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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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宁闻声回头看向李倓。

    李倓却是对她和太子妃韦氏微微颔首, 旋即便转身下了楼,从芙蓉苑中出去, 径直朝着曲江池畔的方向走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 原本还在曲江池畔挽着流觞曲水游戏的众人,已经被撺掇着起哄要去泛舟了。

    本来,曲江池上景色不错, 这会儿正是初春,荷初露,荷叶倒是青翠欲滴,在水面上游湖尚景的确不错,奈何, 这里全是些性子较为活泼的年轻人,再有王思礼虽然顶着一张笑脸却分明是在有意无意的挑动, 最后这些人竟是自动自发的分成了两拨, 算要比试一把了。

    萧燕绥毫不怀疑,若非这里紧邻着御苑芙蓉阁,这些世家子弟其实也都相对收敛了,他们只怕还会玩得更加肆意些。

    保不齐, 如果是在猎场,便要比比狩到的猎物, 有其他场地的话, 也能来两场马球,这种直接对抗性的团队活动,显然更能明白的表达双方的战意……

    在场的众人不掩兴奋之情, 你一言我一语的商定好游戏规则之后,已经有郎君和娘子去查看曲江池畔的舟了。

    王思礼看似不经意的朝着萧燕绥的方向走过来,左侧的脸颊上依旧带着那个明显的梨涡,即便只是微微一笑,却满带着挑衅的意味,近似蛊惑的主动提议道:“要不要个赌?”

    萧燕绥往旁边走了两步,尽量稍稍避开了萧悟和萧恒,不会让自家兄长听到自己什么之后,方才抬起头瞥了王思礼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反问道:“赌什么?”

    王思礼盯着萧燕绥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随你。”

    “我不知道。”萧燕绥微微一哂,不以为然道:“那便算了吧!”

    王思礼又被萧燕绥哽了一下,知道和萧燕绥这么话根本行不通,索性坦率道:“若我赢了,你便告诉我,两日前的宴集上,你在地上所绘的图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你输了呢?”萧燕绥略微挑了下眉。

    其实萧燕绥心里觉得,王思礼既然主动挑起这场比试,又有意来找她赌,基本上,胜局就已经定下了。

    毕竟,不男女之间体力上本身存在的差距,便是后天训练的,在场的其他人几乎全都是从生活在长安城的官宦世家子弟,比起在军中长大的王思礼,在锻炼强度上就完全没得比,上次见他和张岱动手时的游刃有余,萧燕绥便心中有数了……

    王思礼又看了萧燕绥一眼,微微扯了下嘴角,轻轻突出两个字来:“随你。”

    “那好,”萧燕绥闻言,也不由得跟着轻轻的笑了一下,“这个赌注可以,我答应了。”

    王思礼的眼睛里还来不及闪过一丝喜色,萧燕绥已经一脸关心的望向他,瞅着他的腮帮子的位置,特意问了一句道:“刚刚喝酒……啧,你还好吗?”

    “多谢六娘关心。”王思礼眼神一闪,定神盯着她,目光一片灼灼,言语间却颇为轻描淡写,仿佛丝毫察觉不到萧燕绥那兴致勃勃的挑事的意味一般。

    “……”萧燕绥抿了抿嘴,也不再和王思礼言语上争锋,随意的别过身去。

    王思礼也径自转身,朝着大家刚刚一起商定好的地方去了。

    而在其他人热热闹闹的往游湖的舟上凑的时候,萧燕绥明显却没多大的兴趣,就连和王思礼赌这件事,也无非就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这种输赢--真的,自从知道王忠嗣和祖父萧嵩有些交情,此前萧恒也已经和王思礼结实了之后,萧燕绥和他针锋相对的敌意便少了很多。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两天的时间过去,原本被王思礼一把攥出青色痕迹的部位,已经不太明显了,萧燕绥随意的活动了一下手腕,旋即便把双手掩在了长袖之下,虽然仍旧有些不待见吧,但是,想想王思礼之前满嘴血的模样,萧燕绥的心里便又平衡了=v=

    不就是好奇那日地面上那个粗略的建筑图么?等下画给他便是了!

    等到李倓亲自过来的之后,看到的便是众人凑到一起“赛龙舟”的场景,或者确切点,根本就是划舟了。

    曲江池畔,不管是娘子还是郎君,大多凑着热闹到了舟上去,便是一直有些羞赧的萧念茹,也同杜五郎站在了一起,只不过,这两人明显没有和其他人争个高低的意图,而是单纯的算游湖了。

    作为在场中年龄比其他人明显少了些的女孩子,再加上本身对这种比赛及也不热衷,萧燕绥是难得一个没跟过去凑热闹的。

    不过也是凑巧,等到李倓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萧燕绥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转头,两个人目光对上,面上全都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李倓?”萧燕绥的眼睛一辆,有些惊喜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因为东宫的事情,萧燕绥这几日一直有些担心李倓,这会儿看到他安然无恙,刚刚还是从芙蓉苑的方向走过来的,萧燕绥顿时也稍稍松了口气--既然李倓还有心情来御苑游玩,向来是不必太过担心了,

    李倓则是一直走到了萧燕绥的身边,才指了指刚刚芙蓉苑中紫云楼的方向,笑着同她道:“我刚刚正在你那上面,看到你便下来了。”

    着,李倓还压低了声音,极其声的补充道:“太子妃和阿姊也在上面。”

    萧燕绥点了点头,瞬间恍然。

    这两人站在岸边的时候,正在舟上划水玩得越发热闹的众人,自然也瞥见了岸边的景象。

    萧恒和萧悟一行,他只是眉梢微拧,忍不住的再次揣摩着自家妹妹的意图。

    杜二郎正细心的低声和赵君卓着在场的几个郎君的身份,刚刚人来人往的,他便是有心为赵君卓介绍,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肆意评价一番,这会儿众人分散在了不同的舟上,可算是让杜二郎逮着机会了!

    至于赵君卓,虽然理智让他一直在细心的听着好友杜二郎的细心叮嘱,可是,本能的,他却忍不住的想要看向萧燕绥的方向,见到她同李倓站在一起,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无言以对的无奈和沉郁。

    唯独王思礼,他也往河岸边望了一眼,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是并非放在了刚刚还和他赌的萧燕绥身上,而是有意无意的量着李倓其人。

    王思礼有意和身边的人套话,三下两下便明白了,萧燕绥身边那人出身东宫,乃是太子李亨的第三子,奈何母族卑微,李倓本人也一向低调,实在是乏善可陈,可以是长安城中完全不起眼的一个人物。

    “你这几日过得如何?”萧燕绥抬头看了李倓一眼,轻声开口问道。

    若是起来,此前,李倓对萧燕绥可谓是知无不言。可是,东宫一事毕竟干系重大,所以,现在萧燕绥也不太确定,自己主动问及韦坚、皇甫惟明之事是否合适,思来想去,索性便暂且略过这个太过敏感的话题不,只是询问了一下李倓本身。

    “我倒是还好。”李倓眨了下眼睛,放轻声音,也不等萧燕绥询问,便主动道:“韦坚和皇甫惟明都被圣人下诏审讯,暂无其他消息。今日我和阿姊出来,便是她有意宽慰太子妃韦氏……”

    着,李倓又冲着萧燕绥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还朝着玩得正在兴头上的众人那边稍稍示意了一下,简单解释道:“左边那个穿着蓝衣服的便是韦六郎,刚刚在楼上的时候,阿姊也看到了她,等会儿正好提醒他一句,可以去陪太子妃话……”

    就在他们两人对这些还不确定的事情随意闲聊的时候,殊不知,就在兴庆宫中,玄宗正大发雷霆。

    萧嵩一身官府,稳稳的坐在书房御座下方的椅子——概因玄宗念他年迈,这会儿也并非是在朝会之上,玄宗时常有要事同萧嵩私下商量,都要有给他赐座的习惯了。

    对于刚刚在朝会上,李林甫手下如今最好用的御史中丞杨慎矜如同疯狗一样,再三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并且大加罗织罪名,往里牵连旁人的做法,萧嵩的态度根本就是不闻不问,闭眼垂眸。

    有宫中内侍偷偷一眼看过去,不知道的人恐怕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这会儿,已经下了朝会,以御史中丞杨慎矜的身份和他最近干出来的这些事情,自然是没资格再到书房中和玄宗面对面的继续罗织罪状,妄图将韦坚和皇甫惟明之置于死地了。

    只不过,杨慎矜不在,幕后主使李林甫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顶上,将手中也不知道真假的诸多罪状一一向玄宗禀明。

    萧嵩坐在旁边,微微耷拉着眼皮,看上去似乎颇为符合他这个年岁的老人家有些走神的模样,不过,偶尔稍稍睁开眯起的眼睛时,那双看上去昏黄老迈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却足以证明,萧嵩非但不曾走神,甚至还比旁人猜测的,想得更多……

    自从今年科举、萧恒金榜题名之后,萧嵩的言语间就隐约流露出了算致仕的意图,以至于,曾经无比忌惮萧嵩的李林甫,最近见到他的时候,面上都是有有笑的了。

    只不过最近,恰逢南诏边境传来消息,原来的南诏王皮罗阁身死,他的儿子阁逻凤继承了南诏王之位。

    当年的皮罗阁是以六诏之一的蒙舍诏首领的身份,得到了大唐的支持下,兼并其他五诏,又得唐朝赐名蒙归义,进爵云南王后,方才在洱海建立南诏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南诏王。

    然而,在皮罗阁死后,新的南诏王阁逻凤,此时面对大唐的态度却是暧昧不明,似乎颇有左右逢源、另谋他事的意图。

    萧嵩平时嘴上最然不,但是,他在番邦大局、尤其是破坏对方的局面上,其实颇有见地手段,因此,这些日来,玄宗也一直在同他商量南诏一事。

    至于李林甫言语间虽然并未直接触及太子李亨,奈何他弹劾的那一排人名,却是多多少少都能和东宫扯上点关系。

    不管事的萧嵩稳坐在旁,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察觉到了这串名单的微妙之处,他稍一挑眉,正好和高力士的目光对上。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萧嵩继续坐在那里闭目养神,高力士也是不动声色,只有李林甫言辞昭昭,大有就此一举将太子李亨拖下水的劲头。

    至于玄宗,他虽然也疑心太子李亨同皇甫惟明、韦坚三人有密谋之意,不过,废太子李瑛并两王身死的前车之鉴犹在,玄宗这会儿也并无再立太子之意,自然不肯因为韦坚、皇甫惟明此事便轻易牵扯到太子身上。

    管他李林甫再怎么唾沫横飞的罗织罪名,玄宗却连眉毛都不动丝毫,见李林甫这些时日始终抓着此事不放,太子李亨在自己面前也是战战兢兢,玄宗略微皱了皱眉,也无意继续将此事拖延下去,免得李林甫再继续一意孤行的牵连旁人,思忖片刻,终于拿定主意的玄宗索性开口,直接就给韦坚和皇甫惟明二人定了“干进不已”和“离间君臣”的罪名。

    随后,韦坚被贬,皇甫惟明也被解除兵权留待处置!

    到这个时候,萧嵩倒是突然睁开了眼睛。

    ——昨日,王忠嗣带着王虔威家的崽子去拜会他,后来,王思礼不在的那会儿,王忠嗣还抓了个空,悄悄同他了王思礼这孩子的心思有些重、他也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可巧,王忠嗣正好就到了,来时的路上,王思礼便曾经提及皇甫惟明手中兵权一事!

    不过,看圣人如今的意思,倒是正好被王思礼那孩子给猜中了心思……

    此子远在军中长大,却有此见识……

    比起还在暗自担心王思礼心思太重的王忠嗣,对于王思礼,萧嵩如今却是当真高看了一眼。他之前见圣人一直不曾让高力士亲自调查,便琢磨着,圣人此时并无再废太子之意,不过,终究还是不领兵的时间太久了,萧嵩在长安城中,也都渐渐习惯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毕竟也没几个人能斗到他头上去,对于至关重要的兵权,反而少了三分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