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靠在神的手边,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父神创造的大海，很漂亮。”

    星辰也很漂亮。

    山是美的，河流是美的,生灵也是美的。

    整个世界都很美。

    每当看到、想起这些,都会对身侧的神明充满了崇敬。

    上帝鞠了一捧水,动作轻缓地放到白团子嘴边。白白的奶猫嗅了嗅,便乖巧地伸了脑袋过来噗噗地舔。

    “吾也觉得世界很漂亮,世间的生灵都是美好的。”祂着,朝路西菲尔弯弯眼眉：“告诉路西一个秘密。”

    天使疑惑地抬头，问：“什么？”

    “吾注视世界的时候，其实大部分时候想的都是，吾创造的世界真好看。吾创造的生灵,也真可爱。”

    完,又低头望向靠在肩头的天使，目光一点点扫过这只漂亮的生灵。

    从金色的长发到浅青色的眸子、眸子上颤动的睫毛……他的脖颈,身上的白衣,和身后那一双漂亮的羽翼。

    最后，指尖轻轻得点在他的鼻尖：“但是，吾的路西是最可爱。”

    天使吸吸鼻尖儿，夜色掩盖下的脸，越来越红。

    虽然也听到过很多对他的赞美，但这些赞美大多时候都是含蓄的、婉转的，常常会带上他在天堂的权利、他的荣耀，还有对他的敬重。

    但从未有过一人，如此直白得夸奖他的容貌和他本身。

    而且这个人,还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神。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脸颊涌，脸上、连带着脖颈的热度,怎么也消不下去。

    “怎么脸这么红？”

    耳边响起一声浅浅的笑，神的指尖从鼻尖移到眉间。

    微凉的指尖，在眉间轻柔得摩挲了两下，：“吾只是在自己手艺好，可没有夸你的意思。”

    路西菲尔闭了眼，乖顺地任由神在脸颊摩挲。

    又记起方才那只白猫躺在自己身上撒娇滚的样，一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心。

    他竟然觉得，如果自己也是一只猫就好了……

    的一只，轻易得就能团成一团，然后仰着身子，在神的膝弯滚。

    感觉自己脑袋里的东西越发离谱，路西菲尔连忙住脑，换了个话题，问：“咳……父神，关于雅威的事，路西还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神抚摸在他发丝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声音轻柔地：“崽崽想知道什么？”

    路西菲尔从上帝的肩膀起来，半跪着坐到祂面前，问：“雅威究竟是谁啊？我觉得，他与您好像……头发的颜色一样，眼睛的颜色也一样。那日他昏过去，我按照创世之书的嘱托，将他放到温热的圣泉水里疗愈，圣泉水里形成了金色的圣光网络，将他整个裹起来。”

    “父神，雅威是这世间的第二个神吗？但您是唯一的，对吗？”

    银发的神祇，目光与天使相触瞬间又移开来，默默地望向远处繁星跌落的深海。

    “路西，关于雅威的身份，吾暂时不可透露。日后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完，又回头望向他，目光里含着浅浅的戏谑：“但是吾可以向你保证，雅威绝不是吾的孩子。吾也未有同任何女子在人间幽会。路西，你的人间画本子是不是看的有些多了？”

    “仗着吾宠你，便不好好做事，每天都在想尽办法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你是不是以为吾都不知晓，嗯？坏蛋。”

    路西菲尔有一车想要质问神的话，都被这一句“坏蛋”给噎了回去。

    只能对着上帝瞪这一双鼓鼓的眼睛，一句话也不出来。

    心里明知道父神这就是要堵住他的嘴，可是又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谁让他，“劣迹斑斑”……

    所以，雅威到底是什么人？父神遍寻不到的这些日子，究竟去了何处？

    天使抱着满脑袋的问题，一个也不敢再提。

    *

    神在人间的行宫并没有待太久，便回了九重之巅。

    路西菲尔自己在行宫里无甚趣味，便央求着神也将他带了回去。

    离开水晶天才短短几日，路西菲尔却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十年。

    先是听到了乌列自请进了天使大牢，面壁思过三个月，后又听沙利叶同萨缪尔被入地狱。

    “父神将他们二人入了地狱？为什么啊？”路西菲尔一脸震惊。

    米迦勒坐在他对面，：“你都不知道当日的情况，自我被创造以来，还从未见父神发过那么大的火。上万道紫电劈下来，将恒星天的一处银杏林都劈秃了一块。就算当初亚当与夏娃偷食禁果，父神也不过是了几句惩罚的话，便将那二人丢与我来处理了。”

    他完，忽然又压低声音，用气声和路西菲尔：

    “这一次，可是父神亲自将那两个推下的天堂。我去人间捡他们时，翅膀都被劈成了焦黑色。听父神那日的惩戒，是沙利叶忘恩负义，背叛神和圣天使长，犯的是伪善罪、背信弃义罪，还有背叛圣职罪。那个叫萨缪尔的，也很严重，还多了个欺诈罪。”

    路西菲尔呆坐原地，过了好久才把这么大的事情给消化下去。

    “父神沙利叶背叛圣天使长？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米迦勒摇摇头，忽得又记起什么，一拍大腿：“我记起来了，父神下令将他们入地狱之前，还特别生气地了一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侮辱圣天使长。”

    路西菲尔更迷惑了：“侮辱我？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正在地狱，他们都没见到我，怎么侮辱的我？”

    “不清楚，听乌列，他们两个伤势严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不过，如果是因为你，那也很好理解了。自创世以来，除了你，还有谁能惹得父神如此大动干戈？”

    路西菲尔摸着猫的手一顿，微微垂了眼睑。

    被米迦勒在腰间戳了戳：“哟，还害羞呢？怎么去了一趟地狱，脸皮还给磨薄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原地叉腰，好好得意一下嘛。”

    路西菲尔抬脚便踹出去一脚，一声笑骂：“滚你的！”

    话时唇角翘起微微的弧度，却一直没把头给抬起来。

    米迦勒难得见他脸皮这么薄，新奇得啧了两声。

    而后，起身拍拍衣上褶皱：“好了，看你脸色还不太好，我就不耽搁你修养，我回去继续工作了。有什么需要的，便传话给天使侍从，告诉我。”

    路西菲尔轻轻得“嗯”了一声，抱着毛茸茸的团子躺回了床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床边。

    加尔湖的芦苇絮子已经有了凋落的趋势，成片的知更鸟正在湖上盘旋。

    在唰啦啦的水声里，天使眼皮越眨越沉。

    最后，在一声自言自语里，他迷迷糊糊得闭了眼。

    “唔，雅威这个崽子……怎么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

    *

    他不知道，才完这句话、之后便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的房门便被缓缓得推开了。

    银发金瞳的少年，经过几日卧床休息，身形又高了一些。

    不同于初次现身在加尔湖畔的稚嫩，当初神祇如今的面容已经长开，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介于成熟男人与少年之间的英气。

    祂款步走向熟睡中的天使。

    这几日，祂又睡了过去。

    听天使侍从们，距离路西菲尔去往地狱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四天。

    在这四天里，他的脑袋里又多了一些东西……祂似乎有一些明白了自己的来历，但是对于现在所处的世界更加疑惑了。

    “路西菲尔。”祂望着床上睡着的天使，目光低垂，“我大概真的如你所……是这世间的另一个神。若你知晓此事，会不会觉得难过啊……”

    床上的天使听到祂自言自语，挠挠下巴又咂咂嘴，朝着祂便翻了个身。

    趴在天使肚子上的白猫，“喵”得一声惊醒，三两下便跳了下去。

    银发的神祇听到动静，吓得心里一紧。看到天使只是换了个姿势睡而已，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听到。

    心事重重的神祇，轻手轻脚得坐到床边。

    那只白白的猫咪似乎对祂有些亲近，见祂坐下，便跳到了祂的腿上。

    团子睁着一双浅青色的眼，歪着脑袋看了祂许久。见祂不动，伸着下巴蹭蹭祂的衣袖，又拿屁股在祂身上拱拱。

    最后发出一声奶奶的叫：“喵呜……？”

    雅威忙将食指点在它的鼻尖，低低地“嘘”了一声：“不要吵醒他。”

    猫听得似懂非懂，又把下巴往祂指尖蹭了蹭，干脆在祂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给窝下了。

    雅威看看腿上的白猫，又看看床上睡着的天使。

    鬼使神差得，祂又拿出了先前的水晶屏。

    屏幕里，一袭白衣的“路西菲尔”，被沙利叶压在树干。

    模糊的画面几度变换，是祂当时在寻找合适的角度。

    直到，一张容颜漂亮的脸，乍然怼到屏幕上。

    天使金色的刘海，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柔柔得摆动着，脸颊绯红。

    画面定格处，还能看到几片着旋飘落的银杏叶。

    银发的神祇眨眨眼，轻轻得咬住下唇。

    祂望着画面里的“路西菲尔”，握着水晶屏的指尖微微用力。

    而后转了眼眸，看向毫无防备睡着的天使。

    少年缓慢得……将手放在了天使散在额间的刘海，又移到他微张的嘴唇。

    心里某个地方，涌起异样的细流。

    就像是……春日拂过第一缕风之时，来自厚厚的冰川深处，“咔嚓”一声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