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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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住院楼,深夜的风像是刚从冷藏柜里放出来一样。蒲岐只穿了一件短T,感受到凉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贺晚来盯着她:“你冷啊?”

    蒲岐:“还好。”

    刚完,就又哆嗦一下。

    贺晚来喉间溢出轻轻笑意,他脱下外套递到蒲岐面前。

    蒲岐想起上次的事,脑海闪过少年那一截流畅腰线和结实腹肌。

    她心有些虚,低着头,慌忙摆了摆手,固执地强调自己不冷,可却结结实实了个大喷嚏。

    贺晚来这次的笑有点嘲讽意味了。

    蒲岐找解释:“这真不是因为冷,一个喷嚏只能明有人在想我。”

    “不懂你拧巴什么?”贺晚来脸开始变臭,嗤了一声,收回手,穿上外套。

    “冷着吧!”他像被人踩中尾巴的狗,有些凶,但似乎又没刚相处那会儿那么凶了。

    蒲岐不知道,也许是她的错觉。

    进入空旷的街道,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蒲岐双臂环得紧紧的,硬着头皮瑟瑟巍巍地跟在贺晚来身后。这一路他都沉默,拧着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蒲岐感觉他当个哑巴挺好,就这样安安静静和谐友好地走回去吧。她今天实在太累了,手臂内侧被那几个女生抓出的伤痕还隐隐泛着疼,耳朵似乎也有点不大对劲,有种细碎的嗡嗡声,希望是风声吧。

    不过,要是贺晚来这时候突然闹,那恐怕真要受不了。

    蒲岐正想着,前面那人就来了个急刹车。还好她安全距离给得够,否则就得撞上。

    贺晚来转过身,直勾勾盯着蒲岐的眼睛:“是贺秋还是喻原州?”

    “啊?”他没头没脑地,蒲岐实在不懂。

    贺晚来烦躁感上来,但看到蒲岐那傻傻的一看就是没明白到他意思的表情,他呼出一口气:“你不是有人想你吗?是贺秋还是喻原州?”

    “这我哪儿知道?”蒲岐被贺晚来的莫名其妙搞笑了,她本是胡诌搪塞他的,没料到他当真,这当儿真是无语极了。

    贺晚来:“……”得也对。

    但他心里就是有股气,不太顺,四处游走着乱撞。他想发泄,朝地面环视一圈,没处撒。

    昏黄街灯下,干净的路面只有他的影子和蒲岐的影子,像一团生长旺盛的藤蔓,扭曲着纠缠在一起。

    贺晚来似乎想到什么,倏地一笑,退到蒲岐身后。“你走前边。”

    蒲岐蹙起眉:“这边我不熟。”

    “你往前走就是,走错我叫你。”

    蒲岐不懂贺晚来要干嘛,她怕他甩下她,警惕地没有挪步。

    贺晚来心累:“不会害你。也不整你。”

    蒲岐“噢”了一声,心想:还不是怪你之前坏事做太多。

    ——

    蒲岐在前边慢悠悠地走,隔几步就调转头来看一眼,确认贺晚来还在,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贺晚来倒还挺老实,只不过有时候她回头看他时,他怪怪的,站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视线一直放在上面,表情很是专注。

    蒲岐有些担心,要是自己走错路了,他真能注意到吗?

    耳朵里的风声也不让她省心,好像比刚才大了些。

    可是看周围树枝摆动的幅度又不至于。

    蒲岐无端开始发慌。

    去年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耳朵里有奇怪的声响。

    刚出现的时候,间歇而且短暂。蒲岐没太在意,觉得不紧。

    谁想,比赛前一两个时,她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个参赛者们紧张开嗓练习的休息室里,只有蒲岐的世界是一片静谧。

    那种静,充满了无措、惊慌与恐惧。选手一个个地走出房间,但她根本不知道已经叫到第几号了。

    原本她想硬撑着参加完那场比赛。不过,贺秋发现了她的异样。

    他直接忽略她的意愿,不顾她大喊大叫,将她横一路抱到车库。

    蒲岐气他让她当了逃兵,冲他发火,在他怀里捏紧拳头锤他的胸膛,一遍又一遍地嚷嚷:“贺秋,我讨厌你!”

    贺秋不怒反笑,薄薄的唇启启合合。了什么,蒲岐听不见,也辨不得唇语。

    不过,她渐渐放弃了胡闹。因为她知道:就算真站上舞台又能如何,不过是去出洋相,丢脸。不见得比现在这种状况好。

    可尽管已经想通,蒲岐还是长达一个月没有搭理贺秋。

    这一个月的治疗时间,蒲岐的脾气比以前还要暴躁。蒲顺请的护工不合她意,被她骂了之后,仗着她听不见,也会些难听的话回骂她解气。

    蒲岐只要看见她们张嘴,心头的火便更旺了。读唇语也是这时候练出来的。

    后来,蒲岐实在和这些护工呛累了,她给蒲顺发信息:妈,你让贺秋来照看我吧。

    贺秋当时和蒲顺在国外,有三场走秀要参加,连轴转了好几天。蒲顺怕他吃不消,尊重他的意见。

    贺秋想也没想,就“好,我马上订机票”。

    蒲岐见到贺秋是第二天中午。她在医院闲得无聊就一直睡觉,睡醒睁开眼,看到贺秋站在病床边,带了涂鸦街的那家老字号炸酱面。

    蒲岐很高兴,立马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被静电炸过一样。她眼睛发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了?”

    贺秋脸色很疲惫,面容枯槁。他上前揉了揉蒲岐的头发,给她梳理好,然后努力向她绽开微笑:“我多了解你啊!”

    蒲岐不知道贺秋有没有想她。但此时此刻,她还蛮想他的。

    ——

    也许是被天上神明听见了心意。

    刚到洋楼,贺奶奶便告诉蒲岐,贺秋来好多电话了,让她赶紧给他回一个。

    于是蒲岐包都没来得及卸,就拨电话了。

    贺晚来看见她那着急样,嘴角扯出一丝嘲讽。他转身,闪进楼梯。

    电话通了。

    蒲岐兴高采烈:“贺秋……”

    “你去哪儿的?这么晚才回?”他不仅断她,还吼她,“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有多担心你!网上有人爆料,发了你和蒲顺的照片。舆论满天飞,你又联系不上!我们多怕你出事!”

    蒲岐被吼得愣住,在她印象中,这是贺秋第一次吼人。

    他脾性真的是蒲岐遇到过的人中最好的一个了,以前蒲岐去工作室的时候见他训人都是笑眯眯,和和气气的商量语气。

    虽然蒲岐也知道自己这次真做得不好,不占理,但被脾气那么温的人如此一凶,还是止不住委屈。

    “我……”蒲岐本来是要告诉贺秋,自己和贺晚来去医院看他妈妈了。但她怕贺晚来介意,忍了下来。

    “我妈呢?”她抽抽搭搭地问,觉得应当先和蒲顺道个歉。

    也许是听见蒲岐的哭腔,贺秋回过神冷静下来了,他先了句“对不起”,后回道“我偷偷给她的水里放了两颗安眠药,已经睡下了。”

    “那她醒了,你就给我电话,我和我妈声对不起。”

    贺秋轻轻“嗯”。

    难得见蒲岐这般温顺,贺秋有些不适应,他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得太严重,把她吓坏了。

    “蒲岐。”他这句叫得太温柔,蒲岐止住了抽噎。

    “现在发博的人已经主动删除了,并承认是自己合成的。我们也在控制舆论风向,没有到特别糟糕的地步。”

    “噢。”蒲岐得到一点安慰,心底紧张畏惧的窟窿填补上一些。

    贺秋又:“不过,你从明天起,就不去学校了吧。”

    “为什么?”蒲岐不解,不是不严重吗,为什么她连学都不能去上了。

    “蒲顺你喜欢音乐,算让你去维也纳。再过几天应该就要接你回大京了。”

    去维也纳啊。蒲岐有些心动,可是:“我一个人去吗?”

    “蒲顺也去。”

    蒲岐一听,欣喜得差点叫出声来。可她有点贪心,她还想要一个人的陪同。

    蒲岐抓紧了听筒:“那你呢?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贺秋很长时间没话。

    不知道是在纠结,还是在想如何委婉地断掉问问题人的念想。

    蒲岐等了很久,握住听筒的手终于认命一般松下力气,她淡哂:“不去算了,以后我爆红,你要想吃回头草,来当我经纪人可没门儿。”

    贺秋被她逗笑,但的话却没半点捧哏之意。他从来都相信“你一定会爆红的”。

    蒲岐骄傲而满意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蒲岐上楼,正拉开房门,黑黢黢的楼道尽头突然冒出声音:“被他凶哭了?就这样你还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蒲岐被吓一跳,又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地嘴硬。

    贺晚来早猜到她会这样。“没谁,一个傻子罢了。”

    “你谁傻子?”蒲岐上赶着。

    “谁回我谁是。”

    然后走廊就安静了。

    几秒之后,贺晚来发出一声轻笑,蒲岐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心情真的不错。

    但她绷着神经,准备好他再什么难听的话就立马尖锐地回怼他。

    没想到贺晚来却突然正了色,心翼翼地询问:“你要,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