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迟肆瞬间猜到,长生不老药,假神仙,老皇帝……这些都应是他在炼心阵中的历经。
可念头浮现之后,又如千里碧浪瞬间退潮,将岸上所有一切卷入心海,就连一点点记忆残片都不剩。
他还在晃神,就听见对方问:“阿肆啊,你是不是把我那颗生死肉骨的天阶丹药顺走了?”
还真带着点兴师问罪的语气。
庆会师叔貌和心善,性格也温吞,是玉泉派公认的老好人。作为看着迟肆从到大的长辈,关系有如亲叔伯。
他话一直慢条斯理,迟肆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急迫的语气。
“哪个?”
他恣意妄为惯了,顺手牵羊也习惯了,来一次檀溪峰就要顺手拿走不少好丹药。
出个门,别人还以为他是炼丹的。
“一颗赤红色的我放在那边锦盒里整个丹房就只一颗长这么样的。前不久你要去凡界历练找我拿药,我让你自己拿但我没让你把那一颗也拿走。”
话一向慢吞吞的师叔一连冒出几句语速飞快的句子,迟肆差点没听清他在讲什么。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凡夫俗子大多喜欢仙丹,一颗包治百病。他入炼心阵之前带了一些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锦盒里红色的天阶丹药?拿过。
“即便你要封印法力化作凡人也用不到那颗药。给凡人一些普通丹药已经足够,那颗药不但能直接让凡人成仙还能筑基洗髓成为最好的道体,即便在幽天也不可多得。”
“你也知道高阶丹药材料难寻,那颗药是我帮别人炼的就这么一颗。”完后,庆会觉得自己对辈不能厚此薄彼,又补道:“若是真有需要我再重新帮你炼一颗,只是那颗你得先还我。”
“还你还你。”迟肆回答得悠懒散漫。
他本来也是随手顺走,并无真正需要。他知晓那药的珍贵,自己用不到也不会随意送给一个凡人。
往乾坤袋中一摸,没找到。
眉头微皱,又仔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药不见了?哪去了?
“你该不会是睡觉的时候弄丢了?”见他神色不对,师叔圆眼微瞪语气更急。
“怎么可能?”迟肆扯了扯嘴,不以为然。
他是性格散漫,不是冒失。他是久难突破,心慵意懒,可一旦做起事来,心思缜密。
他从未弄丢过重要的东西。
“是不是在你房里你现在回去找找。”
“不会,其他药瓶都在身上。”唯独少了那一颗。
“不是给谁吃了吧?”
给谁吃了?!
这四个字猛烈撞击在迟肆心头,掀起劲力冲天的狂风巨浪。
这么贵重的丹药忽然不见,绝不可能是他无意中弄丢。也没有送给他人。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在化实为虚的凡尘中历练时,给了某个人。
但他忘了。
即便事情经过忘得一干二净,但自己的性格自己清楚,如此贵重的物品不可能轻易送出。
一定是极为危机的时刻,给了某个极为重要的人。
在凡尘中遇上了何人何事,会使得自己愿意送出这粒贵重丹药?
“真是给人吃了?”见对方脸色霎时一变,庆会也觉得有些不对,“给谁了?”
若是已经被吃,又不能吐出来,也只能作罢他重炼一颗。
他看着迟肆长大知道这孩子的性格,不会不知轻重好歹将丹药随意送人。
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出去了,又故意瞒着掖着不让长辈知道……
“到底给谁了?我们派里的?”
“阿肆啊,你也不了,你看啊,阿冻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都已经有人合籍,你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也别害羞不敢给师父师叔们……”
庆会师叔又恢复了往日话慢条斯理的语气。此时他的关注点早已不在丹药上头。
“不知是不是放在屋里了,我先回去找找。师叔我先告辞过几天再来找你。”
迟肆心乱如麻,不愿再待在此处,行了一礼后迅速转身,流星飒沓大步离开丹房。
身后师叔的话语依旧传来:“唉,唉,唉,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有什么好害羞,不好意思给长辈的?”
迟肆风驰电掣离开檀溪峰,没多久又慢下脚步,紧皱的眉心将心事重重显露无余。
石冻紧跟在他身后。方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事情非同寻常。
此时二人心中有着一模一样的疑惑。
迟肆遇见了何人何事,会让他将丹药送出?
寻常凡人吃下那枚丹药会直接成为筑基修士。
而已经被化作梦影的人吃下,会是什么情况?
……这人现在在何处?
……会不会……已经随梦境一同消亡?
明月徘徊,光照花林,似雾似霰。
仙山笼上一层澹澹水烟,细草微风漱漱,空响无人语。
静照山路上,两道细长身影一前一后,谁也不愿开口,寂静心事重重。
迟肆一声不吭回了院,一进屋,将自己跌入榻上。
早已是睡惯多年的床榻,此时却觉得又冰又硬。
似乎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高床软枕,喜欢上了陷入温软暖裘,这样他在将谁拉下去或者扔上去的时候,不会将人弄疼。
他在炼心阵中遇到了谁?
去凡尘历练,寻找破境机缘——短短两个时辰的午睡,真能遇到什么大事让他如此介怀?
又不是没去过凡界,又不是没见过人间。
何事能让他如此耿耿于心?
他恣意狂妄,随心随性,从未将凡尘蝼蚁放在眼里,不认为仅去一次凡尘就能将自己改变。
可能真的只是睡少了,睡迷糊了?
这几日没休息好,所以才会越来越烦闷?
酣畅淋漓地睡上一觉,等睡醒了,心中的焦躁不安一定可以消失。
迟肆闭上眼,强迫着自己补足时间没够的睡眠。
此生从未觉得,入睡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越是难以入睡,越是烦躁难安。而心神不宁,愈发难以沉眠。
一切彷如进入一个无解的死结。
心神游离之时,忽然一眼瞥见桌上的一堆书。
什么时候堆在哪儿的?
回忆了片刻——那是他在研究炼心阵时,为了创造出以实化虚之法,翻找的参考书册。
其中很多书上都写着前人对梦境的参研。
……有关梦境的书?
***
石冻有些挂心师兄的状况,天刚亮没多久就来到他的院子。
没想到今日太阳仍旧从西边出来。
迟肆早就已经起床,并且在桌边认真看书。
“师兄,你昨晚一夜没睡?”
桌上叠着两堆书,想必一堆是没看过的,而另一堆已经被翻看过,有些凌乱地摆在一起。
迟肆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过书页:“我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回忆起此前的梦。”
石冻也曾去过几次凡界,知道化作凡人历练是什么情况。
他也不认为仅去一趟凡界,就能改变些什么。
何况师兄两个时辰的梦境,能在凡间过多长时间?几年?几十年?
即便几个时辰就能在凡尘待上一百年,以迟肆这样狂妄自大的性格,能有多少人和事入得了他的眼?
他醒来给自己炫耀炼心阵时,还没心没肺妄自尊大,没把凡尘世界和天劫放在眼里。
今日是他随意游历一趟后归来的第四天。
书堆投下的阴影遮挡了半侧脸,半明半暗中看起来有些阴沉,和往日和煦如清阳的意气截然不同,彷如换了一个人。
师兄以前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这样,诡艳阴寒得有些让心惊胆颤。
可现在的给人的感觉,又和那时不同。
“我也来帮你找。”石冻随手拿起一本书,开始翻看。
随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偶尔几句。
“是不是你在梦境凡尘中见到的某些人和事,和现世中有些类似?”石冻问。
迟肆点头:“但又似乎完全不一样。”
真实的某个凡尘世界是梦境基底,世界化为幻梦后,应该和普通梦境一样,受一点梦主的影响。
“多见几次眼熟的情况,应该有助于回想起梦中所见。不定见到什么关键的东西,突然就回想起来了。”
“或许吧。”迟肆仍旧埋头于书堆,“可我不知究竟如何才能遇到这一契机。”
“师兄的梦里有和我类似的人么?”
艳色双眸蒙着一层阴雾,侧目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应该没有。”
可是……
感觉似乎将石冻的事给谁过?
若是自己要给某个人石冻的事,会些什么?
心中骤然浮现一个朦胧片段:你抢孩糖葫芦?
糖葫芦?
好像有谁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他不想吃糖葫芦,他只想吃人。
还有呢?
他是不是被谁过,自己很不会讲故事?
又一本书翻完,迟肆其放在一边,又去抽拿下一本。
忽然一页纸从书中飘落。
石冻一眼瞥见,好奇问:“这是什么?阵法?”
迟肆拿起来细细看了一眼,纸页被法术停留住了时间,白纸黑字依旧崭新如初。
上面的字迹稍显稚嫩,一笔一划正楷得有些歪歪扭扭,像是某个孩的手笔。
“这是师兄你时候写的?”没想到书里还夹着一页师兄幼年时写的东西。粗略算算时间,有百年之久?
“可能是我十岁的时候?”多年前的事迟肆早就记不清。
此刻无心再炫耀,天生狂妄的自吹自擂已经融入到了骨血:“我从就展露出阵道天赋,八九岁就已经有领悟,那时就已经能自创阵法。”
“这个是我时候画来玩的一个奇门遁甲阵图,不需要任何修为也能布阵。”
他又细看了一眼阵图:“这个奇门迷道还有一些不足之处,若是我现在来设计,会更加完美无缺。”
可随着年岁和修为的渐长,对这些孩才喜欢的密道迷宫已经没多大兴趣。
石冻无言以对。
这样一个不需要修为就能布下的,十岁孩随意画的阵法,静照峰许多内门弟子都设计不出来。
将目光从纸页上收回,本算继续翻书,眼角余光瞥见迟肆又怔楞住了。
这张画是迟肆年幼时随意之作,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今日从书中掉出才略微有些模糊印象。
可类似的密道,像是在不久之前见过。
在哪里见过?毫无印象。
……又是在炼心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