迟不见他发话,转身离去。
谢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在他面前告罪,转身却发现他人早已经走掉。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
乐灵玑醒来发现师尊已经坐在她床沿,不知道他坐了多久,乐灵玑头还很昏沉,她撑起身,对江进未道:“师尊,我睡过头了。”
房门被卫安开的时候,就闻到浓郁的酒味,江进未起初很是生气,想着如何惩罚她,眼见人醒了,心却又软了。
他侧身看着她:“你难得睡过头。”
乐灵玑揉了揉头,颔首自觉认错:“师尊,我觉得好喝,就多喝了一点,若是不好,下次我再少喝点?”
江进未抿着唇未回答,还给了她一个侧身,乐灵玑知道师尊真生气了,她牵了牵他的袖袍,师尊还是没理她,她才狠心道:“那以后不喝了,再喝也要师尊同意才行,师尊你别这样,灵儿会难过的。”
江进未不是怕她喝酒,是怕她喝醉!
听她如此,这才给她好脸色,默了片刻,“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待吕掌门入土为安,我们便回南峻山。”
乐灵玑一怔:“毒解了?”
江进未点头道:“嗯。”
乐灵玑道:“谁解的?”
江进未道:“蓝舟墨。”
乐灵玑就猜到是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江进未问她双眼可有不适,乐灵玑只觉得想合眼睡觉,其他还真没有什么,她忽地睁大双眼,疑惑问道:“师尊,为何你与舟墨每天都在关心我眼睛,难道我眼睛出了问题?”
江进未道:“他也在关心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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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阳明接管了吕府的烂摊子,他只在灵堂前守了一夜,便马不停蹄的忙前忙后,心里记挂乐灵玑,亲自送过几次礼物,而后又走不开身,时不时让石给她送东西过去,吃的用的他能想到的都让石送。
吕府太过宽广,火势依旧熊熊燃烧,曾经的风华尽逝,火焰舔舐浓烈张狂,也烧得少阳明心口凄凉!
大火烧过的地方剩下颓垣断壁,焦炭黑木凌乱不堪,四处还冒着缕缕青烟,刚靠近就感觉余热和烧焦味扑鼻。焚烧过的地方,没有花,也没绿丝绦,荒凉至极。
花园原本的大树上,在闪着灰光的枯叶树枝上,倒悬挂着一张破烂的人皮,涂满了污血的人皮,又像一件血染的破衣,向世人披露着无尽的痛苦........
忽听有人哭泣的声音,寻过去发现是阿仲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见到少阳明出现在眼前,一时情绪激动,更是悲痛欲绝:“少主.........”
他八岁跟的吕卓霖,到如今已经三十年,也算差不多与吕卓霖一起长大,他是忠仆,从无二心,如今主死仆悲,望着尽被烧毁的吕府,阿仲想死的心都有。
少阳明扶起阿仲将他送回宅子,转回走到吕府一处,看到被烧毁的机甲船,被烧了无数天的机甲船还冒着丝丝燎烟,他忍不住上去心疼的爱|摸,被烫到的心比烫手还痛!
他忍着痛咬着牙,下定决心要重建吕府!
这个想法一旦在他心中滋生,便越来越嚣张。
嵩魂山是吕家祖辈买下的坟山,青山环绕,是富有灵力的山脉,也难怪吕家能衰便能盛,吕卓霖也安葬于此。
连绵起伏的山脉埋葬了无数吕氏阴魂,少阳明翻看过吕氏族谱,尽管都是坐贾行商,在天下大乱关键取舍时,吕氏竟然都是大义凛然,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特别是他爷爷那辈,可谓天下皆知,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少阳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吕氏族人,他将自己写入族谱更名为吕阳明,眼下一切抄办皆由他吕阳明亲自完成,虽然只有几人相送,但是其中有天枢仙尊就已经能让吕家倍感欣慰。
风从山中来,动了吕阳明与吕复好雪白色的孝服,也拂过送行人的袍角,仿佛是逝者最后一次无声的道别。
任世间纷纷扰扰,三千繁华弹指刹那,虚荣爱慕终将化为虚无。无论一生如何光鲜亮丽,耀眼夺目,又或者坎坷阴暗,落魄无光,终归百年后一把黄土。
苏辞走的时候,苏云逸还缠着逍遥买酒。待到此时他与众人道别,独自带了一坛美酒回九曲山庄,临走时还不忘用玉扇敲在逍遥黑衣上,执着道:“战神,下次九爷一定请你喝酒。”
这坛酒他赖账没给,逍遥可是用私房钱买的,他冷冷的避开他。卫安见状流露出不舒服的神色,对苏云逸嘲讽道:“你该不会是酒钱没给我们家逍遥吧?”
苏云逸提着酒坛头也没回,摆摆手扬长而去,他华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际,如同一副山河卷轴繁华落尽,纵是再美艳气势磅礴,也会转瞬即逝。
曲终人散,乐灵玑随着师尊要回南峻山,吕复好顺着吕阳明眼神望去,他看着乐灵玑的背影神色复杂,手里握着乐灵玑在地宫抢出来的画,那是他的母亲季雪吟的画像。
吕复好略有失望道:“她要走远了,能不能成为我嫂子,你要加油啊。”
吕阳明拳头紧攥。
一旁阿仲恭敬道:“少主自己媳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想当初.......”阿仲想到吕卓霖生前多少女人在身边围绕,如今,坟头前却没有一个女人为他送终,阿仲不禁又回头望着荒凉的坟头,伤心难过。
吕阳明顿时喊出声:“乐灵玑——”
乐灵玑这边几人都被他喊回头,一一望着他,他窘迫了瞬间,充满希望的微笑望过来,“只要你没嫁人,我就不会放弃!”
李清风朝吕阳明挥挥手,呵呵笑道:“那你要加油啦,想取我们师妹的人排得可长啦!”
“哈哈哈......”
大伙的笑声在山峦里回荡,清脆响亮。
吕阳明拳头越攥越紧,他走到今天的每一步,从来没有容易二字,将来肯定也会是,无论翻山越海,他要谱写吕家新的传奇之路,里面一定要有她的故事。
乐灵玑白皙的脸庞刷地被大伙笑红了,她羞涩的转过身,率先朝前走了。
蓝舟墨大步追上她,与她并肩前行,乐灵玑以为他会什么,一直默默等得着急,他却一直陪她走着,眼看就要走到分岔路口,乐灵玑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你和逍遥算去哪?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蓝舟墨停在她身边,望着宽广的山脉,白云漂浮,一只飞鸟横渡云空,他转身看着她。
他清澈眷恋的眼眸告诉乐灵玑,他想留住她,他嘴角又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明明心里很酸楚,却佯装云淡风轻:“想驳和野兔子了,回去看看。”
乐灵玑突然问道:“你出了地煞谷,再我们的事你还记得吗?”
蓝舟墨抿唇微笑近似有点苦涩:“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他顿了顿,温声道:“我会一直等你。”
乐灵玑想到手腕上的蜻蜓眼琉璃珠,一直戴到如今,原本下山之前想还给他,可是现在又不想还了。
听到他像解释又没解释的言语,垂眸点点头,低声道:“那我走了。”
蓝舟墨看着她走向江进未与褚若兰,他猝然又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她眼神里蓦然露出欣喜,他缓缓凑近她,几乎近似吻她的动作,最后停在她耳旁。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灵玑,我喜欢你,世间万物都不如你好,想和你在一起。”
乐灵玑心口倏地一阵鹿乱撞,呆呆的睁大眼睛。她清楚的感觉到开始好转的脸蛋迅速又涨得发热。
看到她呆愣住,粉嫩嫩的脸庞像熟透的蜜桃,让他着迷,更让他有种想咬上去的冲动,这么多人看着,他忍住了。抬指点了她眉心一下,“注意保护你的眼睛,有异样及时告知你的师尊。”
乐灵玑脑袋一片空白,这才垂眸点头,想对他什么却不知道,蓝舟墨趣道:“他们在等你,你若不想去,就跟我走。”
乐灵玑愣了一下,莞尔一笑:“那我走了。”
蓝舟墨抿唇点头。
江进未在那一瞬,心口突然莫名的一阵针扎疼痛,他忍住侧过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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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逸没有回归墟宫见他父亲,而是抱着一个盒子回了九曲山庄。里面装了一块玉,是陆音洛的随身之物。
他对乐灵玑自己在那座宅子起溜达,是谎话。他又独自悄悄溜进地洞寻陆音洛,险些被落下的山石砸中,不惧艰险,最后只寻得一块被摔碎一角的青鸾玉佩。
山庄的人听庄主不在了,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苏云逸为他娘设了衣冠灵堂,却迟迟不见苏辞前来。
他戴着孝去了归虚宫。
苏辞回到归虚宫,心里没惦记过陆音洛与苏云逸,他一心扑在他的功法上。他的事情被吕卓霖揪出来后,回来也不敢明目张胆抓人练功。
他正坐在大殿上与属下商议,见苏云逸披麻戴孝前来,令下属退下,让婢女递上茶水,他若无其事磕着热气腾腾的茶盏道:“逸儿回来了?”
苏云逸看着下属对他礼貌退下,方才对苏辞道:“我娘与你好歹夫妻一场,她的葬礼你不前去,不过去吧?”
苏辞一声冷笑,把婢女也通通喝令退下,偌大的大殿就只剩他俩人,一个高高在上,一个看上去平心静气。
苏辞放下茶盏,“你娘是不是为了陈幸连你和九曲山庄也不要了?哼,她死了本宫才知道她心里装的那个人是陈幸。”
苏辞在吕家宅子里的时候,他私下找过袁释与谢禹,关于他夫人陆音洛的死因他们一致缄口不言。被绿了这么多年,陆音洛没死他都想亲自动手把她折磨致死。
结果她到好,一死了之,什么都结束了。苏辞更加确信眼前这个长得与陆音洛一般的儿子也不是他苏家的种。
他所有的仇恨都加注在眼前这张脸上,他凶狠的目光陡然横生杀机。握成拳头的手上金色光芒流转腾起,似乎随时一记暴击轰向苏云逸,要了他的命!
苏云逸平日里就是众所皆知百花丛中的软玉公子,还好酒,修为低阶,要捏死他一如反掌。苏辞不想轻易让他死在自己面前,定要把这二十年所有的耻辱都还在他身上。
苏云逸感受到了这股厌憎报复的杀气,他神色转换,恭敬道:“若是爹忙于宫中大事务,那明日下葬逸儿就不等爹了,逸儿告辞。”
苏云逸俯首,转身大步离去。
苏辞思虑到自己正在修为的关键时期,听他忽而唤他爹,怔了片刻,再望去时他已经离去。
暂时饶过你,待到功法大成,再好好收拾你个孽畜!他攥紧的手掌骨节咔咔作响。
片刻,腾起的金色灵光才缓缓消失。
苏云逸知道自己不过苏云逸,只有俯首称臣换一种方式躲过一劫。到底心里一阵失落,没有为他娘请到夫妻一场的苏辞送行。
他回到九曲山庄给陆音洛立了衣冠冢,九曲山庄上上下下的人凄凄凉凉送别她们的庄主。
苏云逸算三日后便准备解散山庄。突然,归墟宫弟子传来噩耗,哭诉宫主苏辞突然暴毙,请苏云逸前往归虚宫处理后事。
苏云逸疑惑不解,那日他生龙活虎,法力无损,如何突然暴毙?而且就在陆音落下葬的当夜。
以苏辞嚣张性情绝不可能以此为借口诓骗儿子回归虚宫,苏云逸思量再三到底是回去了。
苏辞的灵堂就在自己眼前,他杀气腾腾的眼神还历历在目,眼下却真实的躺进黑色棺椁当中。
苏辞的贴身侍卫带着哭腔:“属下亲眼目睹宫主在屋中坐,而后才闭门退下,第二日起如何敲门也不见宫主回应,当推开门时,宫主他......他就已经........暴毙在床........”
苏云逸着手检查棺椁中的苏辞,他的七筋八脉尽数断裂,五脏六腑也爆体,实属走火入魔的征兆。
苏辞修为不算顶尖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也非等闲之辈,谁又能把他制造成走火入魔的迹象,且不露出一丝痕迹?目前几大修真门派除了南峻山其余各有受损,还真难找出一个有此动机之人。
而归虚宫历代宫主只能由血统继任,若谁想夺宫主之位也不太可能。
苏辞的贴身属下还眼巴巴的望着苏云逸,等待发话。苏云逸望着灵堂前的长老以及归虚宫其他执事者,他黯然掩面而泣,呜呜悲恸哭诉:“爹........娘刚走,您如何又舍得离开逸儿?爹..........”
他一声“爹”哭喊得肝肠寸断,众人面面相觑,也都跟着悲伤掩面,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一人是真心的痛哭流涕。
短短几日,苏云逸便经历送走名义上最为至亲的爹娘,他靠坐在归虚宫的大殿之上,他很迷茫,又很兴奋,他最讨厌的两个人,终于在这个世间上消失了!
被他喝光的空酒壶扔在地上东歪西倒,他醉眼朦胧,他仿佛看到了陆音洛缓缓向他走来。
“逸儿,逸儿。”
苏云逸醉眼迷离,他期盼的望去,忽地呵呵笑起来,“您是我的娘吗?从到大,你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你从来不问我要什么,你只顾爱你所爱,你就不该生下我这个儿子?!”
他越越愤慨痛心,苦涩的笑声渐渐变成哭泣,没有谁理解他,他也不能对任何人诉,每当他体内狼血肆意侵略身体时,他几次想死,最后都变成了不甘心的抗横、拼了命的较量!
“逸儿,你要振作起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儿郎,不是为谁,是为你自己。逸儿,娘......真的.......很爱很爱你........”
“都是假的,假的......”
苏云逸一会笑一会哭,殿外的人不能走进偷听,都以为少主突然痛失双亲过度悲伤所致,也都不敢冒然进去安慰,只能尽忠职守,时刻不敢松懈守在殿外听候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