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人出来了
四年后。
久时构出狱这天,门口等着的人很多,有特意从外地过来直播的博主,还有一些电视台的记者,以及见这里热闹于是也凑上来的普通过路市民。
踏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这庞大的阵势给久时构一个错觉,仿佛他后面还跟着有一个□□老大也要刑满释放。
王也清上来往他怀里送了一捧花,在他侧脸亲了一下,“欢迎回家。”
久时构接过捧花,王也清在他耳边:“四年过去,那一场直播可让你出名了,瞧瞧,幸好我来得早,不然连站的位置都找不着。”
四年前,久时构也想过请最好的律师帮他官司,但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当时不仅上了热搜,还被新闻台接连报道,官方陆续发声,对他实行连番审查,但久时构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手机出现在伍哀帝的墓地?
又要怎么解释手机里和伍停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自己穿越过,遇到了伍哀帝,然后把手机送给了伍哀帝?结果伍哀帝带着它下葬,直到两千年之后被人挖出来?还是他来江川旅游的时候,不心把手机掉在了伍哀帝的棺椁里?
这种话出来,还不如直接告诉所有人自己有神经病。
他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无辜,所以王也清建议他干脆就自己有精神病,当时在审讯室里久时构向王也清暗示了一位医师的联系方式,也就是那位医师为久时构出具了精神科证明,再加上律师的努力,法院最后判决他被监.禁三年零七个月,乍一听好像太便宜他了,可他本来就是无辜的。
想到自己当年不知天高地厚,想捉弄以后的考古学家,期待他们在皇陵捡到手机的时候会有多惊讶,没想到,久时构原来早早地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将自己埋了进去。
但他不后悔。
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将手机送给伍庭。
他也还是希望伍庭能带着手机入土。
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如果有一天他也死了,黄泉畔奈何桥头还有个人等着自己。
真奇怪,久时构以前从来不搞任何封建迷信,但现在,他真的希望地底存在着这样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真的等着那样一个人,那个人还有几句话想对自己,自己也还有几句话想对那个人。
如今久时构出狱了,所有人都很自觉地不去提以前的事。
第一个主动提起这个的是久时构自己:“你们发掘出来的文物现在在哪个博物馆?”
王也清:“云北省博物馆。”
久时构本想立刻就飞去云北,但公司几位董事长来拜访他,现在他出狱了,该交接的得交接,该汇报的得汇报,每个人都装作中间这四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可以重新回到四年前。
然而,几天下来,大家发现他们以前认识的那个久总裁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久时构话总是中英文参杂,有时候还冒出几句法语,但现在他语言习惯完全变了,怎么呢,好像多了几分书生气,用王也清的话来:变得有文化了。
“我给你带的书你都看了?”王也清问。
久时构:“当然。”
可是这有什么用?王也清想,人家向你表露心迹的时候你听不懂,如今就算你花四年时间将所有古书都看完背完研究透,也再没机会和那个人上话了。
“我要去江川了。”久时构。
王也清:“这边的事你都处理完了?”
“差不多了,”久时构道,“这四年没有我不也运转得很好吗?”
王也清:“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不算回来了?”
久时构不置可否,只是浅笑。
“要我陪你一起吗?”王也清道。
久时构:“你是为了陪我,还是为了陪江凭?”
王也清笑了笑道:“我相信你在监狱应该每天都有看新闻吧,自从云雾茶园被发掘之后,现在去江川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连带着去景区向甘棠许愿的人也越来越多,如今每个月的失踪人口数一直在增加,我向上面反映过,但是没有人受理。我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一趟江川,就算你不去,我自己也会去。”
“你试过放火烧它吗?”久时构问。
王也清朝久时构招了招手,久时构把耳朵凑过去,只听王也清声地:“试过,我还试过往它的树干里注射百草枯和敌敌畏,但是对它没有任何效果。”
久时构眼里露出几分敬意:“没想到四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勇。”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她故意瞟了眼久时构,“听得懂吗?”
久时构笑了笑道:“当然。”
*
一周之后,久时构在云北省会的机场落了地,省博物馆在距离机场两时车程的地方,江凭在当地租车行租了辆车,王也清坐副驾驶,久时构坐后排。
王也清望着车窗外,手指却在手机上字:
-“真不懂你来省博物馆看什么,伍萤之的尸骨和棺椁现在是国家级保护文物,没有从云雾茶园的墓葬里移出来,而且他没有其他陪葬,博物馆里就只有一个萤石的盒子,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久时构看到消息后,给她回了一条:
-“你不是还挖到另外一个墓吗?”
王也清:-“据推测,那是虞夫人的墓。”
久时构:-“我想看看她的陪葬品。”
江凭终于忍无可忍:“车里就三个人,你们一定要字吗?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王也清在他脸上亲昵一拍,“专心开车,晚上到酒店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完,她手机上又收到久时构发来的新消息:-“你们对虞夫人的陪葬品进行断代了吗?”
-“断了。”
久时构:-“结果怎么样?”
王也清:-“虞夫人落葬年份肯定在伍萤之之后,大概相差四五十年。”
久时构:-“这个数据的准确度有多高?”
-“我们用的是改良过的热释光断代,理论上误差不会超过三十年,所以这个结果是可信的。而且根据国家博物馆对伍帝墓葬的考古记录,虞夫人的逝世年份甚至应该在伍帝之后。”
-“那也就是,我见到伍庭的时候,虞夫人并没有死。”
-“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两人就这样发着消息一路到了博物馆,停车场地上铺的是植草砖,绿油油的草被阳光晒着,天气很好,久时构很久没见过这么自由的阳光了,天好像也格外的高。
“你好像比四年前更开心了。”王也清道。
久时构踩在每一块砖上,踩得很实,“我的确很开心。”
王也清心情也不错,“你每天都很开心吗?”
“时时刻刻都很开心。”
“晚上一个人睡在牢房里也很开心?”
久时构轻轻一笑,脸上浮现出一种历经千帆的淡然,他的视线望着前方,脚步也朝着前方,他:“我住的房间每天晚上都有月亮照进来,有一天我读到两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忽然想到,这轮月亮在两千年以前,也是这样落在伍庭眼里。我忍不住想,他被囚禁在云雾茶园的那一年,每晚看到月亮从东山升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这一轮明月的光将在两千年之后落到我身边?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太阳把我晒醒,我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慢慢地,我既喜欢白天,又期待夜晚,每一刻对我来都变得开心。”
王也清莞尔一笑:“久神仙,你这状态可以准备报考五台山了。”
久时构淡淡笑道:“我还有尘缘未了,不想出家。”
省博物馆是不需要买门票的,只需要在关口刷个脸,他们到正门的时候,江凭已经拿着三个讲解器等在那里,一看到他们,“也清,你能不能稍微记得一下你还有个男朋友?”
“我记得呀,”王也清接过讲解器,挂在脖子上,“我现在是在帮男朋友讨好他的上司,有什么不对吗?”
久时构不理会这对情侣,自己先进了博物馆。
站在大厅中央,四面瓷砖色泽肃穆,仿佛从墙缝中渗出冷冰冰的气息,他一眼看到二楼墙上嵌着的几个萤青色用篆书写的字——
‘腐草为萤,哀帝之哀’。
云北省没有第二个哀帝,久时构知道那里就是属于伍庭的展馆,他一步步走了上来。
就像王也清的,展馆里真正属于伍庭的只有一个萤石做的盒子,被放在玻璃展柜中,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在它四周,围绕着好几个人拍照,一个孩子将手掌贴在玻璃上,瞪着大眼睛往里看。
“妈妈,这个盒子是用来装什么的呀?”孩子问。
他妈妈是个戴眼镜的女人,很温柔,看起来是有学问的,她可能想到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用来装手机的。”
孩子突然笑了起来:“妈妈笨蛋,古时候是没有手机的。”
他妈妈显然也想不通这件事,但四年前那场震惊世人的直播历历在目,当时从这个盒子里洗出来的分明就是一个手机,而且是被蜡封在盒子里,完全不像是新闻里后来澄清的‘工作人员不心落进去’。
女人带着孩子去了下一个展馆,久时构停在展柜前。
王也清不知道把江凭赶到哪里去了,自己一个人走过来:“你凭一己之力把手机的发明时间提前了两千年,你知道吗?”
久时构:“那个手机现在在哪里?”
“你猜?”
“在你口袋里,我看到了。”久时构。
王也清撇撇嘴,“你眼神真尖。”
久时构接过手机,四年前摸到它的时候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如今捏在手里,才发现手机很多地方已经生锈斑驳,在土里埋了两千年,能够开机已经是一个奇迹,出土之后没有立刻氧化更是一个奇迹。
“是它表面封的那一层蜡保护了它。”王也清。
“还能开机吗?”久时构问。
王也清:“你为什么不自己试试看?”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久时构没有试,“你怎么拿到它的?”
王也清:“研究所搬家的时候漏了一块手机,我看没人要,不就捡回来了?是他们自己的,手机不可能是文物。既然不是文物,又没有人要,我捡块垃圾回来不为过吧?”
她居然将偷文物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久时构却看着她笑了,:
“不为过。”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久时构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