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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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年轻人瞥见萧燕绥的手腕愣神的一瞬, 萧燕绥已经拉着张岱干脆利落的走了。

    倒是张岱,再一次被萧燕绥拖拽起来的时候, 完全就是本能的配合着她的脚步, 只不过,当他有意回头仔细瞄了刚刚那个年轻人一眼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竟是飞快的相触。

    张岱隐着桀骜的眼睛里, 闪过一丝厉色。

    那个年轻人瞬间回过神来之后,微微抿紧嘴唇,然而,对于萧燕绥和张岱的离开,他却并未再上前阻拦, 只是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深入寒潭的眼神间, 似乎有一瞬间的眼波流转, 就连左脸颊上的梨涡,似乎都变得稍稍深刻起来。

    --刚刚萧燕绥那一拳头可不轻,挨的人又不心咬到了舌头,嘴里仍是一股血丝渗出的铁锈味。

    张岱正巧瞥见了那人白牙上碰到的一点新鲜的血迹, 想笑又没笑出来,便沉下脸来愈发厌恶的横了他一眼。

    如非必要, 以萧燕绥的性子, 她从来不做危险的事情。为了稳妥起见,匆匆忙忙的拉着张岱一起绕开了几乎大半个院子,而且, 还特意选在了距离人群很近、稍微喊一嗓子就听得到的地方之后,萧燕绥才终于轻轻的舒了口气,抬头看向张岱,关切的问道:“刚刚没受什么伤吧?”

    张岱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萧燕绥也稍稍舒了口气,转而问道:“你刚刚是特意过去找我的?”

    张岱点头“嗯”了一声,“我之前碰到了你哥哥,他告诉我,你自己一个人去了那边。”

    着着,张岱看向萧燕绥,语带关切的忍不住念叨道:“身边怎么都不带人的……宴集上人员众多、身份也杂,谁知道会碰到什么危险。”

    “嗯,我记下了。”萧燕绥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

    从她和张岱刚刚认识的时候就是,甭管听没听到耳朵里,至少,萧燕绥表面上的态度,可算是彻底戳到张岱的点了。以至于,当初那么骄纵任性的一个郎君,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萧燕绥颇为回护。

    等到后来,认识的时间久了,还时不时的一起出来玩,张岱对萧燕绥的回护,已经不仅仅只是因为当初对她性格的错误认知了,反而形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一般。

    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就像是刚刚,虽然张岱并不知道事情发生的起因是什么,甚至于,虽然刚刚那个年轻人的身手要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要好,可是最终交锋的结果,却是萧燕绥和张岱全身而退,那个年轻人反而被萧燕绥一拳头得满嘴血。然而这一切落在了张岱的眼里,他的关注点,却依然还是萧燕绥的安危,担心她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至于刚刚那个年轻人,不知礼数的登徒子,被也是活该!“张岱,刚刚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萧燕绥自己有点宅,社交面也不算太广,所以,并不认识刚刚那个年轻人。不过,所谓“穷文富武”,单看那人和张岱交锋时的身手和那一身衣着,却也知道,那人的出身绝非一般。

    倒是张岱,虽然从到大都一直顶着骄纵任性、乖张跋扈的名声,但是,正因为在长安城中玩得多也玩得开,所以,张岱的交游其实相当广阔,估计长安城里绝大多数的郎君他都认识……

    张岱自己想了一圈,却微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下子,萧燕绥不由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忍不住低声喃喃道:“竟然连你都不认识?”

    顿了顿,想起上次遇到赵君卓的场景,萧燕绥突然福至心灵,看向张岱,轻声道:“他不是长安城的人。”

    张岱又想了想,萧燕绥的法,倒是的确很有可能,就是,想着那人话时明显官话的口音,张岱便又觉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话又回来,科举中金榜题名之人,长安城的人数虽然由于地利的原因,多多少少的占了些许便宜,不过,从各自家乡前来的那些士子数量,却也同样不少,这么一想的话,今日宴集上还有不少并非长安城的人出没,倒也的确正常。

    “能画像不?”萧燕绥继续问张岱道。

    她这些年虽然也稍微练了练毛笔字什么的,不过,那纯粹就是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用来修身养性的东西,真有什么急事的时候,萧燕绥还是更习惯于上辈子的习惯--直接就抓着钢笔从左往右的书写了,其实,就连她偶尔在地面上随便勾勾画画的时候,也都一直是这个习惯,只不过,地面上的内容十分有限,以至于,莫是旁人了,便是亲哥萧恒都不曾察觉到这点微妙的不同……

    --当然了,赵君卓出来。

    这些年间,赵君卓回忆着当年“她”的东西、几乎掰开了揉碎了尽数刻在自己心上,就连萧燕绥可能都完全不曾想到过,对于她的种种微的习惯和动作,不过曾经在他年少时有过一场相遇的赵君卓竟是会在无数次的回忆中越发记忆深刻……

    萧燕绥对于用得最多的毛笔字都是这么一种当做艺术去学习的习惯了,那么,另外三个更加讲求心性的琴、棋、画,那就更是完全以一种业余爱好的心态去学了。

    她的水平虽然勉强能见人--毕竟是兰陵萧氏的家学底蕴,再有名师教导,但是,没事的情况下,萧燕绥是肯定不会把自己估计也就在一般水平上的手艺拿出来献丑了,她还是更擅长画力学分析图Orz

    张岱点了点头,瞬间了悟道:“你要我给刚刚那个人画像?”

    萧燕绥点点头,“我们得知道那个人是谁。”日后,不管是有仇报仇还是适当的战略性避让,前提都得是弄清对方的身份。

    张岱也是个一不二、干就干的急性子,直接站起身来,拉着萧燕绥一起,就去找笔墨纸砚了。

    反正这里是那些金榜题名的士子们聚会的地方,肯定不会缺笔墨这些东西就是了。

    就在萧燕绥和张岱这边齐心协力的挖掘刚刚那个年轻人的身份的时候,王思礼一手按着刚刚被萧燕绥了一拳头的侧脸下方,轻轻的揉了两下,然后拿起旁边桌案上早就放凉了的茶水,漱了漱口,被牙齿磕破了的舌尖舔了下唇角的血丝,感受到一丝敏感的疼意,才算是稍稍舒了口气。

    他从就在军营中长大,身边接触到最多的人,便是那些将领军人。只不过,便是在比起长安城的绮丽繁华来、相对粗狂许多的军营里,他也从没遇到遇到过一拳头——对,是一拳头,还不是娇娇软软的一巴掌——狠狠砸在他脸上的娘子。

    比起边关那些话时声调高昂、性格泼辣的女人,长安城中,那个外表看上去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细腻、就连衣衫裙摆都颜色清浅柔软的娘子,也算是一拳头彻底碎了王思礼对长安城的贵族女子的固有印象。

    他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刚刚那个女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并且,自始至终,除了因为担心张岱而下意识的睁大眼睛的时候,她自己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没什么波动过,甚至于,临走的时候,都还不忘一脚踩在她自己刚刚画出来的地图上,也不知道该是谨慎还是对他的报复心强……

    ——当然了,他也就是来长安城的时间还短,所以,对于玉真公主、万安公主这些另一种获得肆意的贵族女子还不熟悉,不然的话,估计还能再大开眼界,并且,可能还不止一次……

    只不过,转念一想,萧燕绥手腕上被他不心攥紧而抓出来的青色痕迹还历历在目,王思礼不由得微微拧眉哼笑,那双皓白柔嫩的手腕上的痕迹总是做不得假的,从这一点上来,那个姑娘还真是身娇体弱、细皮嫩肉得紧,和她的外貌尤为搭配,就是和那悍然一拳头放在一起,便觉得有些违和了。

    布置简单的书房里,萧燕绥一边看着张岱几笔勾勒出了刚刚那个年轻人的面孔,一边还随口和他闲聊道:“今日你过来这里玩,怎么没把十四娘也带出来?”

    张岱回答道:“上次灯会上落水,可把我阿娘吓得够呛,便是十四娘自己,也受惊大病了一场,如今她也才恢复没多久,这里人多热闹,十四娘性子是真内向,估计也未必喜欢,还是先留在家里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吧!等过几日天气好些了,咱们定个时间出游踏青,到时候我再带十四娘出门去散散心,正好也能去上炷香求个平安符。”

    萧燕绥听了,倒是扑哧一乐,一点也不忌讳的揶揄道:“我可不去西明寺。”

    张岱也和她玩笑道:“那就玄都观?”

    当年,他时候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的事情,长大之后,张岱才算是回过味来了。

    听就在玄都观隔壁的玉真公主的那处“别馆”,后来几乎都要荒废了,大名鼎鼎的万安公主啊,啧……

    “成啊,”萧燕绥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瞅着张岱差不多画好的画像,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眼睛附近稍微点了点,“这里,眼睛再大一点,眼尾处是不是再稍微往上挑一点。”

    张岱虽然按照萧燕绥的指示改了,言语间却有些不确定道:“刚刚那人的眼睛有这么大吗?”他光记得那人的眼神看上去挺深的了,看着就是个心思阴沉的家伙。

    “有。”萧燕绥被那个家伙牵制住右手手腕的时候,两个人离的距离也很近,换言之,当时她基本就是近距离盯着那个人的正脸瞅了,所以这会儿印象还很深刻。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张岱一边改还一边忍不住的嘟囔道。

    萧燕绥想了想,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大概他和你对视的时候,有点眯着眼睛?”

    张岱顿时点点头,“有道理!”唰唰唰的在画像上勾了两笔。

    片刻后,张岱收笔,端详着画面上的男人面孔,点头道:“成了!”

    萧燕绥转身就去屋子外面,随便叫了一个婢女过来,将这处园子的管事叫来之后,直接将这张图像拿出来比划到了管事的面前,干脆利落的问道:“认得这人是谁吗?”

    今日宴集,虽然有诸多新进士子之外的人出没,不过,像是燕国公府上的张岱张九郎、徐国公府上的萧燕绥萧六娘这等身份的人物,这处的管事自然是全都认得的。被人拎过来盯着这张图像仔细量了一会儿之后,那个管事的声音虽然有些弱气,不过,回起话来倒是干脆,“王、王思礼……”

    萧燕绥微微蹙眉,听了名字还是不认识!或者,她以前压根就没听人起过这个名字,不由得,萧燕绥的目光又看向了张岱,意味很明显:这谁?

    张岱也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只是口中还不忘声嘲讽了一句道:“思礼?这名字起得倒是妥帖。”

    毫不知礼、可不就要“思礼”么?

    那个管事擦了擦头上的汗,权衡一二,还是觉得,比起朔方军将领家的公子,在这长安城里,还是张岱和萧燕绥这边更重要一些,便压低声音继续声补充道:“这位郎君乃是朔方军王虔威将军的独子,王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