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替身 兔子对着她,三瓣嘴弯起来,试图……
太阳无端陨落, 怪物的嚎哭让无难城但人们惊慌失措。
被拉扯出爱神殿,接受众人审判,还没有死的老城主看到这个景象, 高呼报应。
“就是没有献上祭品,才会出现这样的事!”他大声叫道, 声音嘶哑。“太阳现在陨落,怪物们也觉醒了……天要亡我们无难城!!”
人们被老城主的话服了, 丽雅也有些犹豫, 不敢再动手。
而铁笼里的怪物, 在失去了烈阳后, 黑暗里,勉强恢复了精神。
“既然差祭品。”
少女的声音响起来,“那不如你自己变成祭品吧。”
老城主的脸色倏然变了。
丽雅回头, 便看到了少女。
她似乎是很冷, 绿裙上披着厚厚的野兽毛皮,金色的眼瞳映着无难城燃烧的灯笼,整个人像是失了生气。
那只缠着她的红毛兔子不见了。
而在她身后,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隐没在黑暗处,看不清脸,存在感却极强,隐约让人浑身发冷。
少女话音落下的一瞬。
怪物发出了低低的嚎哭, 下一刻,无数的触手伸展出来, 准确的捉住了老城主的四肢!
老城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中,变成了人干。
所有人都露出了悚然的目光,连丽雅都吓坏了!!
丽雅脸色苍白:“酒……?”
她怔愣:“……你的兔子呢?”
苏酒:“死了。”
她:“我杀了它。”
所以, 才遭了报应。
丽雅却惊讶极了,“你不是……很喜欢那只兔子吗?”
虽然苏酒没过,但是她特地为那只兔子做了衣服……
然而少女眉眼冷漠:“我只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兔子,好奇捡来玩玩罢了。”
“看倦了,也就那样。”苏酒感觉到男人攥着自己的手慢慢收紧,“耳朵一个长一个短,毛还秃了一片,就算穿上马甲,也是丑得要命的残次品。”
她从未过这样残酷的话,可是话出来了,却也没有什么不应该。
苏酒:“不喜欢,就杀掉了。”
米哈伊尔瞳孔微微一缩。
……残次品。
这边丽雅还未回过神来,有人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控制那些魔族的怪物!!”
下一刻,那怪物的触手便抓住了他,丽雅尖叫一声:“叔伯——”
苏酒脱口而出:“住手!”
那怪物的触手一下顿住,随后像是害怕着什么一般,慢慢的收了回去。
少女背后的男人慢慢出现,他个子很高,阴影几乎将少女笼住。
他面容却是极其英俊,即使冷着脸,也显得夺魄勾魂,几乎所有人在见到的一瞬都忍不住屏息。
有人失神半晌,回神忽然惊叫:“……爱……爱神殿下?!!!”
是爱神殿的祭司。
“什么?什么爱神殿下……”
“我见过……”
虽然阿尔法星荒芜偏远,信息接收差劲,但有些狂热祭司,是见过爱神殿下真容的。
无难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他们匍匐着,战栗着,偏又不减半分狂热。
而被牵动所有人心神的神明,却在少女耳边,轻言细语。
“起来,那只兔子,确实是生来卑贱的,被抛弃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丑东西。”
米哈伊尔手捋着她柔软的黑发,冰冷的指尖扫过她细腻的脖颈,他猩红着眼睛,“它就应该,被撕掉皮囊,被剃掉骨肉,挖出心脏,放干血液……”
他的声音沙哑,“被人沉入深渊,埋入淤泥,被人肆意唾弃践踏,带着满腔恨意死去。”
“它本就,应该是这样卑贱不堪的命运。”
苏酒听见他慢慢的笑了。
那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笑意,浓浓的病态,“可是,世间总有愚蠢之人带着慈悲心肠,捡起它的裂在淤泥里的碎骨,拼凑它破烂的血肉,亲吻他被挖掉心脏的胸膛,献祭自己,让它背负爱憎,继续活在这肮脏世上。”
苏酒感觉有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肩上。
“它明明贪婪,愚蠢,虚妄,恶毒,偏偏又生爱憎,要她垂怜,温柔,爱与善待。”
“它只是一只被挖掉了心脏,撕碎了血肉的丑东西。”他:“他爱着那副慈悲心肠,记着那颗热烈跳动的心脏,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他是丑陋肮脏的无能之辈,只牵肠挂肚着那点温柔慈悲,连血海深仇都能忘到九霄云外。”
“他是愚蠢,卑贱,不堪,犯过愚蠢的错误。”
“它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爱。”
他几乎痛诉:“酒酒,你不要他,当时何必心软,你接纳它,又何苦这般狠心?”
她多么心软温柔,连只被欺负的红毛兔子都见不得,明明只是个丑东西,残次品,火燎了毛皮,兔子稍有遮掩,她就能为他开口,向不熟悉的无难城村民开口要兽皮,为他缝一件马甲。
她明明他……
独一无二。
却也能在他还未品味这份狂喜时,毫不犹豫的将它抛下高楼,冷眼任他这份独一无二,粉身碎骨。
她愿舍身救他于深渊水火,也要在他贪恋温柔时偏将他彻骨痛杀。
偏还不够,又要轻描淡写,把那兔子变成不值一提的玩物,字句都是诛心匕,杀人刀。
少女任他声音嘶哑的诉那衷肠,望着黑夜凄冷的风,只觉浑身冰凉,满心都是嘲意。
“既然是卑贱的东西。”少女垂眸:“那就应该认清自己的卑贱,那点居高临下,玩闹一般的虚情假意,又何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她原想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总有人要苦苦纠缠,让她平生怨怼。
她想起木神曾过,爱神曾经是深渊里的怪物,是一个姑娘,用蜡笔为他披上了画皮,成为了如今模样。
“再你那慈悲心肠的愚者,当真是割肉喂鹰的佛陀。”苏酒:“只成全了她的慈悲为怀,哪里想过葬生鹰口之灵的怨怼。”
那一瞬间。
跪下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冰冷的温度。
黑暗的夜空,群星隐于层云之后,寒意刺骨。
身后陷入了久如长夜的沉默,苏酒手腕被捏得更紧。
“所以那佛陀本应看好他。”披着画皮的恶灵幽幽的,“她怎能把他从深渊的淤泥里挖出来,却不教他善良爱憎,教他正邪对错,反任他百无禁忌,在人间肆意妄为。”
“佛陀救鹰,度化成佛,造福苍生。”他嗓音沙哑:“无人渡我。”
是她的错。
这是她的过错。
她不能不负责。
苏酒听完,简直可笑,“那你便去找你那佛陀,又何苦与我纠缠?!”
米哈伊尔怔住,他定定的望着她。
——她……不记得了吗?
他想起深渊之下的种种,想起那段灰暗又温暖的时光,想起她最后悲伤的献祭。
她献祭了大半的灵魂和精神力,又那样努力的为他做了一张画皮,能活下来都已是苟延残喘,记忆残缺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是了……她不记得了。
一时间,米哈伊尔既觉放松,又觉悲凉。
她若是不记得,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曾经那样狼狈丑陋,又对她有过那样卑劣不堪的心思,悲凉则是,那段苟延残喘一般温暖的太阳,也许此生,只有他一个人会记得。
他把她拽到怀里,紧紧的,嗓音悲凉,“对不起。”
原来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抱歉。
苏酒被他拥在怀里,没觉得温暖,只觉冰凉。
——他会留在你身边,可能是因为你跟那位姑娘很像。
原来是这样。
神明大人卑躬屈膝,苦苦纠缠,不愿放手,到底,不过是因为拯救他的那位佛陀无迹可寻,便把她当成了那位的替身吧。
不知为何,苏酒忽然想起了木神那时委婉的劝诫。
她,你付出一切,会一无所有的。
当时她不以为然,如今木神却一语成谶。
漫漫长夜,信徒们长跪着他们无上的神明,他们祈求堕落的太阳长明于世,祈求星球鸟语花香,祈求咆哮的怪物与黑夜一同离别。
而神明苦于深埋长夜的爱憎,无心听从信徒悲哀的祈言。
*
无难城。
历经了短暂的白日,黑夜与神明一同降临。
经历了城主去世,神明降临,爱神殿里供奉着怪物一系列事情的冲击后,无难城的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中。
好在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后,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很多人也隐约看出些门道,于是各种有关神明的道消息在到处流传。
“爱神大人喜欢那个叫酒的女孩……”
“好像还是单恋呢。”
“……”
“我觉得那个女孩看起来有些可怜。”
“能得到爱神大人的眷顾,哪里可怜,只是不知道爱神大人何日才能让太阳重新降临……”
……
不管流言蜚语如何,爱神殿也在黑灯瞎火中开始重建。
丽雅有些不安的带着些吃的,敲了敲苏酒住的地方:“苏酒姐?”
苏酒还是住在她原来的房间——与爱神一起。
开门的是苏酒。
少女衣衫单薄,眼底带着淡薄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倦意。
丽雅把自己做的烤饼给了苏酒,“我做了些烤饼……”
“谢谢。”
苏酒接了烤饼。
丽雅看了一下,爱神不在。
她立刻放松了下来,试探:“你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少女沉默半晌:“最近没有睡好。”
丽雅一下浮想联翩。
苏酒:“……我只是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你不要想太多。”
丽雅瞪大眼看她,“啊?”
她不可置信的:“爱神殿下天香国色,还对你苦苦追求,你居然能无动于衷吗?!”
苏酒眉眼浮现出淡淡的倦怠,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她看透了爱神的心思,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那日争论无果,她也就随他所为了。
她不跟他去任何地方,只是还住在无难城原来给她安排的房子,好在他虽偏执,却勉强,还算尊重她的一点意愿,只是寸步不离。
他要与她同寝。
苏酒把刀横在了脖颈上,是很细的刀,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用来防身。
她一语不发的盯着他。
面容英俊的神明盯着她,阴影之下,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沉默的萧索。
他走了。
第二日,苏酒是被太阳唤醒的,她感觉身上暖融融的,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哪里不对,随后就从被窝里,扒啦出了一只红毛兔子。
红毛兔子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红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她。
她提着它的兔子耳朵,两相对视,相顾无言。
兔子对着她,三瓣嘴弯起来,试图露出一个笑。
苏酒面无表情的开窗户。
用力把兔子扔了出去。
连个滚字都欠奉。