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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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菱其实不是要自寻死路。

    她在飞出精灵森林后不久就撕碎了传送符,直接被符箓传到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地方。

    这张符是元婴期的师尊画的,给亲传弟子保命用的。元菱一共也只有两张,轻易不想使用。

    但这种情况再不用她怕是要就地坐化了

    黑漆漆的夜色下,模样狼狈的少女以剑作拐,缓慢行走在荒芜草原上。

    经过那么久的战斗,元菱的道袍已经出现道道裂纹,头发也凌乱地披散着,原本的发带钗环都不见踪影。

    茫茫草原看不到头,远方灰蒙蒙的群山好像一直在那里,不管走多久都没有靠近的迹象。

    元菱一捂着肚腹,走了好久终于还是扛不住跌坐在地。

    额头的冷汗打湿了头发,她周身灵气几乎耗干净,连丹田都隐隐刺痛,一丝也挤不出来了。

    尽管虚弱至此,元菱还是挣扎着在身边布下简易的防御阵旗。

    她现在没有宗门可以依靠,万事只能亲力亲为,也要处处心才是。

    臂、背上的腐蚀伤不断侵蚀神经脉络,带来锥心刺骨的痛。

    在雪白皮肤上深黑色的伤痕格外扎眼。

    元菱咬牙撕掉臂处的衣服,将药粉洒于患处,然后一点一点用灵气洗刷掉腐蚀的邪祟。

    再处理晚一分,邪气入体,修真者轻则丹田受损,重则心魔缠身、修为再难寸进。

    疗伤的过程是很漫长的,且痛苦万分。

    等到元菱脱离危险,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了,她孤身在旷野坐了一夜。

    “嗬——”抬头呼出一口浊气,少女望着满天繁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夜魔也不是元婴期大能的敌,再凶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传送符撇得干干净净。

    她想到战场上碰到的那个可以‘隐身’的魔修,对方可翻天倒地的段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也不知是什么修为。

    元菱心中再次重拾信心:一定要修仙,一定要结丹、成婴,得证大道!

    修仙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一心求道的少女在原地又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等她睁眼的时候,掌心握着的灵石已经毫无光泽,变成普通石头一枚。

    元菱将灵石埋在地里。她储物袋中这些必需品带的不算少,但耐不住昆伯勒大陆灵气稀薄,估计已经消耗不了多久了。

    而且元菱发现一件尴尬的事:她的法衣坏了,储物袋里没有可换的。

    本来,作为上清道的内门弟子,法衣簪环都有专人提供,每月按时送入洞府,自然不需要精英弟子们操心俗务。

    可元菱一无宗门、二无倚靠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沾满灰土的外衫,和里头隐约可见的白色中衣。

    笑了笑,选择继续前进。

    草原并不是纯粹的草地。

    大部分是草甸子,其中还有一些砂石地、盐碱荒滩存在。

    偶尔能看到奇形怪状的植物在乱舞,长着尖牙的花盘散发诡异的香气,吸引沙丘里的地鼠去自投罗。

    元菱站得远远地观望了一下,觉得这种魔植有可能会吃人,就一个“火神急急如律令”烧掉了。

    地面变成一个黑色的坑,只留下少女穿着破衣烂衫的潇洒背影。

    她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走,入目的风景很久都没有变化。

    虽然远远望去没什么春色,但细看就会发现地上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苗苗。

    春风一吹,到处都是青青的野草。

    元菱在精灵部族暂住的时候听维尔斯几番提起过,白花草原是狼人部族的领地。但这么看,狼人可能不是喜欢在一个地方扎根的种族?不然怎么会毫无踪迹。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些残存的血迹。鲜红的,粘在嫩生生的草叶上格外明显。

    元菱停了一瞬,然后心翼翼靠近蹲下细看。

    出血量很大,滴滴答答流了一路,而且呈弯弯扭扭的路线,看得出来血迹的主人伤得很重。

    她用草茎试了试,血迹已经彻底干涸,看来差不多离开有一会儿了。

    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元菱握着剑,想了想还是循着痕迹赶了上去,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会。

    不过好在,老天爷是给她这个会的。

    她在几百米外的杂草丛里发现了血迹的源头。

    ——是一匹巨大的灰狼。

    她从没看过那么大的狼。哪怕是在修真界,狼、犬类灵兽也很少长得那么大。

    它就像一头象!

    但此刻,这匹魁梧的狼侧卧在地上,肚腹处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是撕咬伤,连身下的草地都被血液沾湿了。

    它看起来进气少出气多,元菱蹲在草丛里心翼翼地观察,离得这么近,它应该早就发现了她的靠近,但是一动未动。

    灰狼巨大的黄眼睛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颇具灵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的意图。

    平静得惊人。

    *

    巴顿是一匹孤狼,脱离狼人族群单独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从前他还不是一个人,那会他和父亲一块生活,彼此陪伴,走过草原的每一个角落,看遍每一处风景。

    但后来父亲打猎时被成群的鬣狗咬死,他就成了独身一个。

    他再也没有对象可以话,遇见美景也无人倾诉,时间长了,他不开口、也不再变成人。

    他把自己当成一头毫无感情的野兽,放弃思考,每天除了到处游荡就是打猎进食。

    狼人族群不接纳他和父亲,他也不愿意去找那些家伙。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但十天前,巴顿在风里发现了熟悉的气味。

    他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那群鬣狗。

    灰狼放弃了唾可得的食物,不远百里开始追击敌人。

    鬣狗是群居动物,一向是团结捕猎。他餐风露宿,一直等待着,到最适合的会才出。

    敌人一共十二头鬣狗,他只有自己。

    血腥的撕咬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他受了重伤,身体里的血几乎要流干,肚腹也被咬开,更别提背上和头上的伤口了。

    但敌人更惨,那个鬣狗群都被他吃光了。

    巴顿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灰狼以为自己撑不住这一个夜晚,但这也好,起码他能死在自己喜欢的夜空下。

    草原上的居民都知道,晨曦出现的时分是最美的。天空会变成深蓝和橙黄交错的颜色,日光像颜料缓缓稀释黑夜,像是在神国才能看到的美丽。

    他觉得这是草原最吸引人的地方。

    但巴顿没有想到,他为自己挑选的死期也会有不速之客打扰。

    一股陌生的气息循着他的血迹而来,是吸血鼠兔吗?还是腐肉鸟,好像都不是。

    巨大的灰狼并不在意自己的尸体成为某些动物的口粮,但等对方走进他才看清,那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浅金色的晨曦落在她脸上,将那如水的眸子映照成金棕色。散乱的长发被风吹得往后飞起,和她背后的星光混为一体。

    巴顿有片刻的失神。

    他第一次错过了日出。

    *

    修仙者做事讲究遵循内心,否则道心就会不稳,产生心魔。

    元菱觉得,这狼起码不是像魔兔那样可怕的魔物,而且看它的眼神充满灵性,恐怕能听懂人话。

    所以她只犹豫了片刻就出救了它。

    女修士嘛,对温柔乖巧的‘’动物总是难以抵抗的。

    野生动物的自愈能力都很强,元菱用灵气凝聚在指尖,替狼封住流血不止的几处穴位,然后随便用了些止血药。

    在她用匕首割掉肚子上沾血毛发的时候,巨大的灰狼有些许不情愿,微微挣扎起来。

    元菱轻轻安抚它的脑袋,“乖乖,很快就不痛了。”

    灰狼就又不动了,像死了一样躺着。

    只有目光里有难得的羞耻和无奈。

    唉

    等到天光大亮,太阳彻底升起,元菱已经简单处理完了伤口。

    她用帕将指上的血迹擦掉,然后摸摸灰狼的头,眼睛弯弯带着笑意。

    “有缘再会吧,大家伙。”

    元菱没有对灰狼有丝毫留恋,她果断再次踏上了行程。

    这次,她没有再继续朝一个方向前进,而是循着可能有人迹的地方去。比如长着稀疏树的山坡、流淌过浑浊水流的大河。

    但除了那只半死不活的灰狼,她再也没碰到过任何活物。

    也不知道是那些动物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早早逃离,还是被什么东西给吓跑了。

    又过了一天,元菱还在草原某处打转。

    天色将暗,她用阵旗做了一个型防御阵,也没有燃篝火,就只是五心朝天闭目打坐。

    灵气稀薄得可怕,元菱并没有入定。

    所以当一个‘暗器’朝她丢来的时候,她迅速睁眼闪到一边。

    “啪嗒——”

    暗器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摔在地上。

    元菱低头一看:那是一块被撕得面目全非的肉。

    ?

    大概是类似尖齿羊的动物的肉,肉筋还泛着新鲜的红,肉块边缘有被大型食肉动物进食过的痕迹,一整个血肉模糊。

    元菱:什么玩意儿。

    她站直身体朝四周眺望寻找,试图找到这个扔生肉的家伙,但看了一圈,除了夜晚聒噪的虫鸣,还有灰暗的月光外一无所获。

    既然来人没有恶意,元菱用剑挑着肉块丢远了一点,自己重新在阵旗内坐下。

    她没有注意,几十米外的低矮灌木后,一双眼睛在夜里发出绿幽幽的荧光。

    巨大的灰狼趴伏在地,以一种蹲守猎物的姿势观察着远处的少女。

    他有些想不通。

    她竟然不吃肉。

    因为那是他前天剩下的肉吗?因为不新鲜了?

    他想了想,沉默着转身离去。

    巴顿的父亲还活着时,偶尔会带他去最近的鞑靼城黑市交换物资。不过在父亲死后,最近几年他去得越来越少,到现在几乎一年都没有见过任何人类,踏足过人类的聚居地。

    他不需要住所,不需要调味料和衣服,猎到的食物生吞也可以果腹,他渐渐丧失了作为人型生活的能力。

    巴顿差点忘了自己不是狼,而是狼人。

    他忘了女性的存在。

    他忘了这种性别的存在是很珍贵的,必须给她最好最新鲜的猎物,狼人部族总共也才几十名,身边都围着数不清的雄狼。

    巴顿如此想着,抛弃了肉质干柴的野猪、还有长相恶心的地鼠,专心地蹲守在草丛里,等待着他的猎物。

    她必须有最好的。

    于是当天中午,元菱在赶路的时候又遭遇了‘暗器’袭击。

    一只草原走地鸡,血淋淋的落在她脚边的地上,应该刚被咬死不久,鸡头还死不瞑目。

    元菱用两根指提着鸡的翅膀拎起来,面目震惊。

    又来了?

    她猛地回头,借着白天的光线充足,她很快发现了始作俑者。

    巨大的灰狼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专注地望着她。它看起来伤似乎是好了,但身上还沾着斑斑驳驳的血迹,也不知是猎物的还是自己的。

    元菱和那匹灰狼对视了一眼,它不吭一声转身就跑了。

    狼的脸天生冷漠没有表情,她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元菱甚至来不及喊住它。

    这样奇怪的事发生了两次,当第三次的时候,一只新鲜的猎物又被扔在她脚边,元菱马上跑了过去。

    “大家伙!”

    果不其然,一匹巨大的灰狼正站在山坡下,和她一上一下两两对望。

    巴顿仰头看她,“嗷呜。”

    我刚猎来的羔羊,新鲜,给你吃。

    元菱将刚死没多久的羊提过来摇头:“谢谢,但是我不吃肉,也不需要你替我捕猎,谢谢你。”

    有时候干脆利落的拒绝更直观。

    但其实元菱也有些犹豫,因为狼是高贵的猛兽,她害怕它会不高兴,会恼羞成怒,或许还会攻击她?

    巴顿又一次愣住了,他很疑惑。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没有生物可以不吃东西不喝水,她会死的。

    但他没有愤怒,只是扒拉了一下脚下的砂土,耐心地声低吼:“嗷。”

    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我脑内的其实是:

    巴顿(灰头土脸)拿出一个破碗:喏,我刚要来的饭,新鲜,你吃。

    要饭二人组,好惨。

    爱格伯特:凭什么他是大家伙,我就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