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房子写老婆名字,这不是应该的吗……

A+A-

    夫妻两人的卧室布置得很温馨,因为过年的缘故,房间一角还挂了红艳艳的灯笼串,梳妆台边的墙壁上有一副颇有年代感的结婚照,照片里年轻女人笑得甜美明媚,看上去很幸福。

    至于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也许,只有季云秀自己知道。

    高昱看着那张照片,紧抿的双唇,渐渐多出一丝温暖的弧度。

    他抬手摸了摸相框,忽而在想:涂羽那丫头穿婚纱的样子,应该也和这样差不多吧?

    “高先生,有些话我就直了。”女人的声音将高昱的思绪拉回来,她先是将自己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传闻”转述了一遍,在得到当事人的承认后,才不卑不亢继续道,“我只有涂羽这一个宝贝女儿,我和她父亲都非常爱她,我们不求她大富大贵,高人一等,只希望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平安健康,过平凡的日子,一切就足够了……”

    “我们能理解,以你的条件,可能会对羽这种出身普通的女孩子有新鲜感,她天真单纯,没有坏心眼,的难听点儿——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你对她好,她真的会一心想着和你结婚、为你生儿育女的……但我们当父母的都是过来人啊,大学谈恋爱,有多少能走到最后?更别,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们不能把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寄托在你一时的新鲜感上,高先生,你要是真喜欢我家羽,就行行好,别让她陷得太深了。”

    季云秀脸色并不好,她捏了捏鼻梁,神情间还有来不及压下去的无奈和慌张,声音仍是凉凉的:“……我现在脑子乱,话也不中听,来去,就是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们家的顾虑,你和羽,不合适的。”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眼前的年轻人,甚至好几次和丈夫商量着,等女儿一毕业就怂恿两家人见个面,只要对方父母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就趁早把好事定下来。

    原本很笃定一件事,现在,变成了悬而未决。

    季云秀想起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白眼和奚落,身为人母,她不允许宝贝女儿再吃那种苦。

    时间冷漠地往后推进,等女人的情绪稍稍好转,高昱才开口:“能具体你们的顾虑吗?”

    季云秀没话。

    “好吧,那我来。”高昱接过话,语气沉稳,冷静地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乎人生的谈判,“阿姨,您和叔叔担心我没法给涂羽一个未来,是吗?如果非要恋爱是一个沦陷的过程,我觉得,一直以来越陷越深的人,好像是我,虽然我和涂羽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肯定,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到比她更合得来的女孩子了,我喜欢她,我爱她,我一定会把她娶回家——只要她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去领证。”

    “高先生,这些话,我年轻的时候也听过无数遍。”季云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撕开自己的陈年疤痕,“可那个嘴里着甜言蜜语的男人,最终还是抛弃了我。”

    她并不知晓高昱是否清楚涂羽的身世,沉默片刻,隐晦道:“……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羽是个可怜孩子。”

    “既然您不爱听甜言蜜语,那我就和您聊点儿俗气的东西。”高昱凝视着季云秀,气场一寸一寸铺展开,“我以前过得随心所欲,直到去年才开始正经做点事,实话,我现在能给到涂羽的东西并不多……我在楠丰月半湾有一套别墅,房屋赠与过户手续稍微有点麻烦,我会想办法尽快办理,以后等我有了更多的东西,我都给她。”

    “高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震惊于这位大少爷的慷慨,季云秀还是被这种直白到近乎于“明码标价”的示好给激怒了,她拧眉,忍不住扬声斥责,“你把我女儿当做什么了……”

    “我把她当做妻子。”高昱笑着断她,语气稀松平常,“房子写老婆名字,这不是应该的吗?”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调侃,浇灭了季云秀心里那座即将喷涌的火山。

    她愣了愣。

    高昱向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模样着实认真:“涂羽过生日的时候,我把钥匙给她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把别墅钥匙,还以为是出租屋楼下那辆电瓶车的钥匙呢——与不,全凭您的意思。”

    “涂羽是怎样的女孩子,我也很清楚,珠宝、奢饰品、房子、钱这种东西她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在她眼里,一栋别墅和一辆电瓶车也没多少区别,哪天她要是知道我给了她一把别墅钥匙,不定还会和我生气,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买辆粉红色的电驴……”

    男人着着就笑了。

    季云秀想象自家公主生气的样子,摇摇头,也跟着笑了一下。

    “该的我都了,希望能消一点您和叔叔的顾虑,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要不,您过来看看,我这肩膀上还留着条疤呢。”气氛缓和,高家少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他摸摸自己左肩,开始苦情牌,“海誓山盟不够,一纸婚书不够,千万豪宅不够,再加一条命……阿姨,您行行好吧,我真给不出别的东西了!”

    女人彻底被逗笑了。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着了高昱的道,不可能再严肃下去了,季云秀索性抬手捂着嘴,将目光移开,语气舒缓许多:“行了,阿姨知道了,你们的事……再吧。”

    *

    另一边,涂羽被涂业成叫到了阳台上。

    她对自家阳台心有余悸——上学时每次考不好,涂业成都会把她叫到这里谈心,和她分析考试失利的问题。涂业成脾气好,从来不凶女儿,也不爱重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涂羽才学会了自我攻略,往往没聊几分钟就红了眼眶,握着拳头哭唧唧地向涂业成发誓,以后一定更加努力学习、考上清华北大,让爸爸脸上有光。

    然而没过几天,她又被叫来阳台,重演惊人相似的历史。

    这次涂业成依旧没有骂他,只是接连叹气。

    涂羽憋不住了:“爸……”

    “羽,你让爸爸缓缓。”

    “喔。”

    她摆出一副乖巧模样,跑出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搁在窗户沿上。涂业成双肩一耸,盯着茶杯口幽幽冒出的热气,语气哀怨:“羽长大了,有了男朋友,都不愿意跟爸爸妈妈实话了,要不是今天你妈从何阿姨那里听高昱家的情况,你是不是还算继续糊弄我们?”

    涂羽辩解:“爸……没有啊,他这趟过来,就是准备的……”

    她嘟起嘴,轻声埋怨着:“再了,哪有父母嫌弃女儿找的男朋友家里条件太好这道理呀?”

    完了,涂羽感觉自己已经被高昱彻底策反了。

    涂业成摇头,迟疑着开口道:“没钱不行,但也不能……哎,爸爸托在楠丰工作的朋友听了一下,这个高昱家的条件确实比咱们家好太多了,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就不是个愿意踏实过日子的人,爸爸妈妈是怕你跟着他,以后要受委屈……”

    他出身清贫,性格也不强势,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才在国企里站稳了脚跟,在感情上更是被动至极,只敢远远看着喜欢的姑娘,等她受伤后才向前迈出那一步……

    如今,看到女儿很可能走上和妻子当年一样的歧途,他痛苦万分,生怕重温噩梦。

    着,涂业成又叹气,转而狠狠责备自己:“是爸爸没用!爸爸要是能多挣点钱、给你和你妈妈更好的生活就好了!你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也不至于被有几个臭钱的子给哄走……”

    涂羽抓住涂业成的胳膊,慢悠悠地晃:“爸,你别这种话呀!我们家已经很好了!我和高昱谈恋爱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家的情况……而且,他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大少爷,他时候住在山沟沟里,吃过很多苦!爸爸,你知道吗,高昱认识各种各样蔬菜和庄稼,会做好多好吃的,还会杀猪呢!我见过他的爸爸妈妈,他们很好相处……你和妈妈被胡思乱想了,他家除了房子大一点,真没什么特别的!”

    她连哄带骗,总算把失落的中年男人安慰好。

    涂业成红着眼,抿下几口热茶,有点不甘心地问宝贝女儿:“……真喜欢他?”

    “嗯。”涂羽重重点头,“真的,真的,喜欢他。”

    “喜欢就好,我家羽不是孩子了,爸爸知道,劝不住你的。”本是妥协的语气,可话到一半,涂业成忽然握紧拳头捶了几下窗户沿,如开闸泄洪一般,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倾倒出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要是高昱以后敢辜负你,爸爸去和他拼命!”

    男人的身材并不算高大,常年伏案工作,甚至还有些驼背。

    他很努力地支起腰杆,溢满的爱意好似为他穿上了一副铠甲,他并不明白涂羽和那个富家少爷之间的种种过往,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单方面地想为孩子撑起一把遮风避雨的伞。

    涂羽鼻头发酸,上前拥抱了他一下:“爸,谢谢你。”

    缓了片刻,她又:“……好多好多事,都要谢谢你。”

    谢谢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之人。

    *

    涂羽回到客厅的时候,主卧房门也开了。

    季云秀领着高昱走出来。

    她想去挽高昱的手,结果被季云秀剜了一眼,只能默默缩回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眼下这情况,估计是谈崩了。

    只是,高昱看上去并没有很失落,他低头冲她笑,自己还有事要忙,就先回楠丰了,开学再见。季云秀喊住他,指了指地上的礼物:“高先生,这些东西我们用不到,你带回去吧。”

    知道涂业成不抽烟,高昱这趟过来便带了几瓶好酒和一些补品,还让涂羽偷偷量过季云秀的金手镯尺寸,给她挑了只翡翠镯子:“阿姨,这镯子就是按您的尺寸买的,收着吧。”

    季云秀摇了摇头,一番话得含蓄:“镯子好看,我也喜欢,但我感觉自己和它的缘分还没到,要真的有缘,以后啊,还会来我手上的……高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拿回去吧。”

    几番推托,酒水补品被留了下来,但那只价格不菲的翡翠镯子,季云秀什么都不肯收,只让涂羽送高昱下楼,闭口不提事先帮他订过今明两晚宾馆和饭店的事。

    仿佛,压根没想过要他来。

    涂羽等得心急火燎,一出家门就开始逼问男朋友谈判结果。

    高昱如实相告:“她不支持我们在一起。”

    “我猜也是。”

    “抱歉,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服她。”

    “我明白的,不怪你。”涂羽的脸皱成一团,喃喃分析着,“但她也没逼我们分手,对吧?”

    高昱“嗯”了一声,牵住了身边的姑娘。

    太阳已经西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相贴,惆怅地看着夕阳。

    须臾,高昱轻笑一声,企图将涂羽眉眼间的愁绪稀释:“涂习习同学,照眼下这种情况,我可能要在你爸妈嘴里当很长一段时间的‘高先生’了,你算怎么办?”

    涂羽盯着脚尖看,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仰起脸。

    裹在白色棉衣里的女孩子白净又纤细,漆黑的瞳仁中落着夕阳的余晖,宛如误入凡尘的精灵。

    她踮起脚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用很坚定的声音:“等我们要结婚的时候,如果我妈还是不同意,我——回家偷户口本!”

    掷地有声。

    高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拥上去。

    两人鼻尖相抵,在人来人往、嘈杂喧哗、弥漫着饭菜香味的老区里,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