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想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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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月光如水,给万物铺上一层银双。

    路明非睁开眼,入目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天花板,眼中闪过一瞬恍惚。

    路明非侧耳倾听。

    少女的歌声,如烟袅袅,如泣如诉,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很让人在意啊。

    路明非翻身下床,和同屋的风间琉璃对上目光。

    一瞬间,风间琉璃眼中盛满了笑意。

    他孩子似的一咕噜爬起身,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

    “路兄,你也睡不着的话”

    风间琉璃侧头想了想,双眼一亮。

    “果然,不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对吧。”

    路明非和风间琉璃悄无声息出门。

    这里是剑侍一族安排的居所,在风间琉璃的强烈要求下他与路明非同屋,至于酒德麻衣

    一个黑影自房梁翻下,灵巧的像猫一样。

    “少爷。”

    微弱如蚊蝇振翅的声音。

    酒德麻衣对路明非点头,顺便无视掉某传牛郎。

    酒德麻衣对风间琉璃和路明非两人同屋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心点,我们走。”

    路明非三人没一个是身差的,有心之下,行走悄无声息,一个剑侍一族的人也没惊醒。

    三人走出屋舍。

    明亮月光倾泻而下,映得夜晚格外静谧。

    风间琉璃仰头望了眼月亮。

    “十五月夜了啊。”

    他的声音极低,控制的很好,只有身旁的路明非和酒德麻衣可以听到。

    “还差一两天吧。”

    酒德麻衣也看了眼月亮。

    然后她给路明非解释。

    “少爷,这家伙的十五月夜,其实就是满月。”

    “不仅如此哦。”

    风间琉璃竖起指补充。

    “在神道教里,十五月夜还意味着阴阳失序,妖鬼将在人间作乱,总之,是十分不祥的日子呢。”

    “不祥么”

    路明非望了眼即将圆满的月亮。

    “你们听到了么?”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的表现截然不同,前者爽快点头,后者皱眉沉思。

    酒德麻衣看看风间琉璃,又看看路明非。

    最后她把目光定格在路明非身上。

    “少爷,你听到了什么?”

    “有人在哭。”

    酒德麻衣环顾四下静谧的夜,想到只有自己听不到的哭声在某处幽幽响起,饶是以她的心性,面色也是不由得变了变。

    酒德麻衣当然不会像恐怖片里的愚蠢主角那样,一边搓胳膊一边讪笑着,一些诸如“不可能吧”“开什么玩笑”“真是的肯定幻听啦哈哈哈”之类毫无营养的话。

    酒德麻衣向风间琉璃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你也听到了?”

    风间琉璃大方承认。

    “正是。”

    “是这个方向”

    路明非转头,招呼一声两人。

    “跟着,有什么我们路上。”

    “是!”

    剑侍一族依然保持着古老氏族的习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深夜这个点,街上几无行人,只有走街串巷的更夫,以及队长带领的护卫队巡逻。

    警惕的黄金瞳扫过墙角,队长凝望许久,骤然启动,猎豹般扑至,入目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无。

    感应错了吗?

    “队长!”

    后知后觉的护卫队员赶来。

    “没事。”

    他摆。

    “继续巡逻。”

    “是。”

    在队长的带领下护卫队渐渐远去。

    虚无的空气显现一条墨痕,扭曲数下,露出路明非三人的身形。

    酒德麻衣熄灭黄金瞳,取消言灵冥照。

    “还在前面。”

    路明非若有所查的望了眼。

    越靠近歌声来源,巡逻密度越大,先前若非是有酒德麻衣的言灵,他们怕是难免一场恶斗。

    路明非倒是不怕战斗,只是在搞清楚情况前,能少麻烦就少麻烦,省的打草惊蛇。

    但走到这里已是极限,再是往前,哪怕有言灵辅助,也寸步难行。

    “路兄,我有办法。”

    风间琉璃笑着开口。

    “哦?”

    路明非投去疑惑的目光。

    风间琉璃一点头。

    “跟我来。”

    “抱歉,我”

    “下不为例,速去速回!”

    “是!”

    巡逻的见识族人深深鞠躬,然后忙不迭走向黑暗墙角。

    一双黄金瞳突兀亮起。

    风间琉璃将此人击晕。

    “可以吗?

    问话的是路明非,他正将信将疑的打量这人。

    “看好了路兄。”

    风间琉璃上下左右端详这人面容,点点头,随在路明非脸上抹了两下,神乎其技般,借着夜色掩护,路明非的脸看起来与这人竟是有了七八分相似。

    ()(e)  酒德麻衣沉默的看着,就算是她,精通掌握所有忍者技艺,也做不到像风间琉璃这种夸张的事。

    牛郎到底是一种何等神奇的职业。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如法炮制,他们换上剑侍一族的制服,顺利接近目的地。

    “这是”

    “神社。”

    路明非三人站在朱红色鸟狙前,粗麻绳围成结界,传鸟狙内外,把神与人隔开,鸟狙外是人类世界,其内则是神明居所。

    “女子歌声就是从这里面传来。”

    路明非。

    “我去看看,你们”

    路明非目光扫向风间琉璃两人。

    “当然是一起了。”

    风间琉璃笑着。

    “难道路兄要丢下我们吗?”

    路明非一笑。

    “想来的话,就跟上好了。”

    他们跨入鸟狙。

    是心理暗示么

    不,是确有其事。

    当路明非三人跨过鸟狙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感觉扫过全身,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家伙给盯上了一样,心里面有股黏糊糊的感觉,很不舒服。

    神社静谧无声,连虫鸣也不曾听闻。

    “起来。”

    或许是为了出声打破这股诡异的感觉,风间琉璃开口,他对酒德麻衣。

    “其实你没必要来的。”

    “毕竟我和路兄都能听见,只有你不能,这就明啊。”

    风间琉璃笑得人畜无害,像是邻家的阳光男孩。

    “阿姨你完全是多余的。”

    “阿姨”

    酒德麻衣微微一笑。

    “姐姐这种成熟女人的魅力,你这种鬼头,大概过上一百年都不会理解吧。”

    “而且多余什么的”

    “只要是少爷在的地方,我就应该在,没什么多余不多余的。”

    “这样子啊。”

    两人还想话,但被路明非的势制止。

    “听”

    “就在这里。”

    “很近了。”

    酒德麻衣闻言,也做出侧耳倾听的神情,果然,正如路明非所,到了这里,已经很近,就连酒德麻衣也能听清。

    “是在侧殿。”越是接近,听得越是清晰。

    而且这声音隐约还有几分熟悉。

    忽然,歌声停止。

    路明非皱眉。

    他往四周一看,酒德麻衣落在身后,只有风间琉璃跟了上来。

    但两者神色都是有异,包括跟上来的风间琉璃,明明睁着眼,双眼却是失去了焦点,茫然的看着空无一处的地方,酒德麻衣是这样,风间琉璃面色还有挣扎。

    忽的,酒德麻衣双虚握,似乎只是本能的抽搐,却发生某种玄妙变化,骤然把她从之前那种诡异状态里惊醒。

    恢复清醒的酒德麻衣茫然环顾四周,渐渐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不由低声感慨。

    “老板保佑。”

    风间琉璃也发生剧烈变化,他的表情时而乖巧,时而倨傲,仿佛有两个灵魂,在轮替使用这具皮囊。

    “哥哥。”

    风间琉璃似乎看到了什么,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风间琉璃眨眨眼,双目恢复清醒,回想起之前种种,脸上显出温暖的神情。

    “你们是”

    路明非问。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齐齐看向路明非。

    他们目露异彩。

    “少爷,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吗?”

    路明非点头。

    “不愧是少爷。”

    “不愧是路兄。”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神情。

    在他们看来,毫无疑问路明非是几人中血统最高的一个,同样的歌声,有人能听到有人不能,风间琉璃大概是因为皇血,他与剑侍一族有极大的渊源,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而路明非大概就是单纯血统。

    如今也是。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都受到了影响,只有路明非还保持清醒,想来想去,也只有血统一个解释了。

    “几位想必就是救了莲的恩人吧。”

    侧殿内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只是”

    “请不要再往前了。”

    这女子的声音带上几分恳求。

    “太危险了。”

    “诸位还是请回吧。”

    “我不会把今晚的是和族里的大家的。”

    “所以了”

    “还是请回吧。”

    这些话都是古语,在场众人中,能听懂的也只有路明非。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都已退开,站在安全距离之外,路明非可以无视影响,他们不能,好不容易挣脱开,恢复清醒,但影响还是在持续作用,他们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恢复清醒,强撑到最后或许也只是给路明非添麻烦,索性退去,在外警戒。

    ()(e)  路明非上前几步,站在侧殿门前。

    他把贴上大门的锁。

    仿佛能就此感应到门内少女鹿似的彷徨。

    之前少女的歌声再一次浮现在路明非耳畔,如泣如诉。

    “你叫什么?”

    枯坐于侧殿的素衣少女听到门外的声音。

    近在咫尺,只隔了一扇门。

    自从代替妹妹成为祭品,就再也没人可以靠得这么近。

    特别是在如今祭祀正式开始后。

    她暗暗的想着。

    或许真如妹妹所,这一位,是神使大人吧。

    少女唇边浮现一抹微笑。

    “告诉我。”

    “你的名字。”

    “我吗?”

    少女摇头,乌黑秀发跟着甩动。

    “没意义的。”

    “我就要死了。”

    “就算知道我的名字,也是没意义的。”

    路明非贴在门上的慢慢用力。

    他感觉到一股凶悍的阻力反弹而来,要将他的震开。

    路明非还在与门内的少女话。

    “有没有意义不在于你。”

    “而是在我。”

    他霸道得理所应当。

    “我有意义,就有意义。”

    “与你何关。”

    少女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

    她低头,捂住嘴巴,但肩膀还在一耸一耸。

    少女掩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人”

    “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少女喘匀了气。

    “话已至此,大人能记住我的名字,便是剑侍华的荣幸。”

    剑侍华笑容寂寞,轻轻浅浅的。

    “见过大人。”

    “女子,剑侍华。”

    “剑侍华么”

    路明非喃喃。

    “没料错的话,你是剑侍莲的姐姐,也是放了她的人。

    剑侍华没有丝毫推脱。

    “正是。”

    “所以你代替剑侍莲,作为祭品。”

    “正是。”

    “所以你要死了。”

    “正是。”

    “那么”

    路明非轻轻的问她。

    “你想死吗?”

    剑侍华惊愕不解。

    “我问”

    “你甘心就这样去死吗?”

    剑侍华张了张口,久久无言。

    甘心什么的,到底,谁会甘心啊。

    她还有好多事未完成。

    还没有亲眼看着莲长大成人。

    心里的遗憾像是秋叶落满了山。

    但再不甘心,再遗憾,又有什么用呢?

    剑侍华的笑更寂寞了。

    她再一次摇头。

    “大人。”

    “明天是十五月夜。”

    “现在,祭祀已经开始了。”

    朦胧月光照在剑侍华身上,映出她体表纵横可怖的红痕,在眉心,在人中,在脖颈,在双腕,在这个少女的每一寸皮肤。

    所谓人祭,祭品是人,对象是剑。

    剑侍华所受,乃千刀万剐之苦。

    “所以啊,大人。”

    “没用的。”

    “您还是走吧。”

    剑侍华伸向大门,在碰到前,触电似缩回。

    他弯了弯嘴角。

    “我要死了。”

    “这扇门有神体殿下的加持,就算是大人,也打不开的。”

    “而且神体殿下的目光正投向这里,大人还是趁早离去,否则,也许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哦”

    很不好的事情?

    路明非又按了按门,感受着那股反弹力,点点头,大概这就是剑侍华的,神体殿下的目光吧。

    “的没错。”

    一簇簇火把围绕神社。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拔刀在,警惕周围。

    周围尽是剑侍一族族人。

    他们让开路,走出队长和长老。

    “外来人,离开神社。”

    队长死死盯着路明非。

    “当心触怒神明,后果不是你担得起的。”

    长老拄着拐杖叹气。

    “阿华也是我的孙女。”

    “孩子,我也不甘心。”

    长老看看路明非,打量许久,像是在辨认什么。

    最后她摇摇头,将目光投向风间琉璃。

    “外来人,我知道,你是好心。”

    “可是我过,能救我们的”

    “只有皇血。”

    “但是”

    长老的腰更弯了。

    “连皇血大人也接近不了祭祀中心。”

    “看来,我们”

    剑侍一族人群中,许多人面色悲戚,死死咬牙。

    路明非却是置若罔闻。

    他只是按着门,问剑侍华。

    “告诉我。”

    “你想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