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都是躁动的信息素分子，奶油味和薄荷味混在一起，跳跃着，蛊惑主人。

    “橙子，再来一次吧，最后一次。”

    罗尧把程澈压在乱糟糟的床上，舔了舔唇，一脸的意犹未尽，然而这句话他已经是第三遍了。

    “不行。”程澈这次没有纵容，而是果断地推开罗尧，起身穿好衣服，“鸭蛋还有半时就回来了。”

    过两天是中秋节，他们一家人好了晚上一起做月饼，程澈本想先把准备工作做好，等鸭蛋放学就直接开工，谁知却毫不设防地被罗尧拉到卧室颠鸾倒凤了一番。

    下午五点半，司机准时将鸭蛋送到别墅门口，程澈开门放鸭蛋进来，却发现跟在鸭蛋身后的，还有一个戴着卫衣帽子，双手插裤兜，低着头的朋友。

    “这是？”程澈问道。

    “他是我的好朋友顾琰，我的同班同学，我带他来一起做月饼。”鸭蛋一把搂住顾琰的肩膀，“顾琰，这是我爸爸，别怕，我爸爸很温柔的。”

    “谁怕了。”顾琰淡淡地看了鸭蛋一眼，然后抬起头，对程澈喊了声，“叔叔好。”

    顾琰不想鸭蛋那么跳脱，整个人周围都是一股子低沉沉的气压，看起来有点内向。

    “你好呀，顾琰。”程澈半蹲下身子，摸了摸顾琰的头，“欢迎你来鸭蛋家做客。”

    “鸭蛋？”顾琰一脸诧异地看向鸭蛋，原本顶着一张严肃脸的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不要在学校这么喊我……”

    “好的……鸭蛋。”

    鸭蛋郁闷地看着顾琰，他忘了跟爸爸和爹地了，让他们不要在他同学面前，尤其是顾琰面前叫他的名。

    不过，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顾琰笑得这么开心，鸭蛋心想：如果能让顾琰开心，其实也不错啦。

    不一会，罗尧端着一盆面从厨房走过来，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的朋友，稍显惊讶。

    鸭蛋拉起顾琰的手跑到罗尧面前，一脸兴奋地介绍：“爹地，这是我的好朋友顾琰，他跟你一样，是个Alpha。”

    这年头，Alpha性别仍然是稀有的。

    顾琰仰着一张白净的脸和高大的罗尧对视，不知怎么，鸭蛋好像听到了“滋啦滋啦”类似于电火花的声音。

    几秒钟后，顾琰松开了紧抿的唇，很有礼貌地喊了声：“叔叔好。”

    “嗯。”罗尧收回目光，把面盆放到隔壁餐厅的桌上，“你是罗橙橙第一个带回家来的朋友。”

    天知道，有多少家长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跟罗家的孩子成为朋友。

    “真的吗？”顾琰眼睛一亮，看向鸭蛋。

    鸭蛋冲他甜甜地一笑，笃定道：“真的，我爹地才不会骗人。”

    顾琰看着鸭蛋甜丝丝的笑容，一向不爱表露情绪的他竟然有些脸红。

    然后顾琰认真地：“罗橙橙，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嗯，我早就知道啦！”

    “你早就知道了？”

    “在班上，你只对我一个人笑，所以我猜的。”

    两个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着对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地位，瞬间把两个大人晾在一边，直到睡饱的葱花从房间里出来，他们的注意力才全部转向妹妹。

    ……

    暖色的大灯下，一家四口外加一个顾琰，都围着餐厅那张大桌子忙碌，罗尧、鸭蛋还有顾琰正认真地装馅，葱花则在挤在两个哥哥身边捏面团“划水”，程澈随手捏了几个，他主要负责看着葱花，以免她把生面团塞嘴里了。

    “罗橙橙，这个怎么弄进去？”顾琰摆弄着一团面，无论怎么揉捏，都会露馅。

    “我来教你。”鸭蛋拿起一个新的面团，仔细演示给顾琰看，“要用手挡着，这样。”

    着，一个精致的面团就包好了。

    “你怎么这么会包？”

    “因为我做过好多次啦，我家每年都要做月饼，还必须是莲蓉馅和豆沙馅的。”

    “为什么必须是莲蓉馅和豆沙馅？”顾琰表示疑惑。

    “我也不知道。”鸭蛋摇摇头，“只有我爸爸和爹地知道。”

    程澈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没话，倒是罗尧道：“要是没有莲蓉馅和豆沙馅的月饼，你可能就要再晚个几年出生了。”

    顾琰捏着面团，低头道：“还好有莲蓉馅和豆沙馅。”

    “为什么？”鸭蛋耳朵很敏锐，尤其是听顾琰的声音，因为顾琰总是不爱大点声话。

    “不然，咱俩就不在一个班了啊。”顾琰终于捏好了一个不露馅的豆沙面团，放在了鸭蛋手心。

    “没事的。”鸭蛋把自己捏的莲蓉面团也放在了掌心，和顾琰的那个豆沙的并排一起，“大不了你大我几岁，我喊你顾琰哥哥，我们还能一起玩。”

    “我本来就比你大一岁三个月。”顾琰纠正道。

    “那你想要我喊你哥哥吗？”

    “……”顾琰微微转过身去，“随你。”

    “顾琰哥哥！”鸭蛋嗓音清脆，一连喊了两声。

    顾琰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依然把头埋在角落里包面粉团子。

    “顾琰哥哥？”

    鸭蛋把头凑到顾琰肩头，想看看顾琰躲在一边偷偷做些什么。

    “干嘛？”顾琰回头，恰好对上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庞，和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于是，顾琰本来就有点热的脸又红了。

    顾琰有点郁闷，他发现今天的自己好像格外爱脸红，对于一个Alpha来，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程澈看着这两个黏黏糊糊的孩子，眼中漫上笑意。他以前的时候，由于家庭原因和自身性格原因，身边没有朋友，而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恋人，就是罗尧，这是缘分，但从某一方面来，也算遗憾。

    所以对于鸭蛋有了这么要好的朋友这件事，他感到十分欣慰。他看了一会之后收回目光，和罗尧对视了一眼，却发现罗尧的表情有些微妙。

    月饼刚出炉的时候，整个餐厅都是诱人的味道，孩子们吵着要吃，程澈就从里面挑了几个热乎乎的出来给他们，其余的拿去回油，过两天给爸妈送去。

    当年在点心店的那个厨房里，罗尧和程澈的月饼是现做现吃的，没有回过油的月饼口感较硬，可他们依然吃的开心，现在想来，好像真的再没有任何一年的月饼能比得上那以无数悸动为馅的月饼美味了。

    程澈把葱花的月饼切碎，三个朋友在旁边啃月饼，程澈拿出了其他零食点心招待顾琰。

    罗尧把一桌子的狼藉收拾干净，然后端着一堆碗盆去了厨房。

    程澈跟着进了厨房，拿起一只沾了面粉的碗，先冲了一下，然后放进洗碗机，他还想洗下一个，手却被罗尧从水里捉了出来。

    “橙子，你最近有点咳嗽，别碰凉水。”罗尧扯了毛巾把程澈的一双手擦干，然后放在腹部搓了搓，给他搓暖才罢休。

    程澈看着罗尧这一系列动作，心里不住的冒着热意，唇边也荡漾出温柔的笑意，“没事的，我这是秋季干燥，嗓子不舒服才咳嗽，又不是感冒，要不把水温调热吧。”

    程澈都这么了，作为正宗妻奴的罗尧哪还能不遵命呢？他只好把水温调成温热，其实他就是不想让程澈累着而已。

    “罗尧，对于鸭蛋带回家的朋友，你有什么想法吗？我看你刚一见顾琰，就跟人家孩大眼瞪眼。”他总觉得罗尧看顾琰的表情不太对。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子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程澈惊了，“图谋谁？”

    “咱们儿子啊。你看他，对鸭蛋冷冰冰的，只要随便摆出一个表情，鸭蛋就立刻上赶着贴过去了。”罗尧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爽，就好像自己种的花有一天被别人摘走了，结果花本身还十分乐意。

    程澈听懂了罗尧的意思，顾琰这孩子的确不怎么爱笑，一张脸上表情也是淡淡的，但绝对不像罗尧的冷冰冰，这估计是性格使然，他可以看得出，顾琰十分重视鸭蛋。

    “不是吧罗尧……咱们鸭蛋才十岁啊，顾琰也才十一岁，你这想的也未免太远了吧，我觉得他们就是很单纯的好朋友关系，而且顾琰也是个很懂礼貌的好孩子，你不要太惯着鸭蛋了，就让他自己去交朋友吧。”

    “……”被程澈教育一番，罗尧只好点头，“好，橙子什么就是什么。”

    罗尧十分宠溺地看了程澈一眼，然后往他唇上亲了一口。

    尽管罗尧这样了，但程澈依然觉得罗尧还有话没告诉他，不过程澈没多问，他本身就不是个爱追问想法的人。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点，三个孩子在客厅玩的正欢，尤其是鸭蛋和葱花，叽叽喳喳讲个不停，顾琰大多数情况是在一边听他们兄妹俩话，然后默默把玩具给他们拼好。

    程澈走过来，问顾琰是在这里留宿，还是玩一会让司机送他回去。

    顾琰不话，而是看向鸭蛋。

    鸭蛋立刻道：“爸爸，顾琰今天就在咱们家睡觉，可以吗？”

    “当然可以。”程澈顺手拿起桌上罗尧的手机，“不过你要先给家里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们你在同学家睡觉。”

    顾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接过手机，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对面过了好久才接通。

    “我今天不回去了。”顾琰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征求家长同意，倒像是在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

    对面不知道了什么，总之顾琰很快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了程澈。

    程澈给顾琰安排了鸭蛋卧室对面的一间客房。

    程澈睡前还要坐在床上看一会文献，罗尧拿着笔记本在他旁边浏览公司事务，这时，突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爹地，爸爸，你们睡了吗？”门外是鸭蛋。

    “宝贝，我们没有睡。”程澈听到儿子的声音，准备下床给他开门，结果被罗尧拦住了。

    罗尧开大灯，过去刚开了一点门，鸭蛋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然后跳到了程澈怀里。

    “爸爸，顾琰过两天可以和我们一起回爷爷奶奶家过中秋节吗？”鸭蛋向来知道跟谁请求最管用。

    程澈惊讶道：“顾琰不跟自己的家人一起过节？”

    “唔……”鸭蛋支支吾吾。

    他回头看了眼卧室门，确认是关着的，才声道：“顾琰和家里人好像关系不太好……”

    “那他家里人同意吗？”

    “同意的，他家里人不怎么管他。”

    鸭蛋能这么，就证明他跟这个顾琰应该很熟了，他居然今天才知道，自己儿子在学校交了一个这么要好的朋友。

    “好不好嘛，爸爸。”鸭蛋搂着程澈的腰撒娇。

    “我当然没意见，罗尧，可以吗？”程澈问一旁的罗尧。

    罗尧没话，而是看着鸭蛋，鸭蛋眨巴着大眼睛，企图让爹地心软，他这招十分灵验，果然，罗尧点头了。

    “可以。”

    “耶！”鸭蛋一蹦三尺高，“爸爸万岁！”

    罗尧：“……”

    他已经习惯了，鸭蛋的表扬名单里，永远都没有他。

    鸭蛋回到房间，刚准备躺到被窝里，就听到有人敲门。

    “谁呀？”

    “我。”

    鸭蛋一听是顾琰，立刻噔噔噔跑过过去开门，然后牵着顾琰的手把他一把拉进了房间。

    “罗橙橙，我……”

    “怎么啦？”鸭蛋看着顾琰欲言又止的模样，追问道。

    “我可以跟你一起过中秋节吗？”

    顾琰大多数情况下都很高冷，鸭蛋两年前第一次见顾琰就知道了。但顾琰的眼睛很大，所以只要一有事，肯定藏不住，比如现在，鸭蛋就从他眼中看到了试探和紧张。

    “当然可以，我爸爸和爹地都同意了！”鸭蛋拦上顾琰的肩，顾琰比他高大半个头，显得他更像是挂在顾琰身上。

    “真的啊……”

    顾琰暗自松了口气，在学校的时候，他就真的很想和罗橙橙一起过中秋节，而当他体会到了罗橙橙家里的温暖之后，他就更加不想回家了，那个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大房子。

    “嗯！”鸭蛋把脸贴在顾琰脸侧，很笃定地，“你放心，我爸爸和爹地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很喜欢你啦。”

    顾琰点点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没话。罗橙橙的爸爸的确是个很温和的男人，顾琰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照顾和热情，不过罗橙橙的爹地……

    顾琰对于别人看待他的心思向来敏感，他知道，罗橙橙的爹地应该是不大喜欢他的。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有罗橙橙在他身边，其他人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中秋节那天，程澈和罗尧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罗家，苏兰和罗岩君看到顾琰的时候，也有一丝惊讶，不过当他们听到鸭蛋开心又自豪地给他们介绍顾琰之后，苏兰又很温和地接待了顾琰。

    程澈没有放过他们那一闪而逝的惊讶，因为那种惊讶和罗尧前两天看到顾琰的惊讶是一样的。

    “罗尧，关于顾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

    在二楼的拐角，程澈堵住了罗尧。他没有再回避罗尧他们的异样，毕竟是他宝贝儿子的好朋友。

    罗尧本来是算把事情全部调查清楚再做考量的，没想到还是被程澈发现了，罗尧叹了口气。

    “橙子，你知道顾琰是谁的儿子吗？”

    “谁的？”

    “方觉的。”

    “方觉？”这是一个很久没有在他们家里提到过的名字了，包括罗尧的那些好兄弟，都在他面前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嗯，我昨天上午确认过了。”

    那天罗尧第一眼见到顾琰的时候，就从顾琰的身上看到了方觉的影子，因为顾琰和方觉时候长的太像了，估计他父母也看出来了。

    “方觉怎么会有孩子？”方觉现在还在监狱里没出来，程澈从未听过方觉有孩子。

    “十一年前，他有个家里安排的对象，顾琰是那个人为他生的孩子，那个人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所以顾琰从一出生就跟着方觉姐姐一家，随方觉的姐夫一起姓顾。”

    当年方觉出事，方家全家受累，唯独方觉的姐姐嫁出去了，幸而独善其身，免遭连累。

    程澈皱了皱眉，“你在意顾琰是方觉的儿子吗？”

    “嗯，我在考虑，鸭蛋还有没有和顾琰继续交往的必要。”

    程澈不赞同地摇摇头，“我觉得这两件事还是要分开来看，顾琰是顾琰，方觉是方觉，我们还是不要把我们这一辈的恩怨过度给下一辈了。”

    到最后，他们都没再谈论这个话题，罗尧也没有阻止鸭蛋对顾琰的异常亲近。

    罗尧并没有告诉程澈，顾琰那晚用他的手机给家里完电话之后，删掉了通话记录，不过顾琰不知道的是，他的手机安装了一个回收站的功能，所以可以看到被删除的记录，而他正是通过电话号码，很快的查到了方觉姐姐家。

    不过，罗尧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一个星期后的一天，鸭蛋是哭着鼻子回来的。

    鸭蛋一边抽噎一边告诉他们，顾琰转学走了，而且是不声不响走的，老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