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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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拾安的一直都是关。

    简常念跑去了她的学校,辅导员她请了长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

    末了,又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你不觉得你这个时候来找拾安,对她的影响很不好吗?”

    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一些同学,简常念抿了抿唇,什么也没,只是冲人歉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她又去了谢拾安在北京的住所,门上已经落了一层灰,摸上去都能留下指印。

    她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邻居不耐烦地出来:“大中午的,让不让人休息了,别敲了,不在,好久都没回来了。”

    简常念脸色黯然,转身离去,但是也没放弃,又回了训练基地挨个去问队友。

    “你知道拾安住哪家医院吗?”

    “不知道,不清楚。”

    “万教练有跟你过她在哪做的术吗?”

    “没有,他怎么会跟我们那些。”

    吕婷打开门,见是她,不等人张嘴,立马苦笑道:“别问了,万教练给队里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把拾安的行踪透露出去半个字,开除处理,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能问的人都问遍了,简常念还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看那样子大有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意思,吕婷把人叫住,急得跺脚。

    “你这身上伤还没好全呢,就不能消停点吗?!”

    简常念没回头。

    “你们都不告诉我她在哪,那我就只能全北京的医院一家一家地去找了。”

    “你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你,北京城这么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就听万教练的吧,别再见她了,对你好,对安姐也好。”

    简常念回过头来,动动唇,眼眶红了。

    “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最后见到她是在医院里,还是吕婷告诉她的,她慢慢走过去,隔着一扇玻璃看着她。

    医生解开她缠在右腿上的纱布,消毒,然后用剪刀剪去术切口处腐坏增生的肉芽,她原本光滑白皙的肌肤变得坑坑洼洼,疤痕遍布,整个过程里谢拾安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咬着牙,在医生又一次将消毒液整瓶倒上去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嘶吼。

    是那种压抑着痛苦,混合着哭腔的声音,简常念站在门外,和她一起发抖。

    终于,漫长的换药包扎总算是结束了,就在简常念以为能松一口气的时候,医生又拿出了拇指粗的针管,扎进了她的膝盖里,从里面抽出了满满一针管淡红色的积液。

    医生放在了托盘上,又拿起了新的。

    简常念再也看不下去了,捂着嘴,红着眼,一溜烟跑到了走廊深处,她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地方,弯下腰,放声大哭起来。

    她收拾好情绪回到病房的时候,谢拾安这边也结束了,护工阿姨替她擦洗了脸和脚,转过身端着盆去倒水了,毛巾掉在了地上。

    谢拾安坐在轮椅上,看着它,想要捡起来,伸长了臂去够,努力了几次也够不着。

    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再一次咬着牙俯身下去的时候,一只替她拿了起来。

    “给。”

    她顺着腕看上去,心里平地惊雷,可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

    “你怎么来了?”

    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简常念自认做不到她这样,看着她的模样,被病痛折磨得又形销骨立,往前迈了一步:“拾安,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可以照顾你——”

    护工端着盆从洗间出来,愣在了原地。

    谢拾安扫她一眼:“你先出去吧。”

    等人走了,她才别过脸道。

    “我不需要谁照顾。”

    她眼角还是红的,刚刚目睹了一切的简常念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急切道。

    “就算是你”

    打完那场单打之后,谢拾安就再也没有理过她了,她顿了一下才道。

    “还对我心存芥蒂,可是你伤成这个样子,总得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吧!”

    谢拾安嘲讽地弯了一下唇角,抬眸看她。

    “你凭什么觉得你就是那个贴心的人呢?少自作多情了。”

    “我”简常念舔舔唇,蹲下身来和她平视,试图拉拉她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那天比赛时,是我做的不对,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受伤却无动于衷,大满贯是你多年来的夙愿,我一路看着你走过来,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忍心”

    她到这里,眼眶也红了,一点一点地把她的攥进了自己掌心里。

    “亲打碎你的梦想。”

    谢拾安眼角的红愈发显眼了,低垂着眸子,睫毛颤动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罕见地没有反抗,是不是明,有一丝希望,简常念曾设想过千百种表白方式,含蓄的,浪漫的,温柔的,热烈的,可也抵不过此刻心头一热,索性把话摊开了。

    “这对我来太残忍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运动员,摒弃了一直以来信奉的职业道德,对不起观众对不起球迷,更对不起严教练和万教练。”

    “可是拾安,我”

    她在这段话的时候,谢拾安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着:

    够了!别了!只要你不出来那句话,我们就还可以互相欺骗,只是朋友而已。

    一切也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到了这一刻,她也就真的红着眼睛,一把推开了她:“你住口!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连都不敢打开!”

    “是,你厉害,不光技术进步了,人也比从前有城府有心多了,可是你在举报高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谢拾安情急之下的用力一推,正好撞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股剧痛袭来。

    她顿时跌坐在地,看着面前的谢拾安,红着眼睛,像困兽一样,喘着粗气,咆哮着。

    她觉得那一刀捅的不应该是肩膀,而是心脏,要不然胸口怎么也会这么痛呢。

    她痛得快喘不过气来,要死了。

    “拾安,拾安”她仍是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扶着她的肩膀,红着眼试图解释,语无伦次。

    “我不是我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让高健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他们会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没有下次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跟你商量,再也不冲动了。”

    “你之前采访的时候不是,除了我不会跟任何人组成双打搭档的吗?我也是,等你伤好了,还回来我们一起打球,就和从前一样”

    她了这么多,谢拾安只是冷眼瞧着,拨开了她的。

    “简常念,人是会变的,我不想有一个赛场上随时会弃权的搭档,也不能当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她这句话的极轻,就连声音都在颤抖,可听在简常念耳朵里,无疑是晴天霹雳,将她尚未出口的爱情彻底判了死刑。

    她一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训练基地。

    吕婷半夜起来上厕所,室友趴在窗边,往下张望着,外面倾盆大雨,狂风大作。

    她揉了揉眼睛:“看什么呢?”

    “操场上好像有人在跑步。”

    “这么大雨,神经病吧。”

    她凑过去定睛一看,这个“神经病”不就是简常念么,顿时整个瞌睡虫都消失了大半。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室友一脸茫然。

    “不知道啊,我刚起来关窗户看见的,估计得有一阵子了吧。”

    夜色下,风雨如磐。

    她的身影摇摇摆摆的,绕着整个操场一圈又一圈没命地跑。

    吕婷一咬牙,拿起伞下了楼。

    “我下去一趟。”

    护工阿姨照顾她有一阵子了,心里可怜她独自一人住院做这么大的术,身边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可谢拾安也是坚强的,就算是换药的时候痛极了,也只是咬着牙关闷哼几声。

    她还从未见过她哭成这个样子。

    从刚刚那个女孩离开,就一直坐在轮椅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咬着唇无声哭泣着,就连她进来也浑然不觉。

    护工阿姨倒了一杯温水放进她心里。

    “孩子,人已经走了,凡事啊朝前看,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喊我。”

    护工阿姨完也走了,还替她轻轻阖上了门,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谢拾安深深地弯下腰去,房间里传出了如兽般压抑又痛苦的呜咽。

    “简常念,你别跑了!”吕婷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替她撑着伞,雨点实在是太大了,很快自己也被浇成了落汤鸡。

    简常念不知不觉,步履未停,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如死灰一般静寂。

    吕婷气的拉了她一把。

    “够了!别跑了!不就是被甩了吗?!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应该告诉你!”

    简常念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在操场上跑步,一圈又一圈,她只能朝前跑,不停地朝前跑,让疲惫占据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她不敢停,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起谢拾安,想起她刚跟自己的那些话。

    她魂不守舍,猝不及防间又被拉了一下,一下子摔倒在地,又红着眼睛爬了起来。

    吕婷跟在后面,这么大的雨,几圈下来,早已精疲力尽,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刚想过去扶她,猛地一抬头。

    简常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径直朝露天游泳池冲了过去。

    她还来不及尖叫,只看见了溅起的一片水花,冲到池边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脑袋了。

    那晚之后,简常念病了许久,她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绕着操场跑了半宿以及跳游泳池这事,也沦为了整个训练基地的“光辉事迹”。

    万敬来医院看她时,许是怕人又想不开,再做傻事,竟然罕见地没责骂她。

    反倒是简常念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笑了笑,开口。

    “您放心,我接受队里的安排,也不会再去找她了。”

    她从前开心就是开心,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什么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是个非常坦率豁达的人,可是现在这笑容只是浮在脸上,像蒙了一层面具,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

    万敬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叹了口气,把里拿着的营养品给她放在了床头。

    “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归队。”

    “诶。”

    简常念病好回到队里第二天,有场训练赛。

    更衣室里。

    吕婷看着她摘下了腕上的链,她记得那是谢拾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简常念当时还跟她们炫耀了很久呢。

    这么多年了,这条链她在比赛时从未摘下过,早已和严教练的那张照片一样,成为了她的护身符和幸运物。

    “你这是真的决定要放下她了吗?”

    简常念凝视这条链良久,终是选择把它放进了衣柜深处。

    “你那天,不就是被甩了吗?哪至于这样,其实我和她,真的没谈过,我连一句喜欢,都没能出口。”

    “最近上不是有个问题很火吗,叫什么从没得到过和得到了又失去,哪个更遗憾。”

    “我思来想去,也没找到问题答案,同样都是遗憾,为什么要分个高下呢。”

    戴了几年的东西突然被摘下,许是觉得腕上空空如也的不习惯,简常念又取了一个护腕戴在了上,回过头去,冲她笑了笑。

    “走吧,比赛开始了。”

    简常念已经出院恢复赛训了,国际羽联对高健和崔惠熙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高健不仅被终身禁赛,还被捕入狱判了两年。

    可崔惠熙却因为国籍以及其他种种原因仅仅只是被禁赛五年,逃过了一劫。

    尽管对这样的处理结果简常念非常不满意,可她也不愿再把谢拾安推上风口浪尖,姑且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刚进入滨海省队的时候性格还有点内向,她花了很多年在谢拾安身边,一点一点变得开朗起来,像个太阳一样地去温暖着她。

    经过这件事后,一夜之间,又给打回原形了,甚至比从前更内敛,更喜欢独处,脸上的笑容也变少了。

    谢拾安一直住在医院里,康复过程比她想象的更艰难,更漫长,人工膝盖的排异反应,术后抗感染,伤口的愈合情况,从只能坐着轮椅到慢慢能拄着拐杖走路,冬天已经到了。

    全国大赛开赛在即,这是她自出道以来首次缺席,只能坐在电视前看着比赛。

    简常念带领滨海省队,在全国三十四支队伍里脱颖而出,十七连胜拿下了总冠军,并且也收获了个人的单打金牌。

    比赛结束后,有记者去采访她,有她的场合,必定会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听谢拾安选伤势过重,无法再继续打球了,这个消息属实吗?”

    “她会选择退役吗?”

    “谢拾安选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过面了,您最近见过她吗?”

    “对高健的处理结果,您满意吗?”

    “您和谢拾安选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呢?”

    谢拾安听到这里,拿起遥控器,砰地一声关掉了电视。

    今年过年,她依旧没有回家,也没有收到那一句熟悉的“新年快乐”。

    只有周沐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真的不愿意再见她一面了吗?就算做不成也这么多年朋友了。”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她正值上升期,未来前途无量,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耽误她。

    谢拾安沉默一会。

    “不了,没必要再徒增念想。”

    周沐叹了口气:“那好吧,这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就不多什么了。”

    她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谢拾安却又迟疑着,多了一句:“她在你身边吗?”

    周沐看了一眼旁边喝醉了的简常念。

    “嗯,喝多了,刚睡着。”

    谢拾安知道她,从前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哪怕是喝一口果酒都会上脸的程度,心脏兀地抽疼了一下。

    “没没事吧?”

    “没,在家呢。”

    “虽然是过年,村里肯定热闹,但她从前不怎么能喝酒的,你劝她少喝一点,我还有事,就先这样吧。”

    谢拾安吞吞吐吐的,好半天才把完整的一句话完,许是怕周沐反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她,不等人回答就挂了电话。

    窗外焰火升空的时候,谢拾安掰开了一次性筷子,正准备吃盒饭。

    病房门被敲响了。

    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开门,是万敬,里拎着个饭盒。

    “我老婆刚包的饺子,还热乎着呢,尝尝。”

    谢拾安眼眶一热。

    “这么晚了您还过来。”

    万敬把外卖盒子给她拿到了一边。

    “嗐,反正也不远,就几步路的事。”

    “您吃了没,没吃一块吃点?”

    他虽然在家吃过了,可这大过年的,谢拾安一个人在医院守岁,也着实让人心疼。

    万敬依言坐了下来。

    “行,那我就少来两口。”

    两个人边吃饭边叙话。

    万敬环视屋内一圈,冷冷清清的。

    “你那个护工呢,怎么不见人,是不是照顾的不好,要是不好赶明儿我再给你找一个”

    “挺好的,过年,我让她回家了。”

    “那你一个人在这能行吗?”

    “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万敬看着她的脸,放下了筷子,欲言又止,终是道。

    “拾安,这眼瞅着过完年又是新的开始了,你有没有想过”

    谢拾安知道他想什么。

    “万教练,我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