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之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它颤巍巍地往纸页上写下一串字。

    [您，您的是什么？]

    不是在问雅威从何而来吗，为什么还有人间和女子？

    这两者之间有任何的联系吗？

    而衣衫尽湿的神祇，听到路西菲尔的问题后，垂眸沉思片刻之后，也清冷冷地地朝它看来。

    创世之书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两位就这么冲撞到它面前，还非要一个答案。

    这是逼宫吧！

    它现在很想穿回到几天之前，狠狠地往上帝脑袋上砸几下，再劈头盖脸给祂骂一顿！

    “创世之书，我在问的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就算雅威是父神的孩子又如何，值得如此劳心劳力地瞒着我吗？我若是敢出一个字，即刻堕天！这样的毒誓够吗？”

    路西菲尔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响起，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伤心欲绝。

    创世之书这回才终于是听懂了。

    [殿下！雅威绝不是神的孩子！您在想什么啊！]

    这才几天没见，怎么雅威就成了上帝的孩子了？殿下到底是和雅威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脑回路一天比一天不对啊，摔！

    另一边的路西菲尔……

    得到创世之书的答案，还有些不愿相信。

    他不确定地问：“雅威不是父神的孩子？”

    明明他们长得很像，穿衣也很像，就连在圣泉水中沐浴的模样都很相似。

    创世之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是真的殿下。雅威若真是上帝的孩子，就让我被天火烧死。您赶紧收了这雷雨吧，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书了，哪经得起您这么折腾。]

    路西菲尔这才记起，创世之书是纸页制成，厌水。

    尽管心里还有疑惑，但还是衣袖一挥，收了头顶滚滚聚起的乌云。

    神殿最高处的尖顶，在乌云散去的那一刻又重新显露出来。

    天晴了，不远处的圣泉水，泛着星星点点的圣光。

    创世之书拧拧书页里的水，又使劲儿抖了抖身子，这才把自己给弄干。

    但路西菲尔还是没从地上起来。

    他依旧直挺挺地跪着，目光沉静地看着创世之书。待它全部整顿完毕之后，才又重新开口，问：“那雅威是何人？”

    创世之书画出个讨好的笑脸：[雅威是炽天使，这事您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嘛。也是上帝下的神谕，要您看顾他。]

    路西菲尔眼睛眯了眯：“那你发誓，就发刚才的毒誓。雅威若不是炽天使，你就被天火烧死。”

    创世之书：……

    这就学会了是吧！

    [殿下，雅威真的是炽天使。]

    路西菲尔：“你发誓。”

    创世之书：……

    毁灭吧，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棕青色的古书，来回蹭着书页，就是不话。

    路西菲尔也大概猜出原因。

    他干脆换了个问题：“那父神是去做什么了？为何我呼唤祂都不出现？这个总能吧。”

    创世之书……erm……

    它选择装死。

    路西菲尔捡起地上的碎琉璃，啪一声在书页上：“你不，我就当父神是去凡间寻女人了！父神不现身，我就在这里跪着！跪到父神出现为止！”

    这回创世之书再也不敢装死了，连忙刷拉拉地写字：

    [别砸了殿下，您手都让琉璃割伤了！疼不疼啊，给上帝知道，又得揍我了！][暴风哭泣JPG]

    [上帝真的没有去凡间寻女人，这个誓我可以发！祂若是去凡间寻女人，我现在就死！]

    [男人也没有！上帝除了您，什么生灵都不宠爱！但凡一句假话，让我死！算我求您了，回去吧……您现在跪着，上帝若是看到却不能回来，不是要平白为您担心。]

    路西菲尔定定地看了创世之书好一会儿，确定从它这里再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这才起了身。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创世之书听见路西菲尔折腾了半夜，终于听进去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它看着路西菲尔和神祇起身，欣慰地看到神祇自觉地搀起路西菲尔，直到他们离开了九重之巅，才又飞回神殿。

    神殿厚重的大门又是轰然关上。

    创世之书又回到连通着整个世界的镜像湖前。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世界井然有序，可它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是因为被殿下折腾得神志不清了吗？]

    它心里默默地思考。

    想着想着，忽得就出了一身冷汗。它知道这奇怪之处从哪里来的了！

    从雅威冲上九重之巅开始，就一直默默地半跪在路西菲尔面前。明明它与路西菲尔所争辩的，都与雅威相关，这位失忆的神祇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

    上帝清醒以后，知道自己会失忆、会力量倒退。可是雅威呢？

    这个世界对于雅威来，祂应该也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雅威的心里又在想什么？

    刚才它与路西殿下争辩得那样激烈，雅威就没有一点点好奇吗？

    *

    水晶天，柏木庄园。

    已是后半夜，雨下了那么许久，空气中的水腥味比之以往更浓了。

    银发的神祇跟在天使身后，像个尾巴。

    “路西菲尔，你还在难过吗？过了这么久，怎么膝盖还在流血？”祂拽拽天使的衣袖，轻声问。

    路西菲尔低头看看自己被染了更多血渍的衣袍，疲惫地摇头：“没事。神殿的琉璃造成的伤口，没那么容易自己愈合。回去涂些药就好了。”

    着没事，其实他对自己下手极狠。进了卧房之后就褪去外袍，把裤子往上捋到膝盖上，整个膝盖都被琉璃扎出细细的伤口。

    他皮肤白净又娇嫩，更显得伤口无比严重。

    一旁的雅威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躺好，问他：“药在哪里？我帮你涂。”

    路西菲尔指指旁边的柜子，神情恹恹的。

    少年立刻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柜子跑去。

    上帝过去拿药，路西菲尔自己也没闲着，用术法把膝上的琉璃都清出来，又把伤口清理干净。

    等少年回来的时候，两条腿终于看起来没那么惨烈了。

    “我……我轻一点。你要是疼，就和我。”雅威手上拿着药瓶，声音轻柔地叮嘱。

    路西菲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懒懒靠到床头：“伤而已，不用那么心。今天涂药，明日一早就能好。”

    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准备动手。

    “等下。”路西菲尔突然出声。

    “怎么了？”

    “这么涂完，我一会儿还要脱衣服睡觉。我先把衣服脱了，你再给我涂吧。”路西菲尔。

    手上举着药瓶的少年，呆呆地“啊”了一声，像没听明白似的。

    “你要……脱裤子？”祂不确定地问，然后指指自己，“我再给你上药？”

    路西菲尔挑眉：“怎么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你等不起啊？我可是任劳任怨地照顾了你一个下午呢。”

    完，也不等少年同意，就把他推开，像个大爷似的命令：“转过去，不许看我。”

    雅威连忙“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祂还以为路西菲尔这么豪放，要当着祂的面宽衣解带。

    *

    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上帝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好了”，祂这才敢回头。

    路西菲尔脱下一身圣天使长礼服，只剩下平时睡觉的袍子。身上裹了一条洁白的毯子，整个陷在羽翼里。

    两条白皙漂亮的大长腿，从毯子里穿出来，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祂面前。

    少年目光只在天使的大腿上扫了一眼，就没敢再看。

    “我……我开始了。”祂低声着，从药瓶里挖出一块来，轻轻地涂到伤口上。

    清凉的薄荷与草药香味，顺着指尖的动作逸散开来。

    身下的天使发出“嘶”一声轻哼，吓得少年动作一顿，连忙抬头，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疼了？”

    天使咬着嘴唇摇头：“继续。”

    分明就是疼得不行，还在逞强。

    “知道疼，你还这么折腾自己……”雅威忍不住低声抱怨。

    换来一声嗤笑：“你懂什么，才出生的天使崽子。”

    雅威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地为他上药。

    等到半瓶药膏都涂完，又细心地为他吹吹，之后，祂才迟疑着开口：

    “路西菲尔，你方才在九重之巅降下那么大的雷雨，又把自己伤成这样，都是为了那个父神吗？”

    天使张开翅膀，在腿上轻轻地扇动着，好让药膏干地快一些。

    听见问话，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抱歉，吓到你了……我以为你是父神与凡间哪个女子生下的孩子。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是吗？你们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对吗？”

    雅威着，低垂了眸子。金色的瞳里，映着两人相贴的衣袖。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我甚至……一度以为这里只是我的漫长沉睡里的一个梦境。但后来发现，似乎也不是……总之，我却是不是那个父神的孩子。我都不知道你们所的父神是谁……你别为这件事难过。”

    *

    路西菲尔没想到会听到雅威这么一大段的自白，尤其是，这自白还是以安慰他为主的。

    顿时神色有些复杂。

    他连忙坐起身，揉揉少年的头顶，温声安慰：“我没难过，你也别……哎，你不太识字，可能没看懂创世之书写的话。你和我一样是炽天使，没见过父神也正常，全天堂也没有几个天使见过父神，这个没什么。等明天我就继续教你识字，等把字都认清楚了，再去天使学院，以后就什么都知道了，乖啊。”

    “路西菲尔。”雅威低声开口。

    “啊……啊？”

    祂抿抿嘴唇，忽然抬起头来，金灿灿的眸子，望向面前的天使：“你是那个父神的妻子吗？”

    路西菲尔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你你你，你在瞎八道什么！我不是！”

    因为动作太大，盖在身上的毯子都滑落不少。

    雅威连忙为他盖回去。

    然后，疑惑地歪歪脑袋：“不是吗？那你为何如此在意父神和人间女子幽会？我还以为……那个父神背着你出去找了别的女人，你很醋。”

    完，还嫌不够事大似的，指指他腿上的伤：“你甚至不惜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寥寥几句话，让路西菲尔脸色瞬间爆红。

    他揪着胸前的毯子，恶狠狠地反驳：“我……我不是！”

    虽然他确实……

    呸呸，确实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

    偏偏少年还在口无遮拦：“但是路西菲尔，这个世界大家都在结对，你的父神如果不是你的丈夫，那祂早晚也是要娶妻的。我觉得，到时你还是会吃醋难过。”

    路西菲尔直接一个枕头扔到了少年脸上。

    “都了，我不是！不是父神的妻，也没有吃任何女子的醋！父神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祂不会娶妻的！你烦死了，快滚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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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路西菲尔一个人在房间里画圈圈，委屈巴巴：父神不会娶妻的，我永远是父神最宠爱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