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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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位置?在幽天东北。你要去幽□□西南走。”

    迟肆:“我要确定的是具体方位。”

    即便知道处于东北,这一片区域也有无数个世界。

    道士虽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但高人做事一定有其理由。

    “我知道一处,那里有最高的山,灵气也足,最适于观测星象。”

    “只是,”他叹了一口气,“听前段时间被一帮外界人占了,没过多久又有另一帮外界人和他们了一场,不知现在有没有被人占。”

    修士太多,每日都在为各种东西争抢,世界一天一个样。

    “带我去看看。”

    整个世界的修士加在一起都不是迟肆一人的对手。但有道士这个向导,能省不少事。

    道士修为低,御剑飞行也慢。迟肆提着人后领,几乎是把他拖到那处地方。

    落地的时候,道士一个踉跄,再一次结结实实叩拜在了他脚边。

    可此处情况,和道士所大相径庭。

    原本的高山在修士们斗法时被人削去了一块,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山峰。

    烟火尘土遮天蔽日,天色浑浊,并不适合观测星象。

    “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并不需要多高,干净一点就成。”迟肆问。

    道士想了想:“沧海岸行吗?那处是世界边缘,什么东西都没有,平常很少有人去那。”

    迟肆点点头,再次拎着对方去往沧海岸。

    碧浪击着海岸,波涛澎湃,却无一点声响,四周一片死寂。

    这片区域远离灵脉,灵气稀薄,目之所及除了沙滩碎石和无声海水,再无其他。

    也因此成了没有争斗的一方净土。

    “这地方不错。”迟肆很满意。天空没有任何云气遮挡,晚上应当可以清楚看到星空。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趁这个空档,迟肆教了道士几招。

    道士又被他绊倒在地,凑足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几个时辰过去,天边升起第一颗星。

    “那边就是幽天的方向。”道士指着天上星辰,满怀向往朝迟肆介绍,“幽天要等会才看得到。”

    “在你的修为能去往幽天之前,你算做些什么?”迟肆有些不忍告诉对方,以他的悟性,修到能破幽天界壁可能要好几千年。更可能,倾其一生都难以到达。

    幽天主界的界壁,比这些世界坚实很多,只有道行高深的修士才能破。

    道士认真思忖了片刻:“可能,在这个世界建立一个门派?”

    对于他这样无门无派的散修,或许有个门派比较好。

    这个世界修士多,道统多,杂乱无章,并未有一个稍大一点的仙门。

    “听幽天有几个特别大的门派,一提起名字,整个幽天的人都知道。要是我以后能建一个自己的门派,让这个世界人人都知就好了。”

    他又开始满怀期望畅想未来:“这个门派,就用我的一个字命名。”

    “叫瑶山。”

    迟肆:“……”

    他或许知道,为何天道会在冥冥之中指引自己前来此处。

    “除了刚才那几招,我再教你两样东西。”

    在道士满怀期望的目光中,他在沙滩上画起了法阵。

    “这一个,是能封印天地灵气的法阵。或许,你们将来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为了阻止这个世界在阿季出生以前就毁灭。

    “这一个,是护山大阵。若是你以后开山立派,把路修成这样,即便……”

    清朗嗓音顿了顿:“即便有人前来攻,也进不了你家门口。”

    有这个不需修为的奇门遁甲迷道,即便以后这个世界变成没有灵气的凡界,他的门派也可躲过各种兵灾,千年无恙。

    这是为了道士三叩九拜之礼,以及自己以前,或是以后同瑶山的未尽之缘。

    道士从怀里拿出纸笔,依样画葫芦的照着描下。

    可他实在太冒失,画错了好几个地方。

    迟肆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得又在纸上画了一次,让他好好保管。

    一切做完之后,天上已是星河满天。

    幽天像一个巨大无光的黑色太阳,靠着周边的璀璨星光勾勒出一圈轮廓。

    此处应该是幽天背面的魔界,迟肆自己都还没去过的地方。

    没想到从这个世界看起来,幽天是这个模样。

    天空各处都有闪亮的星辰,那是幽天界域中的其他几个中等世界。凭着这些世界的位置,能测算出这个世界的具体方位。

    “你要走了?”见对方收起手上拿着的星盘,道士心有所感,分别的时候到了。

    “嗯。”迟肆点头,“我送你回去。”

    他将人拎着,御剑飞回城中。

    落地的时候,道士右脚绊到了左脚,再次朝迟肆行了最后一个大礼。

    等他爬起来抬眼一看,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

    清风吹拂斜阳,暖光从宽大窗户透入房间,洒了一半光辉在沉睡之人艳质神姿的脸上。

    迟肆睁开双眼,唰的一声从地板上支起来。看了一眼桌上时计,此刻离他入梦,不过四刻钟。

    炼心阵让他的元神去往阿季的世界,待了一天。

    石冻还等着院中,见他匆忙出门,赶忙起身关切询问:“怎么样?”

    没想到师兄这么快就能从梦境出来,这大概是他睡觉时间最短的一次。

    迟肆点点头,三言两语交代了大致经过。

    “你去的时候世界刚成型不久?”石冻面露几分疑虑,“那现在过去,世界会是怎么样?”

    迟肆摇头,他也不知。

    在亲身去到那个世界之前,谁也不知。

    但他现在即刻就得前往。

    ……

    出了幽天,来到那方世界的界壁之前。迟肆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一丝情怯的忐忑不安。

    他没用恣心剑,只幻化出一把虚幻剑影,找了一处里远离灵脉的地方,极为轻柔的将界壁划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进入世界。

    此时是晚上。

    世界的灵气已经被封印,天上再看不见幽天,夜幕星河已经变成凡尘俗世的样子。

    现在是哪一年?是不是大衍朝?

    他该去往何处寻找阿季?

    思忖不到半刻,迟肆毅然踏剑奔赴京城方向。

    那里是和阿季相遇相知的地方,那里曾有他的家。

    夜已三更。高悬的孤月给世间笼上一层冷清的愁绪。

    城中大半漆黑,万家灯火已熄,世人多已进入梦境。

    只有两处灯火通明。一为管弦嘈杂,钏动钗飞的烟花巷。二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的皇宫。

    迟肆用障眼法隐去身形飞入皇宫,玉楼金阁桂殿兰宫,都是记忆中熟识的模样。

    但铁甲金戈护卫森严的寝殿,不是他住进时的样子。

    迟肆看到了那个老皇帝。

    他已不怎么记得清楚那个老态龙钟的九五之尊的相貌。

    这时见到对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欣喜若狂。

    老皇帝在这里,就证明,他来到了对的时间。

    此时此地,就是阿季存在的大衍。

    他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熟悉的地方踏剑流光而去。

    不到一息,便来至宫外不远的一处高墙深院。

    临渊王府四个遒劲郁勃的烫金大字,晃得迟肆双眼略微模糊。

    长如修竹的身形站在紧闭的金柱大门外,被寒照的冷月染上了几分孤寒胆怯。

    心潮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拍岸,接连不断狠重撞上心头。

    天不怕地不怕的迟道君,此时惶恐不安,变貌失色。

    该怎么进去?

    他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轻易进入府中,世间无人无物可以拦得住他。

    可现在却手足无措,步履维艰。

    他不敢贸然入内。

    直到四更的锣声从远处传来,他才积攒够了胆气,悄无声息偷偷潜入府中。

    若是阿季在家,此时应该在卧房。

    阿季一向浅眠,他不能弄出任何一点响动,免得吵到他。

    今夜只是先看一眼,心中实在太过想念。

    到明日,明日再找个恰当的时机,与他正式相见。

    心怀忐忑走到后院,却发现整个后院无一点灯影。连半个巡夜的亲卫都没有。这明,临渊王此时不在府中。

    满怀的期待落空,迟肆悻悻离开王府,在王府大门外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微光,城中百姓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他才上前询问王府守卫,王爷去了何处。

    王府守卫显然同王爷一样,十分讨厌神仙道士。

    但看着眼前身着华贵,仙姿逸态又艳色如妖的奇怪道士,心疑他是不是从宫里来的,又不敢把鄙夷和怠慢表现得太过明显。

    只不咸不淡着,王爷有事外出,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什么事?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的要事,我们怎么知道。”

    迟肆没听到临渊王的任何一点行踪。

    现在又该去哪儿?

    几息之后,迟肆又来到青墙灰瓦的院。这是阿季送给他的住处。

    虽然现在,应该……还不是他的东西。

    院门紧闭,蒙着一层薄灰,应是闲置了一段时间没人来过。也不知现在的主人是谁。

    迟肆在院外站了一会,周围街坊邻居有不少仍旧记得的熟面孔,但没人认识他。

    不少人躲在街角,探个头出来好奇张望。

    这个不知哪儿来的道士,和平日走街串巷,兜售仙法仙丹的神仙们卓然不同。

    迟肆离开了巷,又御剑前往安县。

    碧柳黄莺啼早春,古桥净水醉红尘(*)。这里没发生灭绝人寰的大地震,城中一片安宁祥和。

    迟肆找了一个街上行人询问迟家所在。

    路人对眼前似仙又似妖的道士有些惊奇,滔滔不绝朝他介绍起迟家来。

    迟家曾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户,附近人人都知道。

    十多年前不知遭遇了什么意外,只剩了一个四少爷。

    他靠着祖上留下的财产日子也算过的殷实富足,本来在城中生活得好好的,几日前不知为何突然变卖家产,是要去京城,现在已经离开了安县。

    路人啧啧有声:“迟家少爷走得匆匆忙忙,像是遇上什么天大的事。他从没有亲人照顾,身子也不太好,有些病恹恹的。他一人独自上路,又不知世事险恶……”

    路人叹了一口气,带着对无关之人无关痛痒的悲切怜悯,有些担心对方能不能顺利去到京城,能不能独自在京城生活下去。

    迟肆离了安县,又沿着官道御剑回京。

    虽非完全无心,也并非刻意,只是冥冥之中有个感觉,只要顺着最初走的那一条路,他们应该会在某处再一次遇见。

    他顺着道飞返京城,又沿着京中街巷走向城西。最后在西城城郊,见到了迟家四少爷。

    只是这一回,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

    这个凡人,已经死去一段时间。

    这个世界上的“迟肆”,又成了他。

    二人似乎又在无意之间完成了第二次身份交接。

    迟肆将迟家少爷埋入黄土,匆匆御剑离去,再次来到京城,来到他最初居住的地方——城郊破院。

    房屋稀疏土墙残破,死气沉沉。不像是在繁华富贵的京城,像是某处妖鬼出没的荒郊野岭。

    院子一颗枯藤老树,只剩稀稀疏疏的衰色叶片,半死不活挂在干枯的枝头,随风轻荡要落不落。

    即便现在是暖春,也透着一股浓浓萧瑟的凄切味道。

    他曾在深秋,数着这颗树飘零的叶子,盼着阿季来找他。

    唉声叹了一口气,他奔走一个上午去了几处地方,却不知究竟应该去何处寻找阿季。

    阿季这个时候在何处?又在做着什么?

    大衍很,心念一动,转瞬之间就能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人也不多,不过千万,不及幽天一座城。

    可他却不知在如此弹丸之地,如何才能找到占据他全身全心的那一抹风华逸影。

    咚,咚,咚。

    残破到重力一敲就会轰然倒下的破旧门板发出三声轻柔响动,昭显出敲门之人的谦谦有礼。

    轻微声响让迟肆心尖骤然巨震,随后是难以压抑的狂跳不已。

    喉间干涩,嘴唇几动,竭尽全力才出一声低沉干哑的“请进”。

    摇摇颤颤的腐朽木板被细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推开。

    一位身形修长如竹,劲健瘦削的青年抬脚跨入院中。

    他步伐极轻,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呼吸也极缓极浅,若不是人就站在眼前,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青年微翘的嘴角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心慈面善文质彬彬,周身却散着一股凌厉气势,威仪天成。

    金质玉相的雅润眉眼敛藏着一丝锐利刀光,整个人如同一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的绝世利剑,流光潋滟,交织着勾魂夺魄倾世风华与致命危险。

    青年垂眸拱手,冷音清冽:“在下齐季,奉家主之命前来……”

    他抬眼看清迟肆,骤然一怔。

    片刻后笑道:“传闻里可没迟少侠长的这般……”

    笑音含着一丝戏谑:“……绝色倾世。我还以为找错了人。”

    “你没找错!”艳色双眸满溢着无尽的欢心愉悦和蚀骨的情深意切,“就是我!”

    “你想要什么?”清朗声色笑意张狂,“道藏?仙法?长生不老药?还是人间的滔天权势,荣华富贵?”

    “我都可以给你。”

    他笑看了一眼对方身后低眉垂眼,手捧千金的两个随从:“我也不收你金子。”

    他是下凡真仙,只要一件贡品。

    雅音轻笑一声,语含戏谑:“我想要……”

    “道行高深,倾世绝艳的迟道君。”

    迟肆呼吸骤然一窒。

    他呆愣了片刻,随后嘴角高扬,大步走到对方面前:“我早就已经是你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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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 《同里春·七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