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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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游乐场回来的这晚,祝兴妍睡得并不算好。

    梦里竟然还朦朦胧胧浮现出某些不可思议的画面。

    纯净轻盈的婚纱,笔挺矜贵的西装,一对新人俪影双双地站在婚礼大殿门口前。

    走得近些,这才看清两人的相貌——叶润绩和那位包臀裙。

    脊背处有无孔不入地凉意紧贴上来,祝兴妍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想往反方向走。

    可那位包臀裙却跟长了翅膀似的,又猛然截断她的去路。

    嘴角弧度高扬,冲她得意洋洋地笑着,眼缝中渗出满满的挑衅,有恃无恐道:“诶,我知道你是他假的女朋友,就算你很喜欢他,但他现在也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语闭,伸扯过不远处的叶润绩,两人的十指紧紧地贴合在一块,明目张胆地朝她炫耀着。

    祝兴妍被气得头晕目眩,胸口发疼,仿若真觉得自己“被绿”了。

    也许是眼前的场景太过清晰和真实,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心纠在一块的煎熬感难解得纠缠着她,像是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当中,失重虚空得抓不牢任何事物。

    而再一睁眼,漆黑之中瞥见顺着窗帘缝隙爬进来的那道光。

    她这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场荒谬至极的梦,可似乎又能极为清晰地感受到残留在身体各处角落的愤怒和点滴怯意。

    反反复复地思索着,叶润绩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位了。

    他的确是口头上了那么一句“感觉遇到爱情了”,也借着理由,让自己替他去要微信。

    可当与那位包臀裙正式见上面时,叶润绩本能轻而易举地加上微信,却又放任会从心溜走,所做出的反应,压根也不像是喜欢。

    言行不一,自行矛盾。

    所以,祝兴妍大着胆子揣测。

    他会不会是极为短暂地遇上了爱情?

    窗外阴雨绵绵,黯淡将天空压得很低,稠密的乌云成片地铺展开来,风雨欲来的兆头。

    昨晚叶润绩把她送回来的时候,提前过今早有事,不能来接送她。

    祝兴妍撑着把伞,独自去了医院,正好是上班高峰期,马路上全是此起彼伏的喧嚣吵嚷。

    因为昨晚梦魇反复的缘故,困意还霸占着大脑,浑浑噩噩的。

    撑死不过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行至医院大门口时,她这才被突如其来的一阵轰雷贯耳的引擎声震醒了。

    透过未被伞檐遮住的视角去看,有辆浮夸又炸眼的银白色跑车从远处驶来。

    像是故意的,恰好停在了离她七八米的位置。

    目光落在上头,没挪开。

    只见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背影莫名熟悉,可又记不起来是谁。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的缘故,等到那男人稍微偏过脸来,露出大半张的侧脸,祝兴妍这才想起他的名字,路辰。

    同行的女人可爱娇俏,打扮得也是时髦俏丽,饶是穿着偏成熟化,却终归缺少点韵味。

    应该是这几日,大家口中八卦的女主角,路辰的新女友,也是消化科的科花。

    祝兴妍视若无睹。

    正打算要往前走的时候,身后却有道沙哑厚重的中年男音落下来:“祝,看什么呢?”

    听这中气十足的音色,就知道是她科室的赵主任。

    祝兴妍读研究生时的导师,也是他。

    后来正是因为这老头的推荐,才进入到当前这家医院进行实习,成为正式上岗的医生,

    他五十岁上下的年龄,体型略偏胖,平日里爱穿衬衫西裤,鼻梁上架着副精老花镜,看起来不苟言笑得跟个老古板似的,但实则却是极不正经,擅长编胡话。

    饶记得当时她熬了一周,费劲脑力写出来的论文,因为几个标点符号的不当使用,被这老头惨无人道地打下了出奇的低分。

    理所当然,祝兴妍立马拿上论文,雷厉风行地去找他进行辩驳。

    而这老头却大摇大摆地靠着椅背,借着不合常理的理由驳回她的诉求:“我批改论文的态度,就跟拿放大镜看女婿似的,别几个标点符号不对,就是你开头空四个变成空三格,我也肯定是低分,所以,你也应该跟我似的,拿出你挑男朋友的谨慎态度,来对待论文。”

    写论文,都能和谈恋爱扯上关系,也只有这老头有这样的奇思妙想了。

    而彼时,赵主任已经从身后走到她边上来。

    顺着祝兴妍的目光往前头扫去,那老头也看到了从跑车上下来吸引人眼球的两位,特意安慰道:“祝同志,分了挺好的,他这种花花肠子,跟谁都长不了。”

    饶是祝兴妍觉得无奈,可还是礼貌性地回上一句:“我知道的“

    见她脸色算不上太好,赵主任自然而然以为是被勾起起伤心往事。

    长长哀叹一声,不由地感慨起来:“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论文报告会写得这么不仔细了,毕竟挑男朋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你找路辰这种,就等于误入歧途啊。”

    “”

    似乎又猛地想起这一茬来,他没停顿地好心进行提议:“祝啊,我听你分之后,又马上谈了一个,还是病人家属,要不然介绍我认识下,我替你把把关吧,如果不行的话,咱就专心搞事业行不?”

    “”

    果不其然,这老头还是秉持着八卦的本性。

    当初被她被误以为和路辰谈恋爱时,就被他各种办公室谈话,做足思想工作,当真像个老父亲般操行。

    对于这个要求,祝兴妍固然选择拒绝。

    只是话语还含在嗓子眼里,赵主任已经先她一步径直敲定:“就这么定了吧,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我请你们吃个饭。你是我学生,我也得给你撑撑场面的,你就和他是吃自助餐,地点定在医院食堂,想吃什么吃什么,我饭卡里钱多的不得了。”

    “”

    末了,又警告意味极浓地提醒她,很是傲娇:“不许骗我不来啊,我食堂位子都给你定好了,不来的话,下个月的排班,你就等着吧。“

    “”

    —

    寒凉的风雨沾在身上,在外头的衣袖上留下点滴洇开的痕迹。

    祝兴妍进到办公室里,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暖意包围,僵硬的指也徐缓地恢复知觉。

    上班的时间点,她忙碌到没有空隙去思索赵主任所的话。

    直到下午三点,她下了台大术。

    这才有闲心坐下来解决午餐,不慌不忙地啃起头的三明治来。

    她边吃边把从兜里取出来,考量斟酌着该如何与叶润绩提赵主任那事。

    实际上,若是仔细深挖起来,这好像是又为自己找他的提供了不让人察觉的借口。

    祝兴妍觉得庆幸,本打算打电话直接询问他的,可又怕措辞凌乱无序,最终几番踌躇,还是选择用微信。

    葱管似的修长指在光滑屏幕上断断续续地跳跃着。

    她写上又删掉,删掉又写上,反复地斟酌,最后信息成了这样:你能帮忙演个戏吗?我主任怕我被人骗,要请你吃饭,替我把把关,你到时候能装得稍微像个好人吗?符合他的预期一点。

    隔了几分钟,那头的人才回消息过来。

    极为简短的。

    叶润绩:装?

    祝兴妍以为他没明白,更为详细地解释起来:就是要表现不像是会劈腿、出轨、家暴这样的人。

    叶润绩:所以我看着很像会干这种事的?

    似乎被他给误解,祝兴妍赶忙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和你描述一下到时候你所要表演的样子。

    叶润绩:那你非要用“装”这种字?

    祝兴妍:?

    叶润绩给她打了个比方:祝兴妍装女人。

    懂?

    祝兴妍

    全当做没看见,祝兴妍耐着性子与其商量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我主任,他得提早订个位子。

    这回,叶润绩却没直接回答。

    发送过来的是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打电话给我。

    祝兴妍怔然,猜不出他的目的,指却已经不争气地挪动过去,拨通了电话。

    冰凉屏幕贴在耳际。

    也不知道故意还是凑巧,直到最后的那句嘟声落下,那头的人才接起来。

    听筒内没传出话音,祝兴妍先一步打破沉寂:“怎么了?”

    伴随着微弱的电流,先灌入耳中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干哑又稍显剧烈的咳嗽。

    等到平息,他这才平静开口,语气显得严肃又正经:“懒得打字,直接吧。”

    低哑深沉的嗓音中透出浓重的鼻音来。

    显而易见的不对头。

    注意力被霎时扯到这上头,祝兴妍冷不丁岔开话题,猜测道:“你感冒了?”

    “嗯。”叶润绩并未遮掩地应下。

    只是感冒的话,应该就还好

    莫名其妙像是松了口气,祝兴妍估摸着是昨天荒僻郊外的狂风,外加夜晚骤降的温度,才导致他被病毒侵袭。

    饶是在意,可有些关心的话,就着两人目前的关系肯定也还是没办法直接出来的。

    有不好意思,也有另外的复杂情绪隐藏着。

    心的某处角落在被紧紧揪着,隔了半晌,最后只化作生涩的一句:“那多喝热水。”

    仅仅只是,多喝热水?

    这句友善又不失礼貌的提醒,在叶润绩看来,不过是敷衍罢了。

    像是不甘心,他又试探性地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嗯

    祝兴妍干巴巴地回答:“普通感冒,多喝热水,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冷淡的语气,加上这公事公办的口吻,让人隐约产生种在看医生的错觉。

    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答案,淡淡的阴霾悄无声息地笼罩着心头,失落感将他整个人生生填满。

    不知为何,对于昨晚推断出的那个意料之外的结论,他又开始摇摆不定了。

    都误以为别人喜欢自己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

    所以会不会是他误会了?

    头疼似的把架在高直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摘下来。

    叶润绩抬捏着泛疼的眉心,莹亮的白炽灯下,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好,几乎没什么血色。

    昨晚把祝兴妍送回去以后,他又到律所和讨论案子到凌晨,回到公寓,也没休息太好。

    天气寒凉、昼夜温差大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量这才让他不幸中了招,整个人头晕目眩的。

    “你有在听吗?”电话那头的祝兴妍没听见动静,疑问道。

    而此时此刻,叶润绩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

    他觉得自己可笑得就像个傻子,怎么就天真浪漫地自认为会被她喜欢上呢?

    明明她曾掷地有声地过——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他。

    也记得离别的最后那夜,她不容置喙地将人赶走,把话摊到明面上——“你走吧,最好是永远都别出现了。”

    烦躁地扯了扯脖颈上的领带,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话搪塞过去:“挂了,里没多少话费了。”

    并不是假话,未等她再开口,叶润绩就已经将电话生生掐灭了。

    烦扰的念头被强制抛诸脑后,他强硬着要求自己把心思放到眼前的资料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忽的有人推门而入,阵仗很大。

    只见徐辰逸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白色口罩,提一瓶消毒喷雾,横冲直撞地往他这处过过。

    还未抬头,洋洋洒洒的消毒水已经化成虚无缥缈地雾气,从头顶落下来,在纸质文件资料上渐渐洇开。

    叶润绩下意识地抬眸,脾气不太好:“你有病?”

    “你才有病。”徐辰逸停在距离他办公桌半米开外,另外一只里提着个透明塑料袋,饶有顾忌,却还是甩到他面前,“自己拿去吃,都这样了,还来上班,是嫌律所不够乱么?”

    透过外头的塑料袋,能看到里头是几盒感冒冲剂。

    叶润绩没做声,似乎还停留在方才刚准备伸去拿杯子,敲门声却制止了动作。

    推门进来的是前台助理,她没进来,沾在原地与面前的两位上司汇报:“叶律、梁律,有份外卖被送到这,地址填的是我们律所,但是点外卖的人并不是我们这的,外面问了一圈,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才来问问,这是有谁给你们点的外卖么?”

    这种送错外卖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故而不足为奇。

    梁英杰询问:“那点外卖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嗯好像是叫”助理努力回忆。

    还没等她想出来。

    办公桌上的屏幕就先一步亮起来,有新消息跳出来:我点的下午茶外卖不心填错地址了,你帮忙吃了吧。

    亮光吸引人眼球。

    叶润绩匆匆地瞥了眼,各项信息被全然映入视野之内,嘴角后知后觉地牵了下,他带着点骄傲地宣告道:“不用问了,我家属点的。”

    作者有话要:  还你家属点的?

    你怎么就不能把这种话当面跟兴妍呢?

    再这样,兴妍可能真就不是你家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