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场雨

A+A-

    “家里附近可能随时都有狗仔,你先去贺秋的老家避一段时间。”

    “等妈妈处理好一切,事情平息下来,就接你回来。”

    “不会太长时间,我们每天视频电话。”

    蒲岐想着离开家时蒲顺过的这些话,她的眼眶就涩得很。

    这世间爱看戏的人总是很多,但他们只看浮于表面的东西,只看他们想看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随随便便地评论,擅长看图编故事。

    隐婚。三。

    私生女。见不得人。

    这是最初他们揣测的标签,加在蒲顺和蒲岐的身上。

    后来是更难听,蒲顺私生活靡乱,靠着床上功夫坐上娱乐圈一姐的王座。

    蒲顺是公众人物,她认为这些恶评是她必须要承受的。但她的女儿蒲岐是普通人,她不觉得她也应该被牵扯进来,进入大众视野。

    她不想娱乐圈的浑水搅乱她一直以为为蒲岐建造的平静生活。

    蒲顺想把蒲岐送到一个地方避一阵子,但她们的老家没有人可以收留她们。

    贺秋他的老家可以。

    于是,蒲岐来到了空山。

    ——

    蒲岐给蒲顺了很多通电话,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她想给贺秋时,结果她自己的也关机了。

    没办法,她只有在学校里心事重重地耗,耗到晚上放学。

    铃终于响起的那一瞬,蒲岐拎上包毫不犹豫地就冲了出去。到校门口她才发现,空山这个镇街巷太多,房子又都长得一样,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贺家。

    蒲岐在校门无措地张望了一圈,看到几辆载客的摩托,她上去选了一个瞅着老实的师傅问了问。

    “去最边上那个红色洋房多少钱?”

    师傅一脸怪异地量了蒲岐一圈儿,反问她:“你去那儿干什么?”

    蒲岐被看得心虚,不敢实话回答,便敷衍道:“有事儿。”

    “到那儿能有啥事?”师傅冲蒲岐扬了扬下巴,“你外地来的么?我们镇上的人都不往那儿去的。”

    “为什么?”蒲岐好奇。

    这师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难堪,他摆了摆手:“害。不太好。你外地来的就不要听那么多了。”又问道,“其他地方我可以送你,要去吗?”

    蒲岐摇头,不愿再和这师傅纠缠。她转过身,恰好在人群中看到了贺晚来。

    他站在校门边上,左探右探的好像在找什么人。

    四周的同学都在避着他走,一个个离他好远,让蒲岐不得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对所有的人都过“离他至少三米远”这样的话。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蒲岐在看他,移开眼迅速跑了起来。

    蒲岐在他后面追,一路穿过许多并肩一起走的同学。

    大概跑了有十分钟,路上已经看不到几个穿空山中学校服的人了,贺晚来终于给蒲岐留下些喘气的机会。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处停下脚步。蒲岐也跟着停下,靠着路旁行道树,眼睛盯着贺晚来的脚,等他再次挪步。

    盯了许久也没见动静,蒲岐抬起头来居然看到他在向她招手。

    蒲岐狐疑地跑几步到他面前。

    “手抬起来。”他没头没脑,但语气至少算好。

    蒲岐也没多想,一边嘀咕一边也就照做了。

    结果,他又一次撕了她的创可贴。

    蒲岐觉得贺晚来的怪脾气可能又间歇发作了。

    “我既没看你也没骂你,你这次又撕什么?”蒲岐吸了一口气,忍着脾气好好。

    贺晚来皱了下眉,扯着嘴角,挤出俩字:“碍眼。”

    蒲岐气笑了。

    这人真是什么借口都找得出。她明明离他好几米远,又不是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到底是怎么碍到他的。

    贺晚来看出了蒲岐对这个回答的不满意。但他不想多解释,递了一张到她面前,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这么想贴就给你贴吧。”

    蒲岐没接:“不用了。反正痂都结好了。”

    她不知道又是哪个字眼或者哪处神情踩到他雷了。他扔了创可贴就走,走得飞快,把蒲岐甩得远远的。

    蒲岐跑得喉咙都发干了才追上贺晚来。

    他气似乎已经自我消化下来了,速度归于正常。

    蒲岐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她很快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贺晚来在带着她绕圈子。他们又回到了刚才闹脾气的地方。

    “贺晚来。”她叫他,有点赌气的成分,“有本事你就带我转一个晚上。”

    贺晚来笑:“你的!”

    蒲岐眼睛都没眨一下:“嗯,我的。”

    不过马上蒲岐就后悔了而且怂了,因为贺晚来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她以为他又要掐她下巴或是抓她手腕,眼中全是防备。

    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淡淡问道:“创可贴捡了吗?”

    蒲岐点头,从兜里摸出来递给他。

    贺晚来接过后,一边拆封,一边道:“知道你从下午到现在的样子有多丑吗?”

    蒲岐:“???”

    贺晚来看着蒲岐发懵的样子,轻轻扬了扬嘴角,他把创可贴朝蒲岐脑门上一拍:“要像这样笑起来!”

    要像这样笑起来。

    贺晚来的这句话填满了蒲岐的脑海,她望着昏黄路灯下少年青春好看的颜,第一次平心静气地叫了他的名字。

    “贺晚来。”

    他偏着头“嗯”了一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蒲岐撕下那张创可贴,踮脚贴到自己脸颊上。

    她扬起嘴角,笑容明净,像他中午时候看到的那样。

    声音很清亮很悦耳:“贴你脸上,我才看得到该怎么笑。”

    ——

    蒲岐到达洋房时,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半了。

    她看到门口站着有人,以为是贺秋,兴奋地冲上石阶,才发现是贺奶奶。

    奶奶见只有蒲岐一个人便问:“晚来没一起回来?”

    “他要去一个地方。”蒲岐如实回答。

    贺奶奶看着她笑得慈祥:“那你记住路了?”

    蒲岐把手里的一张纸拿给她看:“他给我画了图。”

    奶奶点点头,领着蒲岐进屋。

    “对了,白天有你的快递,两大箱,贺秋收的,放到你房间去了。”

    快递里不过是些衣物,来这之前蒲顺帮着收拾的,蒲岐没急着上楼去拆。她环顾了一下客厅,望着贺奶奶:“贺秋呢?”

    贺奶奶:“他走了。”

    走了?蒲岐心里一惊。

    “走哪儿去了。”她明知故问,非要用别人的口来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蒲岐有些怅然若失。

    她之前没有想过贺秋只会待这么一眨眼的时间。

    早知如此,她这一路就不会和他闹别扭。

    蒲岐轻飘飘地踩上楼梯进房。

    两个大纸箱堆放在墙角,上面放着一把剪刀。

    贺秋没拆,他向来绅士,所有事情都要考虑得体不得体。

    蒲岐给手机充上电,开启机。

    短信很快提醒她这期间错过了多少的未接来电。

    有蒲顺的也有贺秋的,还有两个宋漪。

    蒲顺最多,但蒲岐此刻不想回她,她不知道该和她些什么。而另两个人的多半又是受她所托,便把手机扔在了一旁,开始拆快递。

    所有东西收捡妥当,蒲岐才下楼去洗澡,看见贺奶奶还在客厅坐着等贺晚来。

    家里没有电视机,老人家就一直是干坐着的,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奶奶,要不要我给他个电话,问他还有多久?”蒲岐好心。

    “不用。他没有手机。”

    奶奶完见蒲岐好像很在意便笑呵呵地又道:“人老了睡眠少。你快去洗澡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对啊!要早起!

    想到学校规定的到校时间,蒲岐突然脑袋瓜一疼,抱着睡衣就冲进了卫生间。

    等她出来贺晚来已经在家了。

    不过他好像又受了什么气,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居然还敢到医院去看妈?我都怕妈突然坐起来他!”

    贺奶奶敲他脑袋:“你妈要是能突然坐起来那就好了!”

    蒲岐听得心脏突然猛烈一跳。

    夜里,蒲岐做了个梦,梦到蒲顺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不管她怎么摇都摇不醒她。

    蒲岐被吓醒,睁开眼枕头都湿了大半。她咬着唇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给蒲顺发了一条短信:

    妈,我在这边一切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