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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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郡守拿着萧瑾所抄写的文章,痴痴地看了许久,而后大笑三声,招来民夫修缮庆州楼。

    此番修缮庆州楼,原本并不是一件大事。

    只是听闻此楼修缮完毕当日,有一位名士登上高楼,凭栏远眺。

    他吹着初春微凉的风,看着月渡河的水悠悠穿过桥底,忽而诗兴大发,临楼作赋。

    赋成,朗笑数声,拂袖而去。

    那位无名高士本来只是即兴写下了一篇游记。

    然而在场的一位私塾先生听得如痴如醉,拾起了高士遗落下的宣纸,将其大作读给学生、讲给妻儿。

    一传十、十传百。

    那位高士随意挥就的游记,终于轰动了整个庆州城。

    百姓们慕名而来,纷纷登上庆州楼,远眺月渡河之水。

    他们瞧见河边杨柳青,城中灯笼高挂,俨然是一派清明之态,于是开始赞颂起徐郡守的功绩。

    一时之间,无论老少皆称徐郡守清正廉洁,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待到庆州楼记传到京城时,又引发了一场巨大的争议。

    虽然有人,这篇游记恐怕是徐郡守为了博得美名,故意遣人作出来的文章。

    但即便是有意为之,此人将骈体和散文结合得如此巧妙,且语言清丽、立意高远,简直力压大齐百年间无数篇名赋。

    翰林院那些老学士表面上不喜这篇游记,下朝之后,也忍不住将临摹的文帖拿出来细细品读。

    “大才,的确是世之奇才啊!”

    这件事情传到皇宫时,萧霜正站在问月台上和昭华赏花。

    唐羽拿着一张宣纸,恭敬地将游记呈上。

    萧霜随意看着花,也随意看了看纸上的内容。

    然后屏退宫人,皱起眉,重复着上面的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是徐方海找人写出来的东西?”

    唐羽看了一眼萧霜的表情,低声汇报道:“属下调查过了,徐郡守身边应该没有能写出这种句子的人。”

    看完之后,萧霜折起宣纸,微笑着:“你向来不爱赏赋读文,如今却为何这般笃定,这文章非是世之奇士不能作?”

    唐羽苦笑道:“回昭阳殿下的话,这篇文章早已在京城里传遍了,便是属下再如何不学无术,也知道作此游记之人的确很有文采。”

    “就连大齐文坛泰斗公孙先生都大为称赞、自叹不如,属下自然也明白其中内容到底有多精妙了。”

    闻言,昭华亦是笑了一声,附和道:“方才皇姐念出来的那几段话,的确文采斐然,且通俗易懂,比公孙老先生那些晦涩拗口的文章好记多了。”

    萧霜点点头:“本殿也知道此人有才不过据密探来报,徐郡守重修庆州楼的念头,似乎是在和燕王谈完话之后才偶然生出的。”

    唐羽看着萧霜皱起的眉,思忖片刻,补充了一个情报。

    语速极为平缓,不过当她到萧瑾在筵席上提及的那首诗时,却仍有些磕绊。

    毕竟唐羽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不喜读书。

    平日里见了太学生都要皱着眉绕道而行,每次执行任务见到文人就头疼。

    为了在萧霜面前完整地背出这首诗,她昨晚反复练习了许多遍,才勉强能够念得通畅。

    不过幸好,此时萧霜并没有多余工夫指责唐羽的不学无术。

    因为她听见唐羽,这首诗竟然是从萧瑾的嘴巴里出来的。

    萧霜眉头紧皱:“萧瑾这诗是一个叫做王安石的人写的?而且此人的家乡在临川”

    “王安石是谁?临川又是什么地方,你们听过吗?”

    昭华和唐羽一脸茫然。

    萧霜突然就没了看花的兴致,心中有些恼怒:“本殿是看着燕王长大的,当然知道她认识的字不比唐羽多几个,怎会莫名其妙背起了那个姓王的诗。”

    “”

    唐羽无辜中枪,奈何面前之人是大齐的昭阳长公主。

    于是她只得默不作声,垂首听训。

    质疑完之后,萧霜平复了心情,淡声道:“唐羽,去查一查临川的那个王安石,本殿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人物,又是何时与燕王结识的。”

    唐羽咳了一声:“可是殿下,大齐境内并没有临川这个地方啊。”

    萧霜瞟了唐羽一眼:“本殿当然知道没有。”

    “试问唐副指挥使,如果本殿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也知道那个姓王的人到底是谁,那还需要你掘地三尺去找吗?”

    萧瑾丝毫不知道因为她随口背出的一句诗,竟然让昭阳长公主震怒如斯。

    也不知道唐羽接下来要进行的任务,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此时,萧瑾坐在庆州的宅子里晒着太阳,而唐羽站在齐国边境拔剑四顾心茫然。

    是的,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其实萧瑾早就该回去了。

    毕竟事情已经办成,此时不回京,未免有些过于凉心。

    凉淑妃的心,凉齐皇的心,也凉老张的心。

    然而萧瑾眯眼感受着春光,已经不在意京城那边是不是正在飘雪。

    也不在意老张是否正守着燕王府独自美丽,独自望眼欲穿、萧瑟凄凉。

    这些因素并不能影响她享受生活。

    好不容易逮着空闲时间无需做任务,她的确要好好晒一晒太阳,理一理思路。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待到萧瑾睁开眼时,银朱已经站到了她的跟前。

    银朱的面色不上好,也算不上太坏,但微微透出几分无措。

    萧瑾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楚韶,毕竟潜伏在她身边最大的灾难就是此人。

    不过她仍是面色不改,浅问一句:“是王妃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她更想问:是王妃又发疯杀人了吗?

    出乎意料,银朱摇了摇头,还有些意外萧瑾为何第一反应就是楚韶出事了。

    王妃连劈刀都劈得如此干脆利落,能出什么事。

    银朱略一思索,答道:“王爷,不是王妃出事了而是门外有两名女子找您。”

    萧瑾整个人顿时就警惕起来了。

    她看了眼另一边摆着的木架,此时楚韶正站在花架子底下教秦雪衣和秦雪庭吹笛子。

    楚韶的面上挂着微笑,似乎很有兴致。

    萧瑾莫名有些害怕有人来找她。

    尤其是不知名姓的陌生女子。

    万一又是原主从前欠下的哪一桩风流债,那她岂不是还得替原主收拾烂摊子?

    一想起楚韶这几天出口的虎狼之词,萧瑾总觉得以对方的病态心理,怕不是已经把她划分成了个人私有物。

    她不敢轻易触碰楚韶哪一根搭错的神经,于是只能压低声音问:“那两位长什么样子?”

    银朱愣了半晌,才答道:“一位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另一位穿着红裙。”

    萧瑾瞬间释然了。

    没事了,都是已经出现过的熟人。

    银朱听着萧瑾刻意压低的声音,再看看站在紫藤萝花下的楚韶,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可置信。

    王爷这是在惧内吗?

    可王爷也是女子,为什么要畏惧王妃呢。

    银朱注定是不可能得知萧瑾“惧内”的真实原因了。

    她只能依照对方的吩咐,将二人恭敬地迎进来。

    只是当二人踏足一方庭院之时,银朱敏锐地发现,院内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且属于肉眼可见,站在原地都能感受到的变化。

    因为楚韶的笛声戛然而止。

    恰巧断在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地方,让陶醉于其中的秦雪衣和秦雪庭都愣住了。

    秦雪衣看着楚韶唇边的微笑,觉得对方笑得很好看,比院子里所有的花还要好看。

    她很想问一句,漂亮姐姐为什么不继续吹笛子了。但之后却莫名感到一阵凉意,甚至不敢话。

    不过秦雪衣其实更喜欢面冷心不冷的萧瑾,对于楚韶,她的内心总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所以她只是好奇地看着走进院子的两位大姐姐,很明智地没有发问。

    然而秦雪庭很喜欢楚韶身上的神秘和美丽,于是佯装天真地仰起头,问道:“韶姐姐,你为什么不吹了呢?”

    从“王妃娘娘”到“韶姐姐”,秦雪庭转变称呼的速度极快。

    因为她知道如何审时度势。

    比起真正单纯的秦雪衣,她更明白该怎样迅速拉近和他人的距离。

    楚韶似乎并没有在意秦雪庭对她的称呼,只是微微地笑着,轻声:“因为院子里好像来客人了,所以只能下次再吹了。”

    “以及或许你不应该叫我韶姐姐,而应该叫我王妃。”

    秦雪庭惊讶地看着楚韶,却被对方语气里似有似无的寒意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楚韶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唇畔甚至扬起了更为温柔的浅笑。

    她耐心地向秦雪庭解释着:“因为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如今已是三月。

    庆州位于大齐南部,气候较为温暖,故而木架子上的紫藤萝花此时也竞相盛放了。

    白筝和沈双双坐在紫藤萝花底下,喝着徐郡守差人送来的花茶,惊奇地看着一脸闲适平静的萧瑾。

    她们合理怀疑,庆州这块地方大抵盛行巫蛊之术。

    否则也无法解释,向来暴戾好战的燕王殿下,何以被这一方水土养育成了养尊处优的闲散人。

    不过养尊处优也都是假象罢了。

    但凡埋了些眼线的人,结合萧瑾在筵席上所吟出的那首诗,都知道对方此行大有所图。

    即使白筝知晓萧瑾的目的并不简单,并且清楚其中还有她的几分功劳。

    毕竟若不是她将纸条放进了装有春山空的盒子里,恐怕也就不会出现如此多的波折了。

    然而白筝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笑吟吟地看着轮椅上的萧瑾,以及坐在对方身旁的楚韶,寒暄道:“庆州果真是好天气好春光,也难怪燕王殿下乐在其中,不思京城了。”

    萧瑾听着白筝这句闲聊,莫名听出了一丝乐不思蜀的意味。

    当下便有些不爽,心想还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现在搁这儿装什么天真无辜呢。

    不过考虑到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白筝也算是顺水推舟卖了自己一个人情。

    所以她只是淡然应道:“庆州自然不及京城繁华,好就好在少纷扰。也谈不上乐在其中,只是偶得闲一日,倒也舒适自在。”

    她出的这句话并非作伪。

    庆州好就好在任务少,可以疯狂摸鱼放飞自我。

    但此言落在沈双双耳朵里,就实在是虚伪至极了。

    萧瑾这么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居然有一天会摆摆自己热爱清闲生活?

    笑话,天大的笑话。

    沈双双觉得萧瑾实在是无耻,连带着看楚韶的眼神,都不自觉地有些悲戚。

    王妃姐姐这样好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了萧瑾这样的人。

    三人各怀鬼胎,只有楚韶的想法十分简单。

    她笑望着白筝和沈双双,觉得天气实在很好,风儿也略有些喧嚣。

    如果这两个人能够不存在——

    从她的眼前、或者是从这世间消失,那就更好了。

    楚韶根本不想去思考,她为什么想让这两个人消失。

    她只是有些讨厌。

    讨厌她们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讨厌她们坐在萧瑾的旁边,以这么近的距离跟萧瑾着话。

    以至于当白筝解释她们的来意时,楚韶正沉浸在自我世界里。

    面上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到楚韶回过神后,却发现萧瑾正转过头,问道:“王妃意下如何?”

    因为这一句话,此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楚韶。

    楚韶唇畔的笑意极温润、极真切,浓得仿佛和紫藤萝花融成了同一种颜色。

    她望着萧瑾,只是微笑着答了一个字:“噢?”

    “”

    在其他人都以为楚韶是在装逼时,萧瑾却明白楚韶是真没听见刚才的谈话。

    无关礼貌,只因走神是此人的常态。

    萧瑾看着乖顺地坐在花架子底下的楚韶,心中有些无奈。

    这种无奈大部分源于对她自己。

    她大概是患上了神经接触方面的传染病,才会觉得这样的楚韶有些天然呆。

    而且好像还有些可爱。

    萧瑾内心很无语。

    无语到简直想现场表演以头抢地耳。

    可爱这个词能用来形容楚韶吗?萧瑾你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吧。

    最可怕的是,萧瑾明知自己脑子有坑,此时却仍然不自觉地放缓了语速,耐心地解释着:“庆州近日发水灾,白姐身为户部尚书之女,此番来庆州,是准备跟白尚书一起赈灾。”

    楚韶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她颔首表示理解,笑问:“那么沈姑娘呢?”

    沈双双受宠若惊,惊喜地看向楚韶,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一直是黏在萧瑾脸上的。

    虽然她的内心很受伤,但楚韶既然发问了,她还是忍着悲痛答道:“王妃娘娘,民女是跟着家父一同来押运赈灾银钱和粮草的。”

    两人来庆州的原因都能够让人信服。

    然而楚韶却微微蹙眉,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些妾身都明白,不过二位姑娘你们又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此言一出,紫藤花下霎时变得安静异常。

    就连向来自诩不怕尴尬的萧瑾,都觉得楚韶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点尴尬。

    哪有人都来了,还问为什么会来的道理。

    楚韶的唇边依然弯着微笑,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失礼、很冒犯。

    因为她的确有些好奇。

    一个押运粮草,一个赈灾。

    可为什么非要来这间宅子呢?

    白筝陷入了沉默。

    要是没有那件事,那她的确没有什么能给楚韶的理由。

    毕竟她来此只是想看看萧瑾,至于沈双双她和沈双双是闺中密友,能够感觉到对方好像很想和楚韶话。

    不过这些理由,都没有另一个必要的理由来得正当充分。

    白筝笑了笑,轻声回答:“因为太子殿下托民女前来传话,想见见王爷和王妃。”

    这是她们先前就在谈论的事,只不过因为楚韶一时走神,没听见罢了。

    所以才会有萧瑾微微皱起眉,问楚韶的那句话。

    白筝笑望着一旁的楚韶。

    只要看着对方,她就想起了那天出现在烟雨楼的蓝衣公子。

    还有前段日子流淌着鲜血的雨夜。

    会是你吗?

    出乎她的意料,楚韶仅是愣了一瞬,而后笑答:“原来是这样。”

    此时白筝才明白过来。

    或许楚韶并不是在精心伪装,而是真的不在意,所以才没听见。

    这样的解释,合理之中又带着一丝荒谬。

    萧瑾见状,不咸不淡地了一段话:“太子殿下被父皇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庆州来赈济灾民,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听二位先前所的意思,太子殿下此番前来,是想让本王协助赈灾。既然只是因公事找上本王,那么为何要见本王的王妃呢?”

    白筝听见“本王的王妃”一词,神色稍稍黯淡了几分。

    但略一思索,未免觉得萧瑾这话的也着实过于较真了。

    太子若是只见萧瑾,不见楚韶,便会生出轻视对方的意味。

    若是见楚韶的话,好像也寻不出什么差错。

    她暗自思忖着,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也不知萧瑾究竟是从何处对太子生出了这么大的敌意。

    白筝并非皇室中人,这种事情她不会管,当然也没有权利干涉。

    她只是笑一笑:“王爷若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可能只有待到太子殿下亲自登门拜访时,才能问清楚了。”

    萧瑾心中有些讶然。

    男主这是发什么疯,怎么还要亲自来?

    这时她就很难受了。

    一国储君上门拜访,即便她身为齐国燕王,也没有将对方拒之门外的可能性。

    她直觉太子不是什么好货,也没安什么好心,但却不得不见。

    萧瑾一想到自己又要被迫营业,整个人心情都变得不太好,不由得冷声问:“敢问太子殿下究竟何时驾临?”

    白筝看着萧瑾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大抵是今夜戍时。”

    正是日暮西山之时。

    烈日隐于浓云间,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离戍时只剩下一个时辰。

    萧瑾内心很不欢迎太子,然而还是要收拾着装,戴好冠冕,像面见上级领导那样做足姿态。

    银朱和子苓正在给萧瑾束发。

    她们的动作很快,不像楚韶,总是喜欢执起木梳一点点刮蹭,仿佛在享受某种漫长而又愉悦的过程。

    不过这次楚韶倒没有闯进房门,干涉她的穿衣自由权。

    萧瑾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觉得怎么看怎么凉薄,面相之中尽是冷淡。

    即便有铜镜的滤镜和天然磨皮,映出的轮廓依然不显柔和。反倒像是长剑泛光的锋芒,冷而寡情。

    她想,也是,面对这样一张臭脸,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想时刻看见吧。

    包括楚韶,应该也不想看见。

    想到这里,萧瑾皱着眉弯了弯唇角。

    镜中的冰雪似乎都融化了几分。

    瞧见嘴角虚伪的笑容,这下萧瑾是真的笑了,笑得眉眼都微微弯起。

    似有飞絮拂过,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像是在确认自己不是个假人。

    只是乐极难免生悲。

    笑完过后,萧瑾脸色微变,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数声。

    待到萧瑾松开,缓缓摊开掌心时,却发现自己握了一的鲜血。

    血液沿着苍白的指节,滴落在刚换的衣袍上。

    衣服是玄色的,就像乌汁滴入墨池里,并不会浸染出任何颜色。

    萧瑾看着掌中刺目的鲜血,盯了半晌,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银珠和子苓慌忙地寻来了锦帕,仔细地为萧瑾拭净指。

    一边擦着,一边劝慰道:“王爷不必担心,太子还有些时辰才会到,待会儿您再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然而萧瑾烦躁的根源,倒不是因为弄脏了衣服。

    而是一种无法言、无以言喻的烦躁。

    她好像有些过于在意楚韶了。

    但掌中的鲜血却在提醒她,自己始终只是一个寄居在躯壳里的外来者。

    萧瑾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延续生命,暂缓倒计时。

    而她最终的目的是——

    完成所有任务,再让楚韶亲杀了自己。

    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换句话,萧瑾来到这里、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本质上都只是为了离开。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烦躁,甚至感到沮丧。

    沮丧的尽头是什么,萧瑾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抬起头时,银珠和子苓已经去找新衣服了。

    蹲在她身前的人,变成了楚韶。

    楚韶正捏着中的锦帕,温柔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的血渍。

    力道和动作都很耐人寻味。

    不过如果是楚韶的话,就显得极为理所当然了。

    她像是正在擦拭一件易碎品。

    这件易碎品很有风骨,即使已经沾满鲜血、散落一地,变成了难以拼凑的样子,但依然坚韧而美丽。

    所以楚韶看着萧瑾唇畔鲜红的血渍,还有苍白到略显病态的肌肤,周身的血液都不禁开始沸腾了。

    她脸上的笑容很优雅,动作也轻柔冷静。

    只是待到楚韶对上萧瑾的眼神,察觉到其中尖锐的碎裂时,却顿住了动作。

    好像看见蝉翼被残忍地撕裂,宝石碎成粉末。

    唇边的弧度渐渐消减了。

    楚韶并不感到愉悦,她的心中生出了微微的怒意和——

    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

    因为此时萧瑾的悲伤,好像并非源自于自己。

    对于萧瑾眼睛里罕见的脆弱,楚韶觉得她本应该感到愉悦,由衷地享受这份快感。

    只是这样的脆弱如果不是由她带来的,一切便显得毫无意义。

    反而让她烦躁,甚至嫉妒。

    思及此处,楚韶收敛了唇边的微笑,低声对萧瑾:“王爷,妾身现在心情不太好。”

    萧瑾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楚韶在什么。

    片刻后,楚韶的声音带着一丝歉然,传入她的耳畔:“所以妾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有些失礼。”

    还没待萧瑾回话,楚韶就伸出指,轻轻抚过那张沾血的嘴唇。

    而后微微一笑,仰起头,吻住了对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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