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是我的殊途同归(完结)
清明节那天,程澈和罗尧带着鸭蛋到六程村给父母和奶奶上坟,如今的六程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全国榜上有名的贫困山村了,这些年来,罗尧联合当地政府,投资修整,推动了这里的旅游业,村子逐渐开老朽的门,不再闭塞。
鸭蛋最近中了古装剧的毒,连睡觉时的梦话都是“众爱卿平身”、“孽障哪里跑”。
从钢铁森林乍一来到山水田园,鸭蛋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因为这里的感觉跟他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古代场景很像。
远处黛色山峦绵延层叠,近处流水人家炊烟袅袅。
其实这都是罗尧的功劳,当初罗尧给这里的定位就是返璞归真,所以在建设旅游业的时候,充分保留了那些有年代感的最古早的东西。
“爸爸,爸爸,你看这个井,像不像昨天电视上的那个?”
穿着鸭鸭套装的鸭蛋围着一口井转悠,心翼翼地往里面探视。第一次来到这里,他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当心,别掉下去了。”
程澈向鸭蛋招了招手,鸭蛋听话地跑回程澈怀里。
“爸爸,我们为什么不能住这样有屋顶的房子呢?”鸭蛋指着四周简陋的屋。
“因为我们住在城市里。”程澈摸了摸鸭蛋的脸蛋。
“爸爸像我一样大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吗?”鸭蛋扬起脸问程澈。
“对呀。”
鸭蛋听罢羡慕道:“爸爸好幸福。”
程澈笑了笑,没话。
鸭蛋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他很庆幸,他的宝贝永远都不会体会到他当年的困境。
“这里有会飞的人吗?”安静不过三分钟,鸭蛋又口出惊人之言。
“罗尧,这题超纲了,你来回答吧。”
程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还真是走到哪都想着电视里看到的东西,不过孩就是这样,正是接收新鲜事物的年纪,对第一次见的都好奇不已。
“有啊。”罗尧道。
“在哪在哪?”听有人会飞,鸭蛋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爹地快告诉我!”
“在……”罗尧指着远处,鸭蛋顺着罗尧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就被罗尧抱起来举过了头顶,“在这里!罗橙橙,罗大侠。”
“啊!”鸭蛋叫了一声,随即咯咯笑了起来,“我是罗大侠,爹地是我座前大弟子罗弟!”
罗尧:“……”
程澈笑得停不下来,挣扎着问道:“那……罗大侠,我呢?我是什么人?求赐名号。”
“唔……”鸭蛋托起腮帮子想了一会,“爸爸是本大侠最喜欢的人!”
罗尧:“……”
六程村不像城里有公墓,墓地都是选在山后面,罗尧曾经提过几次想把程澈一家的墓迁回H市,但程澈拒绝了,这里毕竟是故土,逝去的人睡在这里也会心安一些。
程澈父母和奶奶的墓一直有请的人在扫,所以一年过去了,还是非常干净。
“鸭蛋,过来,叫太姥姥好。”
程澈牵起鸭蛋的手。
“太姥姥好。”
“叫姥姥、姥爷好。”
“姥姥、姥爷好。”
鸭蛋跟着程澈的引导,奶声奶气地对着几块硬邦邦的石头话,其实以他现在的年纪,还不是太能理解这些,他只知道爸爸的爸爸妈妈和奶奶去世了,永远的睡在这里。
程澈和罗尧把纸钱撒进金属盆中点燃,然后双双跪在墓碑前。
“奶奶,爸,妈,我和罗尧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边过得还好吗?这次我把罗橙橙带来给你们看了,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着着,程澈的眼角有一点湿意,虽这世间相逢即是别离,无人逃得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思念也未曾淡去,还是稍微一牵动,就会涌上心头。
罗尧悄悄握住了程澈的手,有力度的温暖从程澈的指尖传入心扉。
“爸,妈,奶奶,新的一年也请你们放心,橙子有我照顾着呢。”
二人按照风俗,对着墓碑一起给长辈磕头,当他们磕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鸭蛋稚嫩的童声:“一拜天地!”
煞有介事,像模像样。
程澈和罗尧均是一震,好久好久,才直起腰来,然后,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再次一同磕了下去。
“二拜高堂!”
当“高堂”二字入耳,程澈的眼泪终于在额头触地的那一瞬流了出来。
他和罗尧第一次真正的拜了高堂,竟是托了儿子的福。
“爹地,爸爸,还有夫妻对拜呀。”鸭蛋兴奋地催促道,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玩笑之语给两个父亲带来的震颤。
程澈和罗尧认认真真,面对而跪,深情相视后,向对方郑重地磕下了头。
“哇哦!”见两位老爸这么配合自己的游戏,鸭蛋在一旁热烈鼓掌。
这时,一个路过此地不心看完全程的老头吹胡子瞪眼地叹道:“现在的年轻真是太胡闹,居然跑到墓地里拜天地来了。”
……
今年元旦前下了一场大雪,直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才停下来。
新雪初霁,程澈和罗尧靠在一起,在二楼透明玻璃墙的观景台上等烟花。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正好赶在十二月底了。”
“是啊,不过我没你这么文艺,我比较头疼的是,明天鸭蛋又该不消停了,唉,这是多难得的假期。”
罗尧刚刚带鸭蛋出去堆了个雪人,不过没堆完,因为烟花会快开始了,他要和程澈一起看烟花。
被“无情抛弃”的鸭蛋非常生气,而自己一个人又堆不好比他人还高的大雪人,在雪地里独自滚了会雪球,气呼呼地跑回书房写作业去了。
“没事,明天咱们一块陪他堆雪人。”
“不行。”罗尧把程澈体温不高的双手捂在胸口,果断拒绝,“你本来就体寒,不许碰雪。”
“啊……那好吧,我在花园里看着你们堆可以吗?罗尧爹地。”
“当然可以。”罗尧吻了吻程澈的唇,“罗尧爹地明天要给橙子宝贝穿多多。”
程澈仰起头,回了罗尧一个轻吻。
这时,远处“砰”的一声,绽起了夜空中的第一朵烟花。
“罗尧快看,烟花节开始了。”
罗尧和程澈纷纷望向天上。
H市一年有两场烟花节,年中一次,年底一次,这是百年传统,以往用的是传统烟花,现在慢慢都改成了绿色环保烟花。
正当两个人一起赏烟花的时候,程澈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严浪的消息。
程澈回头看了罗尧一眼,果不其然看到罗尧的大黑脸,他笑着开了消息,是严浪发来的「澈,新年快乐」。
“新什么年,还有四个时才是新的一年。”罗尧在程澈背后气哼哼的,虽过了这么久,他看到严浪还是会火大,毕竟严浪是他从到大的绊脚石。
“严浪在R国,那边已经是1月1日了。”程澈边边给严浪回复了一条「也祝你和云音新年快乐」
罗尧哼了一声,“他倒是每年逢年过节都不忘来扰你。”
“他这是群发的,你也收到了啊。”
果然,罗尧的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罗尧拿起手机一看——「思念在我心头,新年祝福朋友,愿你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财源广进」
罗尧:“……”
他这个才是群发的吧。
罗尧关了手机,顺带着关了程澈的。
两人又看了会烟花,程澈感觉罗尧心中有想法。
“怎么了?”
“橙子,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七年前,你怀鸭蛋的时候,为什么和严浪在一起看烟花?”
程澈:“……”
程澈看着罗尧严肃委屈的表情,无奈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一口醋含了七年。”
罗尧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天罗尧正在出席一个不能推的宴会活动,听手下程澈人在广场,他想到今天烟花节人多,于是就在活动半途匆忙赶去了广场,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严浪在烟花下护着程澈的场景,还有程澈的那一番让他心碎的话。
程澈扶额道:“我下班遇到烟花节,你知道的,研究所那边的地铁口要经过广场,广场上还在做准备工作,我本来算趁人不多的时候快点回去,结果在广场大屏幕播放的活动上看到了你和白桢。我就停下来多看了一会,没想到忘了时间,回过神来,碰上了人群高峰期,他们都挤着我,我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好在严浪帮了我。”
程澈语气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个实验过程一样,不像在讲故事,更不像在讲关于他自己的不美好的故事。然而,程澈的解释让罗尧简直想死自己,他明知道程澈跟严浪什么都没有。刚才他是一时冲动无脑吃醋,把积压多年的疑问了出来,结果是自讨苦吃,又把程澈受的苦拎出来让自己心疼了一遍。
想到程澈怀着鸭蛋在广场被很多人包围推搡,十分无助的样子,罗尧收紧了抱住程澈的双臂。
“那天严浪是过来还我手表的,他本来在地铁站等我,得知我被困在广场,就过来了。”
“手表?”
“嗯,就是你送我的那块,我去产检的时候落在了医院。”
“可我看到手表在严浪手腕上……”
“严浪很忙的,那几天产科患者多,人群杂乱,他怕自己忘记,又怕手表被人拿走,所以才戴着。”那天,严浪从手腕上取下手表还给他,也是这样对他解释的,他知道那段时间罗尧一直在监视他,所以并没有对罗尧知道这么多细节而感到惊讶。
“橙子,我……”罗尧满脸歉意,欲言又止。
“哎呀哎呀,咱们非得这么互相伤害吗?”程澈笑道,“再,严浪都结婚好几年了,人家恩爱夫妻,你干嘛非要把我塞进去啊。”
是啊,而且他和程澈已经这么幸福了。
两个人相拥着,看漫天的绚烂,程澈白皙的侧脸被烟花映照,好像会发光一样,那是美景,令罗尧一生都欣赏不够。
“橙子,我好爱你啊。”罗尧凑在程澈耳边,低吟爱语。
“罗尧,我也好爱你。”程澈把脸贴在罗尧脸侧。
“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今天吗?当年的此时此刻。”
“记得啊,你每年都要问我一遍,我想忘都忘不了。”
“橙子,你等我一下。”
罗尧扯了一个毯子过来裹在程澈身上,然后起身去了房间,过了一会,他换了一身白色礼服出来。
程澈惊讶道:“你干什么?”
罗尧但笑不语,走到观景台角落的钢琴旁。
音乐从琴键上缓缓流出,是当年的那首曲子。
程澈披着毯子,抱着膝盖,望向钢琴后的罗尧,与他对视,琴声渐渐盖住了烟花的声音。
同样一首曲子,现在听现场版的感觉和十五年前完全不同,大概就是悸动和深爱的区别。
罗尧给这首曲子命名为《清澈》,用罗尧的话来,喻指他单纯干净的灵魂。
大一那会,在排山倒海的非议中,只有罗尧对他的人品坚信不疑,无条件的靠近他,为他正名。其实客观地起来,罗尧是盲目的,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客观,若是没有这冥冥之中的武断,他又怎么会十五年后还能听到罗尧为他弹琴。
其实他哪有这首曲子描绘的这么好,他不过是一个怯懦的、自卑的灵魂罢了,是罗尧不惧阻挠,为他的灵魂填充勇气和爱意,让它生动立体。
不知是不是烟花过于炫目,程澈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不一会就模糊了起来,连罗尧都看不清了。
一曲终了,罗尧从钢琴边走来,向程澈伸出了手。
程澈没有把手给罗尧,而且直接扑进了罗尧的怀里,毛毯滑落,被无情地留在了地毯上。
罗尧猝不及防地接住了程澈。
“罗尧,你怎么总是这么……形式主义……”明明都哽咽得不出话了,程澈却还是了这么句煞风景的话。
“如果这种形式能逗你开心,我乐此不疲。”
罗尧轻轻地吻去了程澈睫毛上挂不住的泪珠,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碰,碰下来一堆。
甜蜜也好,误会也罢,千山万水,殊途同归。
这便是罗尧和程澈的爱情。
罗尧和程澈在漫天的烟花中忘情地吻,唇齿间是热烫的泪。
此间天地,只余你我。
而书房里,七岁的罗橙橙正苦恼着,兴趣班的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求写一首关于父母的诗,这可把从没写过诗的他为难坏了,他嘟着嘴,两条眉毛拧成一块,咬烂笔头也写不出来。
苦思冥想间,他掀开了窗帘,想看看隔壁观景台上的老爸们在干什么,没想到就看到了这少儿不宜的一幕。
他突然灵机一动,在纸上写道:
「雪在屋檐上化开/就像爸爸的眼泪/滴答滴答落个不停」
「阳光融化了雪/也烤干了泪/阳光是Daddy」
-完-
作者有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正文完结了,正在安排番外,欢迎点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