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死了他死了诈尸了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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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定是不成器的儿子伤了人家姑娘的心,高老爷子没找到手杖,最后是用门口的鞋拔子把高昱给赶出家门的。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自己门口冷冰冰的大理石台阶上,徒然有种真变成丧家之犬的错觉。

    可不就是“丧家”么?

    就算再回那个的、廉价的二手房,也不会再有姑娘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去做饭了……

    尽可能保持着体面和风度,高家少爷努力挂上如往昔一般的笑容,和来来往往的老熟人们招呼:

    “马师傅,有空把我停车库里的那几辆跑车送去保养一下?对,以后会经常换着开的……想通了,趁年轻赶紧潇洒起来,再过几年,什么敞篷什么剪刀式车门就不适合我了。”

    “张哥,带着你手底下的兄弟们走远点,不用盯着我——放心,我今天不想动手。”

    “王姨,我在厨房烤了羊腿,一会儿弄好了,你记得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样子丑了点,味道应该还不错……我?我就不留家里吃晚饭了,我爸不让我进家门,坐这儿挺凉快,不用给我拿毯子……”

    他一口气了很多话,却觉得十分无趣。

    心脏的位置莫名蔓延出一股细密的疼痛感,像是被无形的牙签一下一下地戳着,只为让后续的料理,更加入味。

    付琴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了根烟。

    迟疑一瞬,高昱还是接了过来,顺势又借了个火。

    因为涂羽不喜欢闻烟味,他便好久没碰香烟,都快忘了这玩意儿是什么味道,第一口下去,竟然还狼狈地咳了两嗓子。

    熏眼睛。

    熏得眼睛又酸又胀。

    付琴量着他:“心情不好?”

    “怎么可能?”高昱犟嘴,很快调整姿势闷头抽烟,只留一个侧脸给身边的女人,“刚被我爸揍一顿,我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琴姐你回忆一下,我都多少年没被他追着过了?你瞧我爸那身手,啧,宝刀未老,身子骨多硬朗啊,肯定还能在为天集团干个十年、二十年的,那我不就能再快活十年、二十年了么?这事儿你可别和我妈,她肯定……”

    懒得理会那一堆没有意义的敷衍话术,付琴直接单刀直入:“是因为那个姑娘么?”

    某人停止了欲盖弥彰的滑稽演出。

    沉默半晌,他吸了口烟,悠悠吐出一个字:“……嗯。”

    才半天。

    才半天而已,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无论怎样极力掩饰,都会被一眼看穿,真逊啊。

    “琴姐,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因为骗她才得到她,因为骗她又失去她,真可笑。”高昱的声音有些喑哑,他想到一个很符合自己境遇的情景,“有个笨蛋刷地板,却弄错了方向,最后拎着油漆桶被困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寸步难行——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被困住了。”

    “想出去?”

    “做梦都想。”

    “这有什么难的?想出去,迈开双腿走出去呗。”付琴笑笑,自己也点了根烟,“如果地板被踩脏了,那就用对的方式再刷一遍地板就是了。”

    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很适合他。

    高昱眼皮微微耸着,既然决定要走出这个死局,那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推翻一切,重来一遍。

    震动声断了思绪。

    他扫了眼手机,是几条新的消息:日期,时间,地点定位以及一段语气极度不友好的留言,均来自一个自己并不想与之产生过多交集的家伙。

    可那些文字中提及涂羽……

    他盯着这个名字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终是不受控制地回拨了一通电话。

    *

    之后几天,涂羽的大学生活仿佛回溯到认识高昱前的那段时光,每天穿梭辗转在教学楼、食堂和宿舍之间,上课,看书,吃饭,偶尔和两个室友出门逛逛街,尽可能让自己忙碌起来,无暇分心去复盘那段狼狈又失败的感情。

    只是,虚假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高昱那家伙开始频繁出现在一些意料之外的地点。

    第一次是在行政楼。

    那天早上涂羽起迟了,她独自拎着两个鲜肉包急匆匆赶往一号教学楼,满脑子都是涉外经济法老师手拿花名册点名的模样,路过行政楼下,高昱的身影毫无预兆闯入了她的眼帘。

    并没有刻意去搜寻,而是那家伙实在太过惹眼。

    一改以往的闲懒模样,如今的他西装革履,头发理的一丝不苟,正在和两个校方领导站在绿化带前的空地上聊天,他脸上挂着社交性质的浅笑,看起来过的很好。

    无需再遮遮掩掩,新任校董终是得以顺利展开工作。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涂羽的视线,高昱忽然朝道路方向转了下身子,她心惊胆战,不敢让目光多在对方身上停留,猛地低下头,快步往前走,离开行政楼很远的时候,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还有一次,是在阶梯教室连堂上国际法大课。

    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第三节自习被改成了公开课,秦校长一行领着高昱走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任课老师俨然比底下的学生还紧张,趁着仅剩不多的课间时间,开始临时补充教案。

    再迟钝,也能意识到“福贵哥哥”不是一般人,为此差点憋出一篇论证作文的分析帝夏爽抓起涂羽的手就是一通捏,满脸写着“坦白从宽”。

    心知纸包不住火,涂羽只能交待了高昱的校董身份,叮嘱她们暂时不要多。

    相较于满口“卧槽”“真能演”“怎么会这样”的夏爽,孟子涵显得淡定许多,她扭头看了一眼高昱,又缓缓望向涂羽,笃定一句:“他想挽回你。”

    涂羽耸肩:“不过是新一轮发时间的游戏而已。”

    孟子涵抿了抿唇,没再多什么。

    对于高昱,国贸B班的同学并不算陌生,只是他们对他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三号食堂饭哥”“疑似涂羽男友”“过气网红帅哥”等标签上,前排一个隔壁宿舍的女生忍不住当起“探瓜先锋”:“涂羽,你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为什么和秦校长他们坐在一起?”

    话音一落,涂羽便能感知得到,周围一圈人都竖起了耳朵。

    她语气冷淡地敷衍着:“我和他没关系了——他的事,我不清楚。”

    连“前男友”三个字都不想。

    掰指头算一算,她和高昱正儿八经交往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怕被父母瞧出端倪,也没好意思在朋友圈发两人哲海旅行时拍的合影;班里除了几个和402宿舍走得近的同学,多数人并不清楚他们的交往细节。

    原本,涂羽还有暑假邀请高昱去晚城见父母、顺便官宣的算,为此还做了本地游攻略,但现在看来……

    完全没有必要了。

    听出了当事女方语气的不对劲,孟子涵和夏爽也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探瓜先锋”只好悻悻转身,终止了这个话题。

    响亮的上课铃将涂羽从漩涡中心捞起来,她定了定神,翻开课本,努力保持情绪稳定:只要不过来招惹自己,不管那家伙站在哪儿、坐在哪儿刷存在都没关系……

    有关系也没办法。

    他是校董。

    他可以制定游戏规则。

    只要她一天还是丰大学生,就一天躲不开这道枷锁、这片阴霾。

    所以,在那位大少爷玩腻味之前,在拿到毕业证书离开国教院之前,自己必须习惯这样的生活。

    *

    孟子涵的生日聚会定在五月最后一个周日。

    晚八点,北极星纯K。

    豪华包厢被装饰成了粉色的海洋,涂羽和夏爽带着礼物姗姗来迟,很快便被房间里两大桌精致漂亮的茶歇所吸引。

    孟子涵周五当晚便迫不及待回家向父母讨要二十岁生日大礼,今天叫来的朋友也大多是本地好友,大学同学很少,除夏爽外,涂羽只认得出几个丰大学生会和社团的活跃面孔。

    让她惊讶的是,宋亦宸居然也在。

    夏爽亦惊讶,想起不久之前孟子涵还在三号食堂对着校草犯花痴……她冲穿着抹胸礼服的寿星背影竖起大拇指,话里有话地夸了声“牛逼”。

    宋亦宸依旧是白衬衫和无框眼镜,一副干干净净、与世无争的样子,他端着淡粉色起泡酒站在一群盛装的红男绿女中,显得格格不入。看见涂羽,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很自然地上前招呼,询问她英语四级复习得如何。

    涂羽如实回答:重在参与。

    孟子涵拨开人群挤过来,颇有些意外:“涂涂子,宋学长,你们……认识啊?”

    涂羽点头:“嗯,之前在图书馆遇到过。”

    事实上,两人后来又在图书馆遇到过几次,但都只是点头一笑,没过几句话。

    孟子涵“哦”了一声,神情有点复杂,许久才挤出一个无奈的笑,挽住好友胳膊:“哎,你这天生的‘吸帅哥体质’可真让人羡慕……不过呢,有人的日子可要不好过咯。”

    涂羽一怔,刚想问她的“有人”是指谁,身后响起的欢快舞曲却宣告着生日party正式开始,寿星转身去点蜡烛、切蛋糕,再无暇顾及其他,涂羽只能拉着夏爽在沙发一角坐下,拿出手机,帮孟子涵拍视频——这就是成熟室友该有的自觉。

    拍着拍着,她忽然起了个奇怪的念头:不知道高昱是不是还留着孟子涵的微信?如果还留着,孟子涵发状态,他应该也能看的到吧?

    他会在别人的朋友圈里搜寻前女友的照片和视频吗?

    还是,他会随手划过去,根本懒得理会?

    鬼使神差,涂羽默默地从包里摸出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涂了个口红。

    *

    聚会进程过半,包厢里一群男男女女已经自动分为喝酒派和麦霸派两个阵营。

    酒量不太好的涂羽被迫加入后者。

    瞄了一眼歌单,她发现接下来七八首都是失恋情歌,不由蹙了蹙眉,生怕自己被悲伤的气氛所感染从而眼泪失控,她起身和摇骰子正欢的夏爽了声招呼,出去拿点零食和饮料。

    KTV自营的超市距离包厢有点远,她绕了几圈才找到地方。

    踮脚去拿货柜最上层的芝士薯片时,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轻松帮她完成这个动作。

    涂羽心一紧。

    抬眼发现是宋亦宸,她的神情有一丝失落,轻声了句谢谢。

    他笑了笑,将推车拽到涂羽面前:“再帮其他人多拿点零食吧,我来结账好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孟子涵过生日,还以为她只是喊我们来凑个人数,两手空空就过来了……对了,你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

    涂羽心里一个咯噔,纠结着到底应该“我单身了”还是“我分手了”又或者是“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了”才不会显得失落。

    最后,她想到了满意的回答:“他死了。”

    宋亦宸:“……”

    沉默片刻,白净的男生目露遗憾,微微颔首:“节哀。”

    见对方一本正经当了真,涂羽久违地大笑出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开玩笑呢——他没死,只是,我和他分手了。”

    啊,终于可以轻松地出这件事了。

    涂羽弯了弯眉眼。

    想明白了原委,宋亦宸也跟着笑:“你话很吓人。”

    顿了顿,他又很轻地补上一句:“……也很好玩。”

    “好玩”两个字已经成了姑娘的梦魇,听并不了解自己的宋亦宸也这么,她当即凶巴巴地纠正道:“我不好玩。”

    男生愣了一下,很有求生欲地改口道:“啊,我是想你……你很可爱。”

    她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结完账,两人离开超市。

    涂羽推着满满当当的推车,苦着脸和宋亦宸起自己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四级战绩。宋亦宸话不多,安静地倾听学妹大吐苦水,偶尔点拨两句,颇有种可靠学长的风采。

    走到最后一个转角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轻咳一声。

    觉察到空气中的一丝不安,涂羽敛起笑意,顺着宋亦宸的目光扭头,继而浑身起了个寒颤:并不算敞亮的KTV走廊里,高昱眸光沉沉,正冲两人迎面走过来。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也能碰到?

    他不会是在我身上留了追踪器吧?

    涂羽握紧推车的抓手,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心情似乎不太好的前男友——其实她心里明白,经过这么多天的冷处理,这位大少爷已经不满足只在她眼前刷存在了,他要过来主动招惹她了。

    距离在渐渐缩短,她无处可逃。

    直接无视宋亦宸,高昱走到涂羽面前驻足。

    他没穿外套,裁剪修身的黑衬衫领口纽扣被随意解开了两粒,却分毫不减矜贵。

    涂羽移开目光,默念着“他死了他死了诈尸了诈尸了”,算把对方当空气,一鼓作气冲过去。

    然而……

    锃亮的牛津鞋抵住了推车的塑料车轮,一只大掌按住了车筐边缘,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男人慵懒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