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病”
不知为什么, 当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始终盘踞在南廷心里的紧张感忽然间消失了。
他意外地平静了下来,松开了背后的手:“不是这样的。”
“我很乐意听你解释。”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南廷, “这很重要吗?”
241:“……”
她失笑:“这还不重要?”
南廷无法理解她:“但我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那样我?”
“你确定?”
“我确定。”
241停顿了一会,最后开口的时候像是放弃了什么:“但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这样不好吗?”南廷,“他很信任我。”
这是实话。
“所以你就由着他亲你?让他更加的信任你, 好方便你能更简单的杀掉他?这就是你的解释?”241笑了一声,“人鱼, 如果你是别人, 我这会就该你残忍了。”
“可你不是。”
“你可一点都不像那种会玩弄别人情感的人,所以你的解释不成立。”
南廷:“我……”
“算了算了。”241一副不想和他计较的表情,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如果你暂时不能接受基地撤销你任务的决定, 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继续考虑。一周, 好吗?”
南廷像是得到了缓期执行的许可一般,松了口气:“一周?”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这之前、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一周之后,我需要你的答案。”241,“你清楚基地里的规定。让你执行任务的初衷是为了基地的利益, 现在让你放弃也是。如果你心里只想着你的任务,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明白吗?”
“我知道。”南廷平静道。
241看着他, 神情又缓和了一点。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她轻声,“不管怎样, 我都不想看着你去死。”
当初南廷离开基地的时候她过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南廷心里还有些微的触动, 到了现在, 只剩下了彻骨的寒意。
——她大概是在威胁他。
241走了之后闻缜也没有回来。南廷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迷茫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现在到了他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了。
离开?
那么他将会回到基地里,回到池的身边。
曾经他是神最虔诚的信徒,但如今他早已不像离开时那样坚定。假如池再为他戴上交流器,大概能听见他出不少惊世骇俗的话来。
所以,留下?
那么他会变成罪人,变成闻缜的共犯,变成被异管会追杀的叛逃者之一。
非要的话,南廷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
他在乎的是——他其实是闻缜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跟在闻缜身边这么长时间,南廷当然知道他对自己讨厌的人是什么态度。
对不在乎的人,闻缜通常都保持冷漠。但对不喜欢的人,闻缜从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会什么?
会自己真恶心吗?他那样过不少人。还是会他惺惺作态,就像他曾经向自己描述池一样?
光是想一想。
只是凭空地想象了……南廷都觉得难过。
闻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一开门,还没来得及走进来,房间里的人立刻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他反手关上门,不答反问。
“没怎么……”南廷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光有些飘忽不定,“随便问问。”
南廷其实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这一点没人告诉过他。池从来没有刻意地培养过他欺骗别人的能力,因为他觉得交出一张白纸才是最好的防止窥视答案的方法。
可如今白纸上写满了别的心事,堂而皇之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根本无从遁形。
于是闻缜随口道:“离开一会就想我吗?”
“……嗯。”
闻缜原本只是想逗他一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顺着自己的意思承认了。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南廷对面坐下,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南廷的状态很不对劲。他的脸有点红,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半空,手指蜷在床单上,可能是焦虑地反复蹭过了,就连指节都泛着不太正常的红。
他没看闻缜,只是低声道:“假如,我是假如……”
“假如我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啊?”
闻缜停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地:“那要看你怎么骗我了。”
“严重程度?”
“对。”
“……噢。”南廷有点失落地,“那如果很严重呢?”
“你骗我什么了?”
南廷立刻紧张起来。但他掩饰着,模仿人类开玩笑时的语气,尽量轻松地露出笑容:“我没有我骗了你什么。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
笑得极不自然。
闻缜很想告诉他,但凡能问出这种话的人,都可以把最开始的假设去掉——对任何人来,“假如我骗了你”都是坦白的开场。
“你脸红了。”
南廷:“……”
南廷:“我只是……有点热。”
他连话的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一点,仿佛是在斟酌字句,又好像是大脑转动的太慢,思考的速度跟不上对话。
“是吗。”
于是闻缜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次南廷没再像昨天那样躲他躲得厉害,由着他的手背贴了上来。人鱼的正常体温比人类的是要低出不少的,所以平日里他碰到的都是冰冰凉凉的皮肤。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南廷的体温摸上去似乎比他的手还要烫。
“你生病了?”
生病?
南廷下意识地摇头。
闻缜没理会他,找了根人类的体温计,吩咐他含在舌下不要动。过了一会拿出来看,发现比人鱼的正常体温高出了整整4℃。
要换作是人类,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严重的发热状态。
“我没生病。”南廷还在强调,“人鱼怎么可能会生病。我们的身体素质比你们人类好出很多。”
“着凉了。”闻缜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南廷看上去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们时候住的地方水温都在十度以下,怎么可能会在陆地上着凉。”
闻缜从来没照顾过生病的人类,更遑论生病的人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他泡进冷水中,还是应该用被子裹好扔到床上。
他先是选择了后者,但南廷似乎很不服,坚称自己没有生病,并且很不老实地在被子里动来动去,趁对方不注意就想把被子掀开。
闻缜干脆不走了,守在一旁盯着他。
南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又扭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自从闻缜他生病之后,他的头好像确实越来越昏沉了,好几次都想闭上眼睛直接睡过去。
最后一次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激灵又睁开了眼,看向坐在床边的人:“你还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就是,嗯……”南廷含糊了一会,“假如我骗了你,特别严重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用上了“原谅”。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闻缜。
“哦,那要……怎么表现啊?”
闻缜垂下目光,看着被他裹在被子里、只剩下一张脸的人。金色的眼瞳里神情已然涣散,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放松的、任人摆布的状态。
他忽然间生出一点恶劣的心思,:“我听你们人鱼看上去像哺乳动物,但其实都是从蛋里孵出来的。”
“你要是生一个蛋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南廷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不会生。”
闻缜故意道:“那怎么办呢?”
南廷完完全全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到能生出一个蛋送给对方的办法。
越想越觉得思绪昏沉,双眼一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闻缜本以为他睡着了就会好一些,没想到过了一会再去看时,南廷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嘴上甚至还干燥得起了皮。
他眉头一蹙,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险些被对方吓住——不知什么时候,南廷的下半身又变回了长长的、深蓝色的鱼尾。
大概是因为缺水,每一片鳞片都在轻轻翕动,一开一合。
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而它的主人此刻睡得正沉,毫无知觉。闻缜又生气又觉得可笑,只得把人又从被子里拉出来,抱着走向浴室,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在浴缸里放满海水。
还没走出房间,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闻缜低头看去,发现那条又长又漂亮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正卷在他的腿上。
明明人已经病得没什么力气了,尾巴却格外有力,一缠紧了就怎么也不肯松开。
闻缜只好慢慢地挪进浴室里,好不容易才把尾巴弄下来,托着想要放进水里时,却又被顺着手绕了上来。
他好笑似的拍了拍它:“都快死了,还有力气闹。”
一不心快把自己弄得脱水的人此刻毫无知觉,不仅尾巴缠了上来,在闻缜俯下身时,整个人也扑了上来。
闻缜动作一停。
——南廷几乎从不主动抱他。只有偶尔可能是看他“可怜”或者是自己觉得难过了,才会很突然地伸一下手,接着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缩回去。
更不会像今天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侧,还极不安分地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南廷?”
闻缜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叫了对方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耳侧,带着深海生物不应有的热度。
闻缜:“……”
他很清楚,人鱼只有在求偶的时候,才喜欢用尾巴去卷对方的肢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南廷就用尾巴勾了他的手。那时候他比现在还懵懂无知,并不明白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引诱。
现在的南廷也并不知道。
但还是出于本能地靠了过来,一点一点地缠紧了他。
大概是某种刻在了基因里的行为。
闻缜充满耐心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慢慢拉开,沉进了水里。
等颤动的眼睫有了快要睁开的迹象,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南廷。”
南廷勉强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嗯?”
“你们人鱼也有发.情期吗?”
他听见闻缜平静地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