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一三一——一三二节)
——一三一——
日本投降的消息在菊花岭引起的震动一点也不比全国其他地方。不过,菊花岭的反应,在梁州显得有些另类。
如果抗日战争给梁州人留下印象的话,除了日军飞机的几次规模轰炸外,主要来自于《梁州日报》对全国抗战的宣传报道。对大部分梁州人来,战争离自己还是比较遥远的。
菊花岭就不一样了。
前前后后从战区迁徙来的二十多户的五十多人中,除了明家和秦家与糜家是亲家之外,其他的仅仅只是近邻和乡亲,一旦战争结束都是要悉数回家的。
在这差不多八年的时间里,除了糜菀佳、黄满铤、黄满钏、黄满鑫经糜家同意入伍之外,也有部分年龄达到入伍要求的娃娃听家里亲人遇害、房屋被占被烧等而强烈要求入伍的。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趁黄满铤或黄满钏回菊花岭募集和购买军需物资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走的,有的当了八路军,有的则是去了马伯略的国军。
但是,无论他们到了哪里,都把菊花岭当成他们的家,都把糜海仓、糜传家当成他们的父兄。
因此,关于日本人的消息和战争的进程,菊花岭的人们总是知道的准确而且具体。
对糜传家来,八年过去了,从冉州陆陆续续来的这些人情况各不相同。现在的难题是,这些人的进退去留。
有一部分人冉州的家虽然不完整了,但家还在。他们是决意要回去的,而且越快越好。
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冉州的亲人没了,房子也没有了,他们的意见就不是很一致。
有的想回冉州,有的则想跟着糜家继续现在的学习或生意,有的还在不停地纠结着。
嫁在梁州的姑娘基本都决定留下来了,可娶了本地媳妇的就有些犹豫不决。
糜传家和明如月商量后认为,一切以个人意愿为主。只是如月的爷爷奶奶,糜传家有不同的想法。
糜传家对明如月:“现在确切的消息是岳父岳母大人都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房子也只剩下一堆瓦砾,重建也只能由咱们或者你哥哥回去,而且周期会很长。
现在如果同意他们回归故里,触景生情,他们怎么能承受那样的击?
我的意思是,爷爷奶奶先由我们养着,等冉州的重建有了眉目再征求他们和如星哥哥的意见。你看怎么样?”
明如月忧伤地:“还能怎么样呢?现在唯一过不了的是他们心理上的那道坎。落叶归根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价值观,虽然我是他们的亲孙女,可毕竟是嫁出来的姑娘,他们是怕别人笑话。现在的关键是要听听我哥哥的意思了。”
“如星大哥现在又能怎么样呢?我们都是知识分子,中华民族还有一个传统的价值观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如星大哥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我们可不能拖他的后退。这一点,你也要常常和爷爷、奶奶念叨念叨,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如星哥的。”
明如月沉默了一会怯生生地:“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当然是个好的苗头。”
糜传家吃惊地:“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藏着掖着了?有话就吧,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吗?有什么当不当的。”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上次奶奶仙逝的时候腊佳姐姐回来,你没觉得她和远山哥有些不对劲儿吗?
这次父亲走后,远山压根就没有陪腊佳姐姐一起回来,腊佳自始至终也没有提及钟远山。”
“你是他们的婚姻出问题了?”
“不只是出问题那么简单。不定他们已经分居甚至已经离婚了,也许因为她两次回来都赶上家里有大事,不是这事的时机。但是,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偶尔起如星哥哥时,腊佳姐姐眉飞色舞的。”
糜传家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有点那种味道。但是,他非常清楚,腊佳虽然名义上是妹妹,做起事情来却要比自己思虑更周全、行动更坚决。
他边起身准备走边殷殷地:“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吧,相信时机成熟了他们会跟咱们的。
你去好好跟爷爷奶奶,就等冉州那边的房子重建后,再考虑回去的事就是了。”
秦若梅对冉州方面的每一点变化都是清楚的,特别是自己家里人的情况。
因此,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在梁州嫁人的事,是下决心要回去的。
在充分征求了所有人的意见之后,糜传家决定亲自送想回冉州的人回去。
一路之上,都是从西向东的人流。虽然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人们内心里充满了喜悦、脸上普遍挂着笑容。
可能是由于消息相对灵通的缘故,只有糜传家带的人,虽然衣衫相对整洁、脸色比较红润,可他们一个个却显得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消息早就传回冉州了,许多家都接到了九江码头来了。当糜传家带领大家一踏上故乡的土地,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行人竟然一齐跪下去,双手扶地,他们有的额头都磕出了血,有的亲的满嘴泥土……
钱悦成是赶着马车前来迎接的队伍的头儿,他请糜传家和秦若梅逐一确认每个人的身份。经过了八年之久,难免会有许多亲人不敢相认了。
亲人相认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秦家是委托钱悦成把秦若梅接上的。一路之上,话题当然从秦若兰起。
钱悦成告诉他们,糜佑家和秦功珀决定对日军新建的瞭望塔实施爆炸的前几天,秦若兰被送到了茶花妈妈的娘家。
现在依然和胡家人生活在一起,就等糜家人回冉州看看老宅子的情况再决定今后的生活。
看着秦若梅眼巴巴的样子,钱悦成对她:“你们秦家的情况一两句话也不清楚,简单,现在还健在的只有你二叔秦功珩、四婶夏杏芳和她的女儿。
你姐姐若莲婆家比较偏僻,听一家人都还在,只是现在还没有联系上。
当时你四叔和佑家他们爆炸前,是把你爷爷、奶奶和二叔一家送到处在大山深处的四婶家的。
但是你爷爷、奶奶已经先后病死在那里了。由于当时你父亲坚决不肯离开冉州,在两次大爆炸后被日本人抓捕杀害了。
婵的妹妹若惜和婵在一起,已经嫁给了佑家舅舅的儿子,听有两个孩子了。
那天大家一起商量迎接你们的时候,你二叔的意思是让你先去若惜家住一阵子,等冉州的宅子部分修复后再接你回家。
你哥哥和你二叔家的哥哥都在日本人投降前后当兵去了,你哥去了来冉州接收的国军,二叔家的哥哥和新四军走了。你三叔和四叔的情况报纸上早就报道过,想必你都知道了。”
虽然情况很糟,但似乎都在秦若兰的预料之中,她显得格外平静。
不过,对秦若梅非常熟悉的糜传家发现她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知道她是在强烈地压抑着自己,她的内心是非常痛苦的。
糜传家知道现在是绕不开与日本人有关的人的话题的。他轻轻地问钱悦成:“佑家和功珀他们得到的很多关于日军行动的情报都是有一个叫细川健雄的日本翻译官提供的,有他的消息吗?”
钱悦成:“我大概知道一些。但是有两种法。一种是听日本人内部怀疑他了,但苦于没有证据,后来他回家休假就没让他再回到中国。还有一种是他主动投降新四军,辗转去了延安。
“听夏杏芳,他和一个日本高级慰安妇好上了,是一个叫青木丝谷的慰安妇,公开身份是住冉州日军司令官的专职保健护士,细川先生同情青木姐的遭遇,青木姐支持细川的反战理念,两人惺惺相惜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青木丝谷几乎是和夏杏芳同时怀孕的。在佑家和功珀准备实施爆炸的前几天,夏杏芳带着青木姑娘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夏杏芳的娘家在赣西南的湘赣边界罗霄山脉深处,听同去的若梅二叔,那是一个几乎全封闭的地方,由于前些年红军在那里发展了很多年,群众基础很好。
只要是跟抗日有关的力量,在那里基本都能得到很好的保护。
“夏杏芳是日本宣布投降后最早从外地回到冉州的一批人。但是,她只带回来一个姑娘。
听她和青木丝谷的两个女儿夭折了一个。有人现在这个女孩儿是若梅四叔和夏杏芳的,也有人是细川健雄和青木丝谷的。
原因是这个孩子的名。听本来杏芳的女儿叫若桃,青木的女儿叫花子,现在跟着夏杏芳的这个姑娘却叫桃花。
“青木丝谷最后一次回到冉州是抗战胜利不久的事,看样子是回来看桃花的。至于从哪回来的,好像没人知道,她自己也没有。
本来夏杏芳提议让她在冉州住一阵子,毕竟是有了一定影响的反战人士,政府和当地人都不排斥她。
但她是要尽快回到日本去找细川健雄。后来,若梅二叔请返回上海做生意的人把她带到了上海。
据传回来的消息,她到上海后,有许多等待回国的各色日本人,组织者对身份的核实要宽松的多,很快她就得到一个舱位,回日本了。
离开冉州时,她从夏杏芳那儿要了咱们这边三处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她将来适当的时候她会回来报答帮助过她和细川先生的中国人的。夏杏芳给她留下的是冉州秦家、梁州糜家和祁门胡家的地址。”
一行人是在浮梁分手各回各家的,糜传家当然是要先去拜见三姐茹佳的。
作为弟弟,糜传家非常清楚姐姐当初不能跟窦妈妈一起去梁州的缘由,她知道姐姐心里的苦,他了解姐姐的个性。
糜传家跟姐姐一家人详细讲了家里的情况,特别是奶奶和父亲走的时候的情景,到伤心处姐弟俩难免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钱悦成只能把心里的痛隐藏起来,他不想往妻子和内弟的伤口上撒盐,因为这些伤口同样在他的身上。
想当年,岳父大人既考虑了糜家的面子又充分照顾了自己家的里子的做法,让他们钱家都得以健康发展,他除了感激着实没有任何别的辞。
糜茹佳和钱悦成的儿孙们似乎对一切都淡淡的,当舅舅拿出了相当可观的银票是让他们重建家园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既没有表现出渴望,也没有表示排斥。只有大外甥提出等和舅妈秦若兰商议后再做最后决定。
糜茹佳和钱悦成都赞同已经分家出去单过的这个长子的意见,糜传家也就不再坚持了,把事先准备好的给外甥、外甥媳妇,外甥女、外甥女婿和孙辈们的礼物都发出去之后,看似乎没有更多交谈的话题,就趁着天色不算太晚独自出去走走,他需要重新调整自己从梁州出来时的算。
走在比八年多前冷清得多的浮梁大街上,他反复回味着父亲的交待:“邗州的大姐和浮梁的三姐家的孩子们到底跟谁姓,要彻底了结一下。”
是啊,家族的传承在大灾面前显得多么脆弱呀,糜家的面子在民族大难跟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糜传家知道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糜传家是和三姐、三姐夫一起到六姨娘的娘家的。
祁门胡家已经知道了外甥的哥哥、但却不是自家外甥的糜家传人要来了,他们有思想准备,可对他来了必须处理的事情一点想法也没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该不该由他们想。
一大家人都迎到了马路边。远远的,糜传家让车停下来,他必须步行过去,他要仔细看看是什么人来迎接自己,再决定先和谁招呼?
跟每个人第一句都些什么?但是,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远远的,两边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就连当年一起到梁州的胡家的两个侄孙女也是怯生生站在糜传家的背后,两手拉着衣襟,头都不敢抬,只有穿着孝服的秦若兰独自朝自己走来。
他快速地在脑子里想象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媳妇可能的行动,他也想着自己应该有的对应行动……
婵在隔自己五六步的地方突然跪了下来。这是糜传家完全没有想到的。
自从到了九江之后,这种亲人之间下跪磕头的场面他见多了,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弟媳妇。
他赶紧跑过去,可怎么也扶不起这个从看着长大的弟妹,他也只好跪了下去听她述。
秦若兰止住哭泣后:“哥哥您快快起来吧,容婵跪着话,毕竟长兄如父!”
糜传家再次轻轻地对秦若兰:“你看舅舅一家人都等着呢,咱们起来边走边吧,不然家里人都跟着难受。”
糜传家和秦若兰同时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看他们俩往前走,胡家人也都转身往回走,只有茶花的两个堂哥跑过来想拉他们的两个孙女,可两个已经是大姑娘的孩子只愿意跟着走,并不愿意让他们牵着。虽然,她们知道这两个人是她们的亲爷爷。
所有人都不想断或干扰糜传家和秦若兰的谈话。
秦若兰:“婵对不起糜家,对不起茶花妈妈,更对不起佑家哥哥。嫁到糜家,我不仅没有在糜家的堂前敬一天孝道,就连奶奶和父亲过世,也没能赶过去披麻戴孝。
在这里,也没有好好照顾妈妈和佑家哥哥。怀上的佑家哥哥的孩子,也因为我不心没有了,让糜家这一支血脉香火断了……”
糜传家轻轻地挽着秦若兰的胳膊:“妹你哪儿的话呀?是我们糜家对不起你。现在那些事情你不仅不要了,就是想也不要想了。在这么大的民族灾难面前,又有几家是保全了的呢?我们都往前看吧。”
见他们快步往前追赶的时候,大家都停了下来等他们,两个舅舅自然站在了最前面。
走到跟前,糜传家也利索地跪了下去。在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之后,也不等别人上来劝就自己起来了,这其中的意味大家当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其中,有他这个「外甥」对舅舅舅妈们的敬意,也有对糜家没有照顾好胡家姑娘、他的六姨娘的愧疚。大家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径直往家里走去。
同样的,也是在一一见过胡家祖孙三代和往来比较密切的邻居之后,一顿丰盛的接风宴当然是少不了的,毕竟胡家也是相当殷实的人家。
可是,面对心事重重的糜传家和秦若兰,大家也都没什么胃口,就连酒也是点到为止。
在点了老人和孩子之后,糜传家迫不及待地想听听舅舅和婵对今后生活的想法。
他知道他们早就有成熟的想法了。
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胡家的堂屋,只剩下两个舅舅和秦若兰。
若兰的妹妹若惜趁给姐姐这个大伯子倒茶的机会,轻轻对糜传家:“传家哥哥,能出来一下吗?我有几句话想先跟您。”
糜传家看这个时候就以鬼点子多著称的若惜妹妹严肃的神情,知道肯定是有别人不好的事情,而且一定与她的姐姐若兰有关,什么也没就跟着秦若惜来到屋子外面。
胡家人都很默契,并没有人跟出来。看不可能有人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了,秦若惜挎着糜传家的手:“哥哥知道妹嫁到胡家的事吗?”
糜传家知道这是机灵的若惜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些起的话题。
“我和从冉州到菊花岭的人都知道。当年,就你坚决不愿意离开爷爷奶奶去梁州,大家一直关注着你这个机灵鬼的一举一动。而且,我们还知道,是你主动要嫁给胡家老幺的对吧?保媒的就是你姐姐。”
秦若惜骄傲地:“是呀,胡家人可好了,不仅对我这个胡家的媳妇很好,对我姐姐也特别好。”
糜传家捏了一下若惜的鼻子:“鬼头,你把我叫出来该不是只跟我这些的吧?有话快,舅舅和你姐都等着我呢,我们有正事要商量。”
秦若惜一下子收起了笑容:“我就是要在「全家哥哥」跟他们商量正事前也一件正事。”
糜传家看这个机灵这个时候仍然不忘开自己的玩笑,重提好多年没人叫的「全家哥哥」来,就严肃的:“有话快,再不我可要进去了。”
秦若惜深吸了一口气:“哥哥注意到远远地总是盯着我姐姐看的茶花妈妈的大侄子胡德林了吗?”
糜传家一惊,:“注意到了,怎么了?”
“他的媳妇被日本人糟蹋过,后来跳了茶山后面那个深潭。这些年,他再也没有娶。
我和姐姐来了之后,就帮他带孩子。现在那个孩子大了,不需要我姐带了,可他还是经常关心我姐。
后来我嫁了他的堂弟胡德森,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平日里总是见姐姐孤孤单单的。
我曾经私底下和姐姐过改嫁这个哥哥的事,可姐姐总要糜家给个休书、明确支持才行。
现在糜家也就是您话了,我知道姐姐她是不会的,事先也没有和她商量,我先冒昧问问哥哥。若行,我就去给姐姐咬个耳朵,若不行,就当我没。”
糜传家想也没想,开口就:“这是多好的事情呀,亲上加亲,我代表糜家全力支持。真能成的话,我们会按照嫁姑娘的方式正式把若兰从冉州送到祁门来的。当然,如果德林愿意跟婵一起到冉州去生活,那就再好不过了。”
重新回到堂屋时,糜传家还是决定把自己原来的想法出来跟秦若兰和舅舅们商量,他担心先弟妹的事,会影响了父亲的交待。
糜家在冉州的房产早就过户在糜佑家名下了。而且,佑家和妈妈安排秦若兰到舅舅家躲避的时候是带着房地契等重要东西的,现在就是秦若兰手里。
虽然房子已经被日本人烧了,可大框架还在,战后政府是大力支持原址重建的。
秦若兰没等糜传家开口就直接把丈夫和妈妈当时交给她的所有重要物件拿了出来,其中就有房契和地契。
糜传家接过这些东西后郑重地:“我现在要做的决定就是根据我父亲的遗嘱做出的糜家最后的决定,请两位舅舅和妹若惜见证。
我决定,将糜家在冉州所有的不动产全数转到秦若兰名下,而且完全支持若兰再嫁改嫁或招人入赘,所生子女的姓氏由她本人和再婚人家协商,糜家及糜家的亲属绝不再干预。
另外,鉴于房子已经被日本人烧毁的情况,我这次带来了一百两宝来钱庄的银票和五百大洋,六姨娘和佑家弟弟所留下的一切财物,也同时归秦若兰。
用这些钱,虽然不能把宅子基本恢复到战前的样子,但仍然可以建成在冉州城里比较像样的宅子,请舅舅家和秦家长辈帮助若兰重建……”
没等哥哥完,婵走上前来深深鞠了一躬:“婵不敢接受这么重的恩情。和佑家哥哥结婚好几年,也没有给糜家添个一男半女的,婵已经是大不孝了,现在哪里还敢继承糜家这么重的财产。”
糜传家起身把秦若兰扶回座位上:“啥也不了,什么孝不孝的?要对不起的话,是我们糜家对不起你。现在我们不再议这些事了,明天我就回冉州去,和你父亲商量宅子重建的事,再到来先生的宝来钱庄把这些银票、大洋和糜家存在他那里的账目都改到你的名下来,以后只要有你的签字或授权,就可以用了。”
两舅舅都表示同意这样的安排。
商量完这些,秦若惜一直盯着「全家哥哥」。糜传家走到站在大舅身后的大表弟胡德林跟前:“现在当着长辈和若兰的面,表哥问你件事,你愿意娶若兰吗?”
这个问题让两个舅舅,特别是秦若兰感到非常突然,他们不知道糜传家从哪知道这层关系的。
但是,事情紧急,两个舅舅都担心错过这个好机会,秦若兰知道一定是妹妹刚刚跟大伯子的,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胡德林抬起头看了秦若兰一眼,若兰羞的满脸通红,赶紧低下了头。只有若惜冲着胡德林一个劲儿的点头。
糜传家直直地盯着胡德林等着他回话。
胡德林转到父亲面前,父亲对他:“有几次我都听两个孙女把婵叫妈妈了,就看在孩子的面上,答应下来吧。”
只见胡德林壮着胆子走到秦若兰面前,拉起她的手:“今天当着大哥的面,我就直接了,我想娶你,我知道佑家表弟能理解,茶花姑妈也一定是支持的。
如果你还想在冉州生活,我就把生意放在冉州就是了。反正现在日本人投降了,天下太平了,我会给你平静的日子的。”
秦若兰也不主动把手往外抽,任由胡德林拉着她一起再次走到糜传家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无锡的二姐家受战争的影响也挺重的,所有生意正在重新起步之中,不过一家人的日子依然是平平淡淡。
妈妈走后,糜美佳搬回了刘家大宅里,娘家的房子并没有真的转卖,让大儿子做了婚房。
糜传家原本是要给二姐些银子的,可糜美佳还执意要给侄儿糜维臣一些,最后只好相互把话到、把心意表达到就是了。
只是听因为日据期间刘艺和日本人走得太近,政府的接收大员们一调查,吓得跑出去躲起来了。
糜传家担心他去了菊花岭,可二姐糜美佳不太可能。一来他逃的早,要去也应该在糜传家离开菊花岭之前就到了。二来他从来没有听过菊花岭的具体地址。
邗州的大姐俨然是个老妇人了,祖孙三代都居住糜家的老宅子里,两个姑娘已经出嫁了,两个儿子虽然娶妻生子各自起火做饭过日子了,但相处的祥和愉快。
糜荷佳和江树恪跟了随糜姓的长子糜维勤一起过,次子江维俭的媳妇娘家没什么人了,对这个家也是全心全意地付出,对糜荷佳和江树恪也是一口一个妈妈、爸爸地叫得很亲热。
糜传家知道江树恪不好意思提给两个儿子分家的事,就专门把姐姐、姐夫和糜维勤、江维俭叫到一起,现在世道乱的很,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的意思是你们就住在一起吧。
具体,就是把现在的宅子按轴线一分为二,堂屋不许分,不许砌墙,不许另开门。
维勤在东边,维俭在西边,将来你们的儿子们在自己的半边分,依然不许破坏宅子现在的结构和格局。
两间上房,现在姐姐、姐夫住一间,另一间暂时空着。将来糜家的祖坟就是你们的祖坟,姐姐、姐夫你们的阴宅就建在爷爷的正南向,姐姐在东,姐夫在西。
再将来,维勤这一支往东南方向建阴宅,维俭这一支向西南方向延伸。
糜传家特别道,以前每年交给父亲用来支助革命的银子,以后都不要交了,只要咱们各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糜家、江家的列祖列宗们都会高兴的……
接下来的几天,糜传家把包括邗州在内的一切能与糜家切割的契约、财产和生意都归到了相关人的名下。
他在无锡和邗州都明确和二姐美佳、大姐荷佳提到,他想让亲人们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而牵挂彼此,而不是因为财产和生意而藕断丝连。
糜传家到盘龙寺拜见云雪禅师本来是受父亲的嘱托的礼节性访问,可似乎大师是有准备的。
在糜传家充分表达了父亲对盘龙寺和大师在抗战期间对大姐家保护的感谢之意后,详细报告了糜家这些年的情况。
云雪禅师则拿出一支与当年给自己命名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签,上面赫然写着「做稳青藏,淡化江南」。
糜传家清楚地知道,是时候放下这里的一切了。要想让生活真正步入平常,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让在邗州、冉州、浮梁的亲人们总想着对糜家感恩戴德。
他决定,除非她们有需要,今后无论如何不要再以糜家掌门人的身份来扰姐姐们和弟妹的生活了。
——一三二——
国共之间完全摊牌,糜传家虽然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只是比他想象地更早了一些,更直接了一些。
糜传家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摊牌一定是彻底的、清算式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摊牌,时间不会短,动静不会,过程当然是波澜壮阔的,结果肯定是天翻地覆的。他希望结果是正义的胜利,是人民的胜利。
无论如何,这可能是决定动荡了一百来年的中国命运的真正的大决战。因此,糜传家决定召开一次家庭会议。
邮路的恢复是国民政府战后最优先解决了的问题之一,糜传家给糜腊佳、糜菀佳、糜蕊佳和钟远山、黄满铤、黄满钏的信很快就有了回应,他们都处在重大调整时期,正好可以回家休息一阵子。
在等待妹妹和妹夫们的十多天时间里,糜传家和明如月、邹宝柱反复商议过,也形成了多种多样的设想和判断。
但是,当真正和这些有见识的妹妹、妹夫们一起分析研判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事情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钟远山没有回来,反倒是明如星跟糜腊佳一起回来了。糜传家不便多问,可腊佳并不想回避,因为她还要去钟家拜见老人。
虽然她和钟远山的爱情消失了,可钟家对她这个儿媳妇还是非常认可的。
糜菀佳一进门就了外甥黄维江不能一起回来是因为他在部队的保育院里,平时他们也难得见上一面。
而且,这一路上交通不便,也担心生出些意外来,就没有通知他。
最近,如果我们不能去见他的话,他也不会紧张,他已经习惯了很长时间见不到爸爸妈妈的日子。
这让明如月这个同样是当妈妈的有些不好意思。仔细想想,这些年来,特别是公公出事之后,他们对维臣和维海简直就是圈养的。
糜蕊佳则要揪心的多。她沮丧地:“满钏去跟他的上峰请假的时候,是人家明确要求让我们把儿子黄维宝留下的。不过我们问了其他同事,战后有几个人请假探亲甚至是奔丧,也是这样要求的。”
黄满钏接过话:“这很正常。现在正是党国用人之时,一些贪图享乐之徒,一看战争结束了,就想回到老家去过「两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这也是上峰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还要抓紧,咱们完家事,我们需要立即返回部队去。”
看糜传家阴沉着脸,黄满铤不高兴地:“老五你不要开口闭口党国呀上峰呀,我看你是被洗脑了!”
黄满钏的火也起来了。他站起来:“本来嘛,好不容易把日本鬼子赶走了,你们又闹腾起来了。世界上从来都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你们偏要搞什么边区政府,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再了,你们也不想想,国军连强大的日本军队都败了,你们那点人马哪经得起呀?”
本来站着的黄满铤坐下来:“那就走着瞧吧!不过这不是我们兄弟之间要讨论的话题。”
糜传家轻轻瞟了糜蕊佳和黄满钏一眼:“你们俩先去把衣服换一下。这是在菊花岭,又不是在大上海,一个人五人六地穿着军装,一个煞有介事地穿着旗袍。到家了,还是随意些好。”
糜腊佳赶紧断他们的话:“咱们都先安静下来,听哥哥家里和冉州、邗州的情况,这么多年了,消息断断续续的,真让人着急。”
看糜蕊佳和黄满钏去换衣服了,糜传家:“我还是先如星家的情况吧。”
明如星一下子站了起来。明如月走过去,给哥哥挪了挪椅子:“哥,你坐下吧,咱们慢慢聊。”
糜传家:“受日军瞭望塔爆炸的牵连,如星大哥带重要资料离开后,佑家和功珀他们本来是要安排岳父岳母到菊花岭来的。
但是,由于日本人对他们太熟悉了,还是没有逃出来,都被日本人杀害了。
不过在此之前,明、糜、秦、胡、乔各家都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贵重物品和银子大多都放在安全的地方了。
这次重建,是由婵的父亲牵头组织的,政府也在政策上给予一定的支持,特别是对抗日比较积极的人家,如果房屋是被日本人破坏了的,还要给予一定的帮助和补偿。
“在冉州,由于咱们佑家和婵四叔秦功珀的名气太大了,而且方芳嫂子从抗战初期开始,就成了一代有抗日热情的人的偶像,明家的宅子又是为消灭日本人立下大功的,秦、明、糜家的重建,政府列为优先项目。
我已经要求他们按照原来的标准恢复性建设。明家放在宝来钱庄的银子,我也以明家女婿的明义跟他们了招呼。糜家老宅的重建以婵的意愿为主。
“哦,顺便告诉你们,婵的妹妹若惜嫁给了茶花妈妈的侄儿胡德森了。我这次去,接受了若惜的建议,同意弟妹婵改嫁茶花妈妈的大侄子胡德林,也把咱们糜家冉州的房子和土地全部过户给了婵。
明家宅子的重建请婵的父亲秦功珩和胡德林一起监督。以我对他们人品的观察和了解,这些经历过战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肯定是会如同重建自家宅子一样来建好明家的宅子的,如星工作能放下的时候可以回去看看。
至于爷爷奶奶,如月是他们的亲孙女,在这里跟在家里是完全一样的。
看样子时局一时还太平不了,甚至有可能进一步恶化,他们都这把年纪了,我的意思是现在不要和他们讨论回不回冉州这个话题。”
明如星再次站起来:“是我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方芳。现在还让爷爷奶奶跟着孙女过,我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看蕊佳和满钏换好衣服回到堂屋里了,糜传家走过去拍拍明如星的肩膀请他坐下来:“什么也别了,都是时局所迫、形势所逼。我召集这次家庭会议,之所以请满铤、满钏和你们都回来,就是要一起分析一下时局,判断一下形势,确定我们家下一步的应对方略。
“我和如月的基本想法是,越是时局不稳定,盯着我们糜家的乡亲会越多,一定有人希望我们选边站。
其实,就是我们想保持中立,最后也不得不选边站。还是请满铤和满钏你们哥俩先具体吧。”
换下军装的黄满钏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糜蕊佳:“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抗战,全国人民都希望过安定的日子了,至少蕊佳和孩子们都非常害怕再起战事。”
糜蕊佳赶紧附和道:“就是就是,满钏这次跟国军的接收团在上海分了一所大房子,以满钏现在的收入,我们还请了保姆,我就希望过这样的日子。
四哥、五姐你们跟你们的长官,别再闹了。我听满钏的长官太太,如果你们完全改编成国军,会跟我们享受一样的待遇的。”
糜菀佳断她:“妹呀,你跟满钏到队伍上后,先是在西安,后来去了南京,现在又到了大上海,满钏跟着那些接收大员们分了房子、得了票子,你们可能也看见更高级别的长官还拿了金子、车子,有的人还分了日本人和那些大汉奸曾经占有的女子,甚至是婊子。
可你们不知道现在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是他们需要中国改变,是他们要站在正义的一边。”
黄满钏不耐烦地:“四嫂你不要跟我们这些大道理,如果是你和四哥处在我们现在这个位子,你们能不要这些到手的房子票子?
你们能不要那些到嘴边的肥肉而甘心情愿地去吃糠咽菜?我们当年提着脑袋跟日本拼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过上好日子吗?”
黄满铤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拍椅子扶手,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五弟的鼻子,你忘了我们的苦日子了,要不是糜老先生和奶奶收留我们,咱们黄家有今天吗?
想想当年岳父大人支持咱们参加革命是为了什么呢?
他老人家拿出万贯家财来支持革命,他是要让大多数乡亲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只让一部分人过好日子。
“是,我们是把日本人赶走了,我们都是亲自过鬼子的。日本人是那些接收大员们赶走的吗?
日军是国军自己败的吗?要看到,胜利是多少军民的鲜血换来的,胜利的果实应该由全国人民共享。
更重要的是,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内,当年那些投降派、请降派、逃跑主义者、机会主义者,甚至和日本人沆瀣一气欺压国人的败类,今天都堂而皇之的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抢成果、坐官位,真正做出了巨大牺牲的老百姓能答应吗?
“远的不,就咱们知道的冉州糜家、秦家、明家、胡家付出的巨大代价,难道我们真的能视而不见吗?
亏你还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你们对得起岳父大人和糜家对我们黄家的恩德吗?
你对得起招你入伍的马军长吗?至少同样身为国军高级长官的马伯略先生是反对政府目前的所作所为的。
我看你最好把那些东西都吐出来,免得将来你受到清算不,还害的蕊佳和孩子跟你受牵连!”
黄满钏不屑一顾地:“谢谢四哥四嫂,你们放心,我绝不牵连黄家、糜家,也绝不放弃现在的好日子。
这是我拼着命挣来的,是应该得的。比我得的多得多的大有人在。
再了,受不受牵连是枪杆子了算。我看你们是后悔当年选错队伍了吧?千万不要有酸葡萄心理哟!”
看着黄满钏一幅得意的样子,明如星实在坐不住了。本来想发作的他,突然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过是糜家的大舅哥,是没有资格指责和教训糜家的女婿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钏啊,你这些年升迁确实非常快,看来你有今天真的是自己提着脑袋干出来的。
但是,我们还是不清楚你的详细经历,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给我们展示一下呗,也让我这个经历单一的人取取经。”
糜腊佳当然知道这是明如星给黄满钏挖的一个坑。她笑笑:“就是,满钏兄弟升迁是够神速的,我也很好奇呀!”
黄满钏志得意满地:“主要是从我到了西安之后开始的。当时军需物质非常紧张,我们这个方向国军的军需官只有我能源源不断地搞到粮食和茶叶,而且价格便宜,质量上乘。
后来,南京方面看我非常有才能,就想调我去重庆。当时,马军长还不想放我。
但是,要调我的长官,只要到了重庆,就算是中央的人了。
我就没有听马军长的意见,去了重庆。到重庆后,我把那边的需要及时告诉了岳父大人和传家哥,他们就把原来给马军长的那一份,分了一些给我。
我四哥又从四川地区筹集的不方便运输的物质也让给了我。
所以,我很快就在上峰眼里成了红人。日本投降后,我自然成了第一批重返首都南京的人选。
我们内部的首批都是功臣。不过到了南京,内部安置的主要是大官和他们的亲信。
到了今年春天,我又收到了传家哥发来的大量明前午子仙毫和炒青茶,这在江南的茶叶生产被日本严重破坏的情况下是非常难得的奢侈品,长官们对我又刮目相看了,我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第二批赴上海的接收组成员。你们看看这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啊!”
明如星笑笑:“的确太不容易了。不过我们反过来仔细看看,是什么让你从众多军需中脱颖而出的?是什么让你的长官对你刮目相看的?你自己吧。”
黄满钏这时候知道掉进别人挖好的坑里了,低着头不正面答复了。
黄满铤恨恨地:“你不好意思,我来替你吧,那就是粮食和茶叶。而这一切,包括我今天的一切,我们老黄家今天的一切,都是糜老先生和传家哥给的。
而糜老先生支持革命的初衷,一个是为了倒日本侵略者,一个是为了让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过上人过的日子。”
糜蕊佳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似乎又不甘心放弃他们现在的生活,就撅着嘴走到糜传家跟前:“大哥,满钏今天得到的这些不是偷的抢的,也不是自己硬要的,是长官分配给我们的。你们怎么也要看在外甥的份儿上,让我们保住现在的一切吧?”
“妹,哥哥今天召集一家人在一起有更重要的事情商议,生活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容我先我对时局和形势的判断。”
糜腊佳稍稍沉静了一会:“我和如星作为一家独立报纸的高级管理人员,我们对时局和形势的判断是从一条条来自各方的消息得出的,我自认为是客观的,是比较中立的。
“简单,我们的判断是,国内和平不可能马上到来,反而是内战几乎不可避免。
至于战争的进程和时间,我们无法准确预测。一方面,国军方面占有天时和地利,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数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另一方面,对方却占尽了人和,他们拥有人心和战争动员方面的优势。
因此,在我看来,战争初期,会很胶着。但是,一旦有生力量数量上发生逆转,就会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这也是毛先生一直在战争中强调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根本原因。”
听腊佳讲完这一大段,传家依然没有表态,他只是盯着明如星想再听听他的意见。
明如星瞄了一眼糜腊佳:“我完全赞同腊佳的分析和判断,我只重复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
糜菀佳欠了欠身子:“我也基本赞同四姐的分析。我在延安待了几年,你们外面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延安军民的精神状态和意志品质,根本无法想象我们两代人的指挥艺术和人格魅力,也无法想象我们党内部空前的团结和集中统一。
“由于工作的关系,在延安我会经常接触一些国军的高级将领和苏联顾问、美军观察员、外国记者,我从国军将领那里听到最多的是多少枪炮、多大地盘,而从我们这里听到最多的是多少人马、多少基层组织。
从旁观者那里听到的几乎都是对边区的赞美和赞叹,以及对政府官员的贪腐和国军将领派系的议论。这样下去,无论时间长短,结局是不言自明的。”
完这些,糜菀佳走到大哥身后,拉着妹蕊佳的手:“有父亲、母亲和两个哥哥的关照,咱们两姐妹从来没有吃过苦。入伍这些年,我才知道只有所有劳苦大众都过上好日子,我们的好日子才能保得住,才不会招致祸患。”
听大家都这么,糜蕊佳似乎更迷糊了。
黄满铤听妻子完这两层意思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初,我们到了不同的队伍上,可我们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击日本侵略者。
现如今,我们共同的敌人被赶走了,难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局面只能变成「兄弟阋墙」的现实了吗?
满钏我们不是怪你,也知道以你的力量不可能改变任何现实。
我今天要的是,传家哥召集这个家庭会议,是想听我们些真实的情况,是想我们一起对时局做出正确的判断。
要我,糜家现在应该停止一切原先支持革命的行动,冷静观察,等局势明朗之后,再按照岳父大人当年支持革命的初衷,重新确定咱们家的方略。
“实在的,当初菀佳愿意嫁给我,我是有很多顾虑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给菀佳怎样的生活。
现在看来是我看糜家人的意志品质和吃苦耐劳精神了。这些年,菀佳把每一项工作都做到了极致,在每一个岗位上都展示了岳父大人那种境界和劲头。
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从菀佳身上看到了她经常跟我提起的茶花妈妈的优良品质。
“这次接到传家哥的来信,是要开个家庭会议,我就在想,糜家这样一个在两方都有重要影响力的家庭,能把我这样一个外戚当作家人,已经是非常大的荣幸了。
今天我不想责难满钏,也无意斗气,我只想,我完全同意腊佳姐的分析。
在这里,我也想表明一个态度,无论前面的道路有多么艰难,我都会坚决地沿着当前的道路走下去。”
黄满铤的慷慨激昂、义正言辞,大家好像被震慑住了。一阵沉寂之后,糜传家缓缓地:“我已经理解你们每个人的法了,我决定采纳满铤的意见,先暂停一切援助活动,认真地搞一下家里的建设和生产、生意的恢复……”
明如月担心丈夫把后续的想法得太具体,可能会拴住自己的以后的手脚,就断他:“今天我非常高兴。虽然我们之间有争吵,但仍然能够以大局为重,以亲情为重,大家都愿意在这个场合表达自己的意见,谢谢大家!
满铤、满钏你们这次回来,也好好和你们的兄弟们商量一下家里建设的事情。
现在从冉州那边来的,该走的都走了,一下子冷清了,我们正好可借此机会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
当然,也少了许多开销,我们各自把自家的日子先过起来。
这些年,担惊受怕人日子过够了,是该过过让老人们颐养天年、让娃娃们信马由缰的日子了。”
从头到尾没有话的邹宝柱和泽旺拉姆突然推让着让对方话。
糜腊佳半开玩笑地:“大家瞧瞧,宝柱哥和拉姆嫂子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是手拉着手的,真羡慕你们!”
明如月也站起来走到糜传家身后,边给他按摩肩膀边乐滋滋地:“就是就是,我发现一个现象,我们身边的少数民族乡亲总体比咱们汉族的人过得快乐些,人家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我们却很少有天生就能歌善舞的。”
糜传家看着邹宝柱:“哥,有事就嘛!”
邹宝柱挠挠后脑勺:“也没啥大事,拉姆想让问问满铤首长,强巴现在怎么样了?”
黄满铤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光顾得争论了,竟把这事给忘了。本来传家哥信上让我把强巴一起带回来参加家庭会议的。
可是,他到了部队上后,因为马骑得特别好,很快就被大机关选去当通讯员了,离我那里远得很,根本来不及。
而且那边部队一刻也离不开他。听有关首长,他是部队里少有的藏族同志,藏话得好,汉话也得了,将来会派上大用场的。”
泽旺拉姆羞答答地:“谢谢首长的关心!我那个弟弟呀,野惯了。当时让他在菊花岭好好上学,可他就是坐不住。
现在到了队伍上,没文化可怎么工作呢?
请首长督促他多学习,将来我还是希望他回到青海湖边去,那里才是藏家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