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时至今日,钟琅也怀疑,那个时候父亲到底有没有为那样的决定迟疑过。
但是,悲剧到底还是发生了……
在手术室中,在手术快要进行的时候,原本昏迷的白纨醒过来了,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且开始反抗起来。
死亡,无论对于谁都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剑,人们恐惧害怕,并且抗拒它。
没有人会是例外的。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丈夫想要我儿子的心脏,而我的儿子杀了他……”
听是在手术室中,被吓到的白纨拼命抵抗,他兽化了,并且在混乱中杀死了钟时硕。
出了这样的大事,这自然是要让她知道的,钟家嫡系因为遗传性的心脏病,钟老爷子不到六十就去了,家里男嗣少,哪怕这时不方便也是要她出面的。
她带着儿子浑浑噩噩的去了,她看到了丈夫鲜血淋漓的尸体,脖颈上还插着尖锐的手术刀,人早就没有生息了。
只看一眼,她就天旋地转差点要晕过去了。
而满身是血的白纨被人控制了,那个给钟时硕提议做手术的医生一反常态,认定是白纨兽性大发才杀了人的。
白纨哭泣着,他没有否认,的的确确也是他亲手用那把手术刀杀了父亲,虽然这是个意外。
“妈妈,救我救我……”
他挣扎着哭喊着,像是可怜负伤的幼兽一样,他在向母亲寻求庇护。
而她已经是满腹的心伤,她是个柔弱的女人,心爱的丈夫的离去已经是让她的世界都坍塌了。
但是,她的孩子……
她拼命扑过来,想要推开那些钳制白纨的人,她发疯了一样想要保护她的孩子。
“走开,走开,如果不是你们蛊惑我丈夫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还我孩子……”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她再也不能失去孩子了。
白纨眼中升起希望,他渴求的望着母亲,渴望被……救赎。
是他的错,是他杀了父亲,不对,这不完全是他的错,是父亲……如果,母亲能原谅他,那是不是能证明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呢?
好多血,好可怕,父亲临死时的那张绝望的脸也好可怕……
白纨拼命的想把那可怕的一幕驱逐出脑海,他此时六神无主,他很害怕。
“妈妈,妈妈……”
被母亲抱着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安心,所有的惊魂未定都被抚平,他蜷缩在母亲的怀里,跟个孩子一样乞求母亲为他遮风挡雨。
没想到,此时响起一个坚定又不容拒绝的声音。
“妈妈,他杀了父亲,他是弑亲的罪人,他罪无可恕。”
话的是钟琅。
还不满十二岁的少年这一刻却有着惊人的气势,父亲死了,他的眼中迸发着可怕的恨意,他恨白纨这个哥哥杀了父亲。
而犯下大罪的白纨,母亲难道还要包庇他吗?
他很愤怒,的少年口中出这样可怕的话来,像是淬毒的利剑一样扎在白纨的心口。
白纨着急了,拼命的向母亲乞求,不要不要……
因为,他看出在那一刻,母亲眼中的动摇。
这个传统又温婉的女子,她接受的教育是以夫为天,她从骨子里墨守着这样的成规。
但是,现在她又在做什么?
自古以来,这弑亲的人可谓是罔顾人伦天理难容,钟琅得是对的,白纨他……罪无可恕。
“妈妈,求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白纨求她,哭得喉咙都嘶哑了。
偏偏这时候,那个医生也开口了,他冷酷的:“异类就是异类,他们兽性未泯,随时都可能伤及无辜的人,钟夫人你还是不要放纵的为好。而且,钟老夫人已经回了消息,让我们处置这个弑父的凶手,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看到这位……少爷了。”
她满脑子都是弑亲还有罪人,死去的丈夫的模样还在眼前,她神情都要麻木了,在一个恍惚间,她的手松开了……
或许,已经容不得她否认,在那一刻,她已经抛弃了白纨。
“不要,妈妈,不要这么对我……”
母亲放开了他,这简直像是默认了一样,默认了他的罪行一样。
几个人上前制住了他,让他离开了他母亲的身边,彻彻底底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等她回过神来,再想上前却被钟琅拉住了。
“妈妈,你是想毁了钟家吗?”
钟琅的声音那么的严厉,却也那么残忍。
不,不是的……
“妈妈……”
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白纨伤心欲绝的悲愤表情,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知道,她的放手,已经让她永远的失去白纨了。
自此之后,她就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白纨了。
而没有白纨,她的心也空了,悔恨和自责充斥了她的内心,让她无论再过几十年都得不到安宁。
失去的,就再也不可能得到了……
他们都白纨是罪人,而她何尝不是呢?
她不知道那些医生是什么人,钟时硕生前很信任他们,而他们在带走白纨之后,白纨整个人就像是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
后来,等钟琅成年后,他开始接管了钟家。
她也开始注意到,儿子钟琅的身边也有让他非常信任的医生,她猜测,这些人也和当年带走白纨的人也有关系。
而钟琅察觉出她的意图,行事也就更加的隐秘了。
他不是不理世事的母亲,他是钟家的继承人,父亲钟时硕的一切当然是由他来继承了,不仅是钟家,还有钟家后面隐藏的那一股神秘的势力。
所以,他是知道的,知道白纨并没有死。
但是,白纨并不会对他有所阻碍,这一点让他很是放心。
白纨是钟家藏在外面的孩子,他的身份没有被暴露,他不见了自然就不会有人追究了。
白家知道白纨身份的人,白老夫人已经逝去了,还有照顾白纨的几个老佣人也相继离世,白家后来没落了,隐约知道一点内情的白瑜就更不会来追究这件事了。
毕竟从白纨被带走之后,这中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某天,他接到研究所里的消息,是要让白纨回归钟家。
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直到那天他去戒备森严的研究所接白纨……
钟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白纨的模样几乎没什么改变,还是多年前那年轻俊美的模样。
白纨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第一句就是:“好久不见,琅,你怎么变老啦?”
他能不老吗?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再有先天性心脏病拖累,看起来比同龄的人都要老态一些。
而白纨,他根本一点都没有衰老。
“你这个怪物……”
他嘴里出这样恶毒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泛起深深的嫉妒来。
只有白纨,他是幸运的。
白纨听他这么一,愣了一下,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眼角上扬笑得极其魅惑,他:“的确,我好像真的变成了怪物呢!”
容颜不老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而且,钟琅发现白纨已经是性情大变,残忍又狠辣,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了。
白纨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然后,白纨更名为“钟离情”重新出现在帝都,名义上是钟琅的私生子。
这听起来很可笑,也很荒缪,但是钟琅并不介意这样做。
由于容颜不变,维持着青年面貌的白纨最多只能在钟家待十年,他不能让外人发现他不老的秘密。
那个时候,他都有五十岁了,却顶着一张俊美的年轻脸庞,让帝都见过他的女人全部都疯狂着迷。
这一切,听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钟老夫人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听出她心里的不平静,她慢慢走到钟离情面前。
后者脸色苍白,鲜血从他嘴角滴落,他的眼神却透着无尽的悲哀,就像是他的命运。
“妈妈……”
钟老夫人露出苍凉的笑容,在那么多年后,这一声迟来的唿唤还是让她不可抑制的心痛,一滴眼泪流下来,然后又被她静静的抹去了。
她扭头去看钟琅,突然:“我的白纨,他的命运被瘁不及防的改变了,杀死父亲是他的错,他是罪人。只是,琅,你为什么要憎恨他呢?”
钟琅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
钟老夫人却在众目睽睽下,轻轻的:“我知道的,你嫉妒白纨……你也想像他一样,有强健的身体有不老的容颜有强大的力量,你也想觉醒为像他一样的亚人。但是,你不是他,你不是被选中的人,就算你吃那种药吃到心脏病都犯了,你也觉醒不了。”
“闭嘴……”
被破心思的钟琅恼羞成怒的吼了起来。
是的,他就是嫉妒白纨,白纨的一切他都想要。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什么只有白纨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钟老夫人摇摇头,:“你想要白纨的一切,那么,你怎么知道他拥有的就是他想要的呢?他一个人很寂寞啊,没有人在他身边,没有人真正的爱他,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钟琅断她的话,恶狠狠的:“那又怎样?拥有了力量拥有了不变的年轻容貌,这是谁都想要的,他凭什么还不情愿?我和他是亲兄弟,为什么只有他是亚人?为什么我却要被心脏病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你以为我不想放过他吗?但是,但是只要看到他的脸,我的心就像被无数蚂蚁啃噬了一样痛,我恨他,我恨得发狂……所以,哪怕是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放过,我终究还是和父亲流着一样的血,我们都是一样的自私,父亲想要白纨的心脏,我也想啊!医生了,只要移植了白纨的心脏,那么我就有可能觉醒为强大的亚人,亚人啊……”
钟老夫人气得身体都摇晃了,她想不到钟琅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执迷不悟。
钟琅看着母亲的表情,知道她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他冷笑一声,幽幽的:“白纨是弑亲的罪人,他也是我的……原罪,就是因为他,我嫉妒我憎恨我变得疯狂至极。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被原谅想要被钟家接纳,我却偏偏不给他想要的,无论他为钟家做了什么,我都会恨他,不仅是我,我的孩子们,只要是流着钟家的血的人都会憎恨他,这是对他的诅咒……”
钟离情笑得惨然,:“这果然是最恶毒的诅咒,你果然、果然也是真的恨我……”
俩人对视着,那张年轻俊美的容貌,印在另一个人荒无的心田里。
钟琅一字一顿的:“没错,我恨你。”
这个大厅里的其他人,不包括白默和白簌簌,钟家的几个兄妹终于都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钟离情从来不喊“父亲”,更明白了为什么钟老夫人那么疼爱钟离情。
钟兰蔻也终于知道,知道父亲为什么憎恨钟离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