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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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杨念远热忱周到谦卑恭敬的引领下,迟肆来到了金銮殿。

    辉光破云,在锁衔金兽水滴铜龙上反射出耀目绚璨。烟锁云霞,缭绕着人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势。

    九间大殿,明镜高台,金砖铺地,龙椅雕镂漆金。

    迟肆径直北行几步,坐上了龙椅。

    殿中只有几个值守的侍卫和内侍,见到国师到来,还来不及行礼就被这大逆不道的僭越举动吓出一身冷汗。

    “国,国师”,杨念远惊得结结巴巴,“这,这是龙椅……”

    “我知道,”悠懒的尾音拖出一抹冰寒,“怎么,我不能坐?”

    除了人间帝王,谁坐上这里都是要杀头的,若是传入皇帝耳中,他恐怕也得受连累。

    可眼前这个国师是下凡的神仙……

    杨念远把心一横,收起了所有摇摆不定的犹豫,垂首恭维道:“天下没有地方是国师不能坐的。”

    迟肆嗤笑了一声,没再管他。

    他端坐了一会又斜靠了一会,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鄙夷嗤嘲:“这儿坐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还不如家中软椅舒服。

    可这是杨闻拓想坐的椅子。

    杨念远垂眸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过几息,听到旁边慵懒冷音:“给我杨闻拓的事。”

    杨念远一怔,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杨闻拓,却也一五一十详尽告知,有问必答。

    “四弟他是惠妃娘娘所出。”

    “惠妃是?”

    “惠妃是朔方齐侯家的嫡女。”

    原来真姓齐。

    迟肆点点头:“继续。”

    “惠妃入宫不到两年,在生四弟的时候薨于难产。四弟后来由华妃娘娘收养,不过没几年华妃也薨了。他在宫中没人照顾,父皇特许他回朔方母舅家里。”

    “他先天体虚,自体弱多病,都活不过十岁。可不知齐侯用了什么方法,治好了他的病。据是拜了一个江湖人为师,练了一门什么功法。”

    杨念远话音平静无波无澜,可其中隐含的,对于杨闻拓为什么没死成的可叹可惜,有心人一听便知。

    迟肆眼神瞬暗。

    难怪杨闻拓肌肤苍白冰冷,怎么都捂不热。

    也难怪他和杨家没有一点亲情。

    他不过是皇室和诸侯之间为了权利互相制衡的产物。

    “还有呢?他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杨念远思忖片刻:“大概是三,四年前吧。他十八岁及冠就受封临渊王,之后一直在京中。”

    关于这个弟弟,能的就只有这么多。

    在皇城内三,四年,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好朝外人道。

    “若是那老头死了,皇位该由谁来坐?”

    杨念远没想到国师的不敬之词居然露骨得如此不加掩饰,再一次吓得目瞪口呆不出话。

    过了片刻,他才道:“父皇早就立了二皇兄为太子。二皇兄是皇后所出。”

    见国师神色似有疑惑,他又详细解释:“大皇兄是庶长子,母家权位不高,二皇兄才是嫡子。然后是本王。”

    他本想朝国师表述一番,自己母家挂印封侯地位尊贵,却被人不耐烦地断。

    “老头死了是太子,太子过了是你,你死了才能轮到他?”

    杨念远又是一愣。

    虽然话没明,但谁都知道对方指的是王位。

    迟肆冷嗤一声。

    难怪杨闻拓想弑父杀兄。

    如果不谋反,这辈子估计都没指望。

    他抬眼看了看杨念远,邪艳双眸闪过一丝嘲弄的玩兴:“你呢?你想不想坐这个位子?”

    杨念远沉默了几息。国师方才和他的交谈,言辞露骨毫无一点对帝王的尊崇和敬畏,这些话传入别人耳朵他也要被治一个不敬之罪。

    反正事已至此,不如放开了讲。既然对方如此直言不讳,他也无需再闪烁其词。

    他看了一眼龙椅:“权倾天下的宝座,试问谁不想坐呢?”

    迟肆很满愿意这个直言无隐的回答,给了对方一个无足轻重的赞赏。

    过了一会他又问:“杨辉羽呢?也是你们杨家的?”

    “非也。”杨念远答道,“四弟回京之后,就开始招揽江湖门派的人入朝为官。杨辉羽是四弟和齐督统举荐,他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

    “杨大人武艺高超,是我朝第一高手,可惜……”他惋惜地叹了一声,“他是四弟的人,不能为我所用。我也招揽过几个江湖高手,但他们武艺都比不上杨辉羽。”

    “不过,我曾道听途过一则秘闻,”他收了声音,“杨辉羽有可能是父皇微服出游时和一个民间女子所出,身上也有皇室血脉。”

    迟肆漠不经心嗯了一声,对杨辉羽的八卦一点也不关心。

    龙椅上坐了一会,他又吩咐杨念远:“带我去皇帝寝宫。”

    二人走到后殿寝宫,杨念远停下脚步:“国师昨日不是已经进去过了?”

    皇帝寝宫,没受召他也不能随意进入。

    “我昨天没仔细看。”迟肆嘴角一扬,勾出无边张狂,“怎么,还得人同意?”

    他也是后来出了寝殿,才问明杨闻拓的身份。

    话还未话已直接步入内殿。

    杨念远一咬牙,为表衷心也跟了进去。已经到了这份上,也不用再管和人间帝王的父子君臣之礼。

    皇帝大病初愈,刚从午寐中醒来,见到迟肆脸色讪讪:“国师有何贵干?是朕又该吃什么仙丹了?”

    迟肆没答,在房中掠视了一周,径直走到龙榻边坐下。

    内侍们皆面面相觑,惊惶无措,不知国师到底是何意。

    这是龙床,除了帝王就只有被宠幸的嫔妃们才能睡在上面。

    国师这是要侍寝?!

    国师的容貌倾国倾城,比三千佳丽中最美的贵妃娘娘还要好看。若不是个仙人,必然能得圣宠。可皇帝权势再大,恐怕也没这个胆……

    迟肆傲睨自若,根本不在乎卑微蝼蚁们的绮丽遐想。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杨闻拓想睡的床。

    坐了一会,迟肆问:“那些公主县主,还有官家姐,有比我好看的吗?”

    内侍们楞得站在原地,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寝殿内沉默了几息,杨念远第一个开口:“国师天姿绝色,世间无人可比。”

    “那你想和我行事吗?”

    这下连巧言令色的杨念远也惊得不知所措。

    他一心想巴结讨好这个真仙,以求得真正的长生不老。

    却还暂时不清楚对方的性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让他满意。

    过了几息,他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迟肆哼笑了一声,起身出了寝宫。

    “带我去杨闻拓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这……”杨念远面色犹豫,“华妃薨后,那处宫殿就再没人住过。”

    “带我去。我不想再一遍。”

    迟肆在对方的引领下,来到了无人居住的冷宫。

    几颗宫墙柳死气沉沉地垂着丝叶,宫墙年久失修,红漆脱落破旧斑驳。

    推开蛛丝满布的宫门入了屋,屋内还留有一些器具摆设,依旧保持着上一位主人居住时的样子。

    屋中布满厚厚灰尘,空气中有着久不通风的霉气潮湿。

    他推开窗棂,屋外天光洒下,尘土在入柱的光线中跳跃飞扬。

    “今天开始,我就住这里。”

    杨念远瞬楞了片刻,急忙吩咐内侍宫女把屋子扫干净,供道君居住。

    “国师和四弟以前是不是认识?”他之前就想问,此时终于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杨闻拓……我不认识。”迟肆嘴角扬起一抹笑,冷艳双眸闪过一丝带着意兴盎然的狠戾,“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