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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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闻拓沉闷了片刻,清艳眼眸安若明镜清澈见底:“承蒙谢少侠抬爱,只是我已有家室……”

    话音未完,已被浩然坦荡之声断:“当初去往逢山村时,观柏曾一时兴起问过我们的愿望。世间万物终有消亡之日,想要大衍朝山河永固,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妄念,我劝你消除此等念想。”

    “但若你愿意,我必将竭尽所能,同你一起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杨闻拓再次沉默。

    但没过多久,他抬手朝对方一礼,正言雅语淡漠而疏离:“我也劝谢少侠消除心中念想。今日是我莽撞,多有扰,告辞。”

    话音一断,清瘦身影已移于石阶口,转瞬之间消失在桃林外。

    山风拂过,卷起碎红乱玉漫天盘旋,独留无声长叹。

    杨闻拓出了竹林走下山道,除了杨辉羽和谢观山,多了几个等候的身影。

    派去探瑶山地形的易容密探已经回来。

    见他归来,其中一位密探急忙上前向他回禀,俏皮活泼的清亮嗓音中带着几分遗憾和无奈。

    ——此人是文娴易容改扮。

    “我以前曾听师姐过,瑶山道路曲折复杂,如果没有引路的人极容易在山中迷路。”

    “以前我还不信,咱们苍山也是拔地而起的峻岭,延绵千里不比瑶山。我从漫山遍野到处跑从没迷过路。”

    没迷过路几字她得含糊,一掠而过,又继续道:“没想到瑶山山道千回百转,还真有些邪门。我绕了半天似乎都在同一段山路上转,要不是多亏了烟烟,差点被困在路上出不来。”

    一旁易容过的柳烟烟补充:“山路上到处是奇石迷花,我在走过的地方做了一些记号,发现竟然重复在走同一段路。我们找不到关窍在哪儿,不敢耽搁久了只好沿着记号折回来。”

    她轻叹着告罪:“未能完成王爷交予的任务。”

    杨闻拓摇摇头,朝几个暗探示意无事。

    只是没想到瑶山道路竟暗藏玄机,别朝廷兵马难以攻入山门,就算了上来也还有山路迷道。要如何对付这群占山为王的山匪,还需从长计议,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把目光转向谢观山。

    谢观山弘毅宽厚地一笑,表明自己邀请他山上,虽同意他带几个密探入山探地形,但绝不会将山道的玄机告知于他。

    “人你见到了?”他又讪笑着道歉,“还请王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只是我实在不忍见观河将自己囚于此处,作茧自缚。”

    这时易容密探之一的凌陆舟突然插话,问杨闻拓:“我方才听谢观山前辈的意思,似乎谢观河有意投靠朝廷?”

    他显然是没料想到,谢观河这样顽固不化的自诩正义之士,居然也起了归顺朝廷的意愿,万分好奇:“他朝你提了什么条件?”

    是像杨辉羽那样的高官厚禄?或者皇宫里的绝世秘宝?还是他野心极大,想要封侯拜相列土封疆?

    杨闻拓脸色霎时一沉,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清润嗓音流淌过无情淡漠和无关紧要的自我嘲笑:“他想要我。”

    凌陆舟一愣,随即捧腹大笑,幸灾乐祸的恶趣昭然若揭:“他的要求可真是独出心裁,别有风味。”

    “什么呢!”文娴白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声狗男人。

    杨闻拓将此事揭过不提,转身朝向谢观山:“前辈,时间已不早,军中不可一日无主。若再无其他事情,请容我就此别过。”

    谢观山宽厚和悦的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无奈:“观河相思难寄,日夜惆怅烟月,我这做师兄的见了实在于心难忍,于是只得出此下策请王爷亲自上山相见,还请王爷勿怪。”

    “我这师弟虽然老成木讷,情之一字却专之重之,王爷真不算再考虑考虑?”

    见对方泰然自若的神色中隐隐压着几分不屑一顾,他只得摇头叹气:“既然王爷对观河无意,我也不敢再多。走吧,我送王爷回营。”

    ***

    阿季此刻也在瑶山?和老谢待在一起?

    迟肆听到谢观柏所言,心中带着千般迷惑和万分疑虑脚步匆匆赶往对方所指的偏僻山峰,碰巧又暗中窥探到令他大为震惊的一幕。

    老谢居然同自己一样,深爱着阿季?

    这一认知让他心中有股难以言的莫名情绪。

    虽然五味杂陈无法言喻,但心中唯一清晰的思绪却是不容任何人撼动:自己深爱的人,绝不相让。

    杨闻拓拂袖离去,让他一颗悬心落地,也不禁有些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阿季对他的情,旁观者也瞧的出来。

    他这样花容月貌的倾世绝色,又脾性温和不生气不记仇,阿季怎么可能不喜欢。

    待人离去后,他从满树桃红中走出。

    谢观河见了他,似乎早有所感,一丝不苟的持重神色并未有变,只抱拳行礼:“迟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浩气凛然,胸怀坦荡一如既往。

    他以前曾因君子不夺人所好而甘愿主动退让,此时又因情难自禁,再也无法将压抑许久的情愫缄默于心。

    君子之道,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思无愧于人心。(* )

    他对迟肆的态度与从前一样,并无任何改变。人心如镜,迟肆的态度也同样一如往常。

    只是对于和杨闻拓有关的话题,二人都心照不宣只字不提。

    寒暄了几句各自近况,话题自然却又刻意,且无可避免地转移到了谢观柏身上。

    当初他们相遇,一路同行,谢观柏还是一个初入江湖,白日放歌意气风发的开怀爽朗少年郎。

    然而时过境迁,才不到一年时间,今时已不复以往。

    如今他一心只为复仇,行事偏激,眼中除了深仇血海再也看不到其他。

    和当成挚友的迟肆,也因为一人身在江湖一人高坐庙堂,无可避免的势不两立。

    过往策马踏歌登山临水,肝胆相照的欢愉时光,都如昨日黄粱一梦。

    人世之事亦犹是,让人难免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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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 《孟子》

    《六州歌头》

    《枕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